通往議事大堂的小道上,一燈如豆,舒緩的腳步聲伴隨著孩童的咿咿呀呀,讓這幽靜的小道平添了幾分生趣。


    一手抱著兒子,吹著寒涼的晚風,李碧心情很是不錯,隻是有點煩懷裏的小家夥,現在的小崽子隻要見到人便嘴巴不停,偶爾還要哭上一陣兒,實在擾人清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身體健壯,自出生就沒得過什麽病症,活潑好動,學話也快,如今已經能隨口唿喚自己的父母了,看上去很是聰明的樣子,就是不知道長大後心眼比不比得上自己的父親。


    有了子嗣,臣下們的目光也不會再盯著王上的傳承,就是有些家夥又開始琢磨漢王世子的學業,估計小崽子逍遙的時間也不剩多少了,很可能會在三歲進學,而且文武兩道都不能缺。


    當然,作為母親,李碧已經開始為兒子尋找良師,自然是德高望重者優先,陳孝意,何稠都是很好的人選,而蘇亶這樣“後進末學”也在待選之列,因為年齡是個好東西,蘇亶是眾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將能夠陪伴在世子身邊很長一段時間。


    可以說人選不多,各個都是漢王近臣,而如果沒有太大的變故,陳孝意將是漢王世子的第一任老師無疑。


    至於武事,有他們這樣的父母,也就不需要旁人來教授了,最多找個槍棒教頭而已。


    當然了,這會兒也不用想太多,還有的等呢,現下一年一個變化,說不定什麽時候一家人就搬進長安居住了,到時選擇會更多些。


    其實說起來,自從進了晉陽,和日漸繁忙的李破不同,李碧的日子過的是有滋有味,不說之前,隻說現在,她掌管著內府,丈夫不在的日子裏,和當年其實沒差多少,什麽事兒也都要讓她來瞧上一眼才成,並無寂寞之說。


    別看她時常要在丈夫麵前抱怨兩句,告告刁狀什麽的,可實際上府中的事情也很順心,小打小鬧的麻煩已經習以為常,大家耍耍心眼,也無兇險之處,倒平添了幾分趣味。


    外間說漢王治家有方,她作為漢王妃其實也功不可沒。


    現下小姑還在上躥下跳,可終歸是蹦躂不了多長時間了,唯一有點遺憾的是紅眼睛有了身孕,能吃能睡,日漸胖大,可能是嫌醜,便也少見出門,讓小姑少了幾分忌憚……


    正行間,有人過來悄聲在李碧麵前說了些什麽,李碧微微一笑,讓人退下,自己也駐足不前。


    小姑在前堂待的時間不長不短,讓她前去“攪局”的心思落了空,現在再要過去,也就沒什麽意思了,反而有些不妥,定要被丈夫譏諷嘲笑,她可不願幹那樣的傻事。


    於是懶懶的揮了揮手,帶著人打道迴府。


    沒有李碧來“打攪”,李破終於安生的吃了一頓飯,晚間,迴到書房,尉遲信和王智辯已經等候在了那裏。


    尉遲信過來除了稟報軍務之外,求戰之心頗切,因為今年本該他率兵南下換防,可最終卻被留在了晉陽看家,自然很是鬱悶。


    這會兒出言請戰,即便是能將自家兄弟給換迴來也好啊。


    而王智辯要比他還鬱悶的多,執掌兵部之後,他遇到的最大一個問題其實不是人事上的麻煩,而是怎麽去跟各個衛府打交道。


    府兵製度,保證了衛府將軍們的基本權力,可另外一個效果卻無法體現出來,那就是收束衛府將軍們的兵權。


    李破麾下的將軍們都是軍功赫赫,手握大兵,順便就頂的新自組建的兵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而王智辯的威望也不足以震懾衛府諸將。


    當然,這裏麵有王智辯的問題,可同樣有著李破自身的關係在裏麵,依照現在的局麵,李破根本不可能鼎立支持兵部,就算是軍議的時候,也不會是以兵部的意見為先。


    這樣一來,兵部的處境之尷尬也就可見一斑了,如今兵部握住的是招募,練兵,糧草等事,大多還要跟戶部,漢王府的人糾纏。


    而漢王府內的長史,司馬們,還有著養馬,軍律等權責死握著不放,兵部權力之零散,足以讓那些手握實權的兵部尚書們瞠目結舌。


    王智辯沒敢跟李破大倒苦水,而是選擇了比較聰明的做法,薦漢王府長史薛萬均兼兵部侍郎。


    這是個好法子,如果成了的話,兵部自然會逐漸收迴一些權力。


    李破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王智辯要為兵部著想,可他作為漢王,同樣要從大局著眼,這樣連通內外的人一旦出現,很多事也許就變了味道,得容他好好想想。


    不管眼前兩個家夥存著怎樣的心思,李破招他們過來,要跟他們說的其實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明年將要用兵。


    李破沒說細節,隻是用很委婉的言辭告訴他們,明年也許將動大兵,其他的事情盡可放一放,兵部要派人下去巡視,察看各處備戰之情形,至於糧草之類的事情,也要兵部和戶部有所準備。


    幾乎就幾句話的事,便解決了兩人所求。


    尉遲信想要軍功,明年大兵一動,尉遲信自然要隨軍南下。


    王智辯意在兵部轄權,動兵之前的準備工作,隻要你能有那個本事,立馬就能讓兵部權力大增。


    讓李破比較欣慰的是,這兩個人都沒提什麽封爵啊之類的話題,比文官們少了幾分功利之心。


    而他們確實也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賞功之事,這是快大蛋糕,兵部不會不想從其上切一塊下來。


    可兵部就是這個樣子,賞功之事需要先交到吏部,再由中書定奪,如果結果讓兵部和吏部都不滿意,那還要發迴中書重審,一些人便會在這個過程當中被掀翻下馬。


    所以除非劍有所指,不然誰都不想在這個上麵出差錯。


    再加上今年河邊一戰剛過去不久,兵部考功的事情還在進行當中,王智辯從軍多年,又在代州行軍總管任上坐過,就算如今有些狼狽,也絕對不會在考功的事情上犯錯。


    所以他在李破麵前沒談賞功之事,卻又接下了一大攤子,離開書房的時候,這位滿腦門的官司,和誌氣昂揚的尉遲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九月中,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天上飄落人間,很快就讓晉陽披上了一層白紗,晉北的第一場大雪來的不早不晚。


    大雪下了足有兩個多時辰,雪後的氣溫急轉直下,天寒地凍的冬日終於呈現在了人們麵前。


    可冰冷的天氣並沒有剿滅晉陽官吏們的焦慮,嗯,或者也可以稱之為熱情。


    漢王妃代替漢王殿下率人巡視四城,按照漢王李破的原話就是,晉地以後不能再設流民營地,凡鰥寡孤獨,皆要由官府連同村正,坊正等吏員善加安置。


    所以晉陽的官吏們在雪後有的忙,晉陽有漢王妃巡視,外間也要派出一些人去,查看地方官吏是否偷懶。


    實際上呢,就算李破對流民營地深惡痛絕,也無法杜絕治下有流民嘯聚之所在,因為在黃河岸邊,就有一座很大的營地在容納河南流民。


    他們最少要在那裏待到春暖花開,才能被發下土地,成為漢王治下子民。


    漢王自然是仁慈的,給了他們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不像當年他自己南歸的時候,被關在流民營地中等死。


    可話說迴來了,李破就算比別的那些諸侯或者是地方官吏仁慈一些,卻也不是聖人,不會把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們供起來,來個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什麽的。


    黃河岸邊的流民營地中的一切,李破隻是想了想,便派了剛來的謝政前去查看。


    這明顯是苦的不能再苦的苦差,謝政卻別無選擇,以漢王府儀官之職大冬天的去巡看河東民情了。


    如果風寒沒要了他的老命,便可以初初得到李破的信任,成為晉地官員序列中的一個,將謝政打發走了,李破想著派人去突厥王庭,可考慮到北邊天氣更冷,誰去了都有可能來個有去無迴,於是作罷。


    到此,整個北方都安靜了下來。


    尤其是西北涼國都城姑藏,算是徹底完成了一次粗糙而又血腥的權力更迭。


    太子李伯玉遇刺身亡,和他的老師前吏部尚書梁碩一起出的喪,這麽看來他還是逃不過被老師教訓的命運。


    驃騎大將軍李懋中流矢而亡,兇悍的臣下們沒給李家東山再起的機會,隨即便依照皇命送了李軌上玉女台,將皇帝生生凍死在了高台之上。


    隨即宣布李軌“遺詔”,武安王李仲琰繼位,立下“擁立之功”的人們紛紛升遷,開始有節製,有目的的對羌族,吐穀渾等部族進行清洗。


    初冬時節的河西,飄蕩的是胡族的慘叫聲以及濃重的血腥味兒,這一年年底西北到底死了多少人,和以前一樣沒人去理會。


    漢王使者範文進則來到了他的人生巔峰,封尚書右仆射,兼禮部尚書,在六部中隻在尚書左仆射,兼吏部尚書曹珍之下。


    而且,還有著左武衛大將軍之職加身,頭上再頂著銀青光祿大夫,理國公之類的頭銜,可謂是尊崇備至,禮遇獨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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