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姑藏城內外殺聲四起,濃煙滾滾,仿佛末日一般。


    局麵之混亂,連始作俑者也被嚇了一跳,胡人瘋了,漢人隨即拿起刀槍奮起自保。


    城中守軍各部叛亂迭起,早就蓄勢待發的羌人,在首領們率領之下,群起作亂,奸(防和諧)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所不為。


    若非提前發作,倉促之間,沒有太多準備,以羌人之聲勢,再聯結吐穀渾,突厥等各部,加上謝統師等人相應,必將無人可製。


    這其實就是縮微版的五胡亂事……


    ………………………………


    禿發利原是姑藏城中羌族酋首之一,城中一亂,他便糾集起了百餘心腹,躁動而起。


    他是比較聰明的,並沒有跟其他人過多的糾纏,也沒有率人按照羌族的習慣,大肆劫掠,收獲戰利品,而是依照之前大首領約略做出的策略,帶著人衝向了最近的兵營。


    兵營中早就亂了,謠言四起之下,營中千餘士卒先就形成了對峙,在軍官的帶領下喝罵連天,隨即便並在一處。


    禿發利原領人來到的時候,他身邊隻剩下了五十多人,羌人少有受到軍事訓練,凝聚力不足的缺點,表露的很明顯。


    而毫無疑問的,姑藏城中的羌人在這一天受到了圍攻,無論是漢人,還是其他西北部族,在經曆過白瑜娑之亂,加上受到太子遇刺,羌人欲要屠城等消息的影響,誰也不願跟羌人站在一處,或是伸著脖子等羌人舉起屠刀。


    兵營中的士卒有一千多人,他們驍衛府轄下,職責是輪值守衛姑藏鎮遠門,由一個衛府將軍率領,其中又有兩個校尉。


    按照安修仁的計劃,之前領兵的衛府將軍早已被派了出城,兩個校尉也都換成了羌人將領擔任,可見,羌族勢大不是一句空話。


    如果事情依照既定的軌跡前行,等安修仁準備充分,那麽亂起之時,這座兵營中的士卒應該在第一時間掌握住鎮遠門,並隨時準備將來自城南的抵抗力量阻擋在鎮遠門之下。


    在安氏兄弟看來,這場兵變會進行的非常順利,姑藏城中很多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被震懾住,不敢胡亂參與其中,等到會同謝統師等掌握住了皇宮以及各部衙署,倉房要地,大局已定之下,再挨個收拾那些懷有敵意的家夥。


    下的功夫不少,也確實借戶部之便拉攏了很多人,可當激變突至的時候,所有的準備都顯得過於薄弱,他們表現出來的自信更像是在開玩笑。


    一千多人的兵營,除了些比較怕死,紛亂一起調頭就跑的逃卒,其他人卻是沒有踏出兵營一步,先就混戰在了一處。


    兩個羌人校尉根本控製不了局麵,早就對土羌糧草豐足,漸漸變成事事都高人一等,還肆意安插親信,排除異己等行為深懷不滿的漢人士卒,在低級軍官的率領之下,先就占據了馬廄,略和羌人糾纏一陣,大多便騎上了戰馬,將頗為狹窄的軍營徹底變成了戰場。


    禿發利原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騎著戰馬的兵卒將羌人一排排的踏倒在地,羌人也迴之以顏色,箭矢如同飛蝗般在營中亂竄,將一個個騎兵射翻下馬。


    伏屍處處,鮮血遍地,亂的那叫一個徹底,慘叫聲響成一片,活著的人瘋了一樣廝殺在一處,將一蓬蓬熱血毫無價值的噴灑出來,這是如同營嘯一般可怕的景象。


    禿發利原領著人在營門口轉了一圈,扔下二十多個頭腦發熱,衝進營中打算幫助同族取勝的蠢貨,調頭就跑。


    他可不想私立糊塗的死在這裏,他要帶人去戶部尋找大首領。


    實際上,羌族在外人眼中,尤其是這樣一個時刻,都被歸為了一個整體,隻有像範文進這樣的外來人,才會將羌人分別看待。


    羌人據說是黃帝後裔,一直保持著遊牧民族的習慣,於是漸漸和中原文明拉開了距離,到了漢時,他們已經徹底被視作胡人,和匈奴,突厥等一樣,皆屬外族。


    所以說,羌族是一個個部落的集合體,並不是鐵板一塊,這是原始部族製度最為鮮明的特點之一。


    就像禿發利原,他和營中的羌族分屬不同部落,當安修仁成為眾羌大首領的時候,他們會聚集在安修仁身邊,為他而戰。


    可安修仁一旦不在,那就是另外一種景象了,沒有誰會為了其他部落拋頭顱灑熱血,除非有著足夠的迴報。


    實際上,沒有人率領的羌族,隻是一片散沙而已,範文進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有胡人難製之說,這並非隻是指胡人漫無紀律,難以約束,還指他們很難做到相互協作,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超出了他們的計劃,羌人很可能自己就先亂了起來。


    而此時,整個姑藏城都已處於混亂之中,仇恨在這座古老的城池當中迅速蔓延,擴展著自己的身軀,並將所有人都卷入其中,不能脫身。


    西北彪悍的民風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隻要能拿得動刀子的人,都不會坐以待斃,鮮血開始大麵積的在城中流淌,無辜的人在苦苦掙紮,有著準備的家夥們同樣不好受。


    在禿發利原帶人跑向戶部所在,沿途收攏羌人,不斷跟各色人等交戰的時候,範文進也不得不帶人離開了太子府。


    李伯玉死了,甚至在他還沒咽氣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多人喊出了為太子報仇的口號,即便是參與者的範文進,此時也感覺到了幾分荒謬和恐懼。


    而範文進同樣沒有料到,西北的人們好像根本沒拿自己的性命當迴事,迫不及待之處,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所有人都在等著大開殺戒,宣泄自己暴戾的情緒。


    甚至於傳染給了他的扈從們,一場戲演完,“擊退”了進犯太子府的羌人,範文進正想喘口氣兒,看看局麵再說。


    太子府的護衛以及家將們就已經一窩蜂的衝出了太子府,也不知他們幹什麽去了,而晉地的兵卒們也開始嚷嚷,不如去搶些戰馬迴來,隻要騎上了戰馬,誰他娘的還能是咱們的對手……


    代州騎兵的自信立即遭到了範文進嚴詞蹂躪,他再次“委婉”的告訴所有人,保住他這個使者的性命才是當務之急,而非是出去耀武揚威,顯示代州兵卒的強悍。


    不過人們倒是給他提了醒,立即帶人去了太子府的馬廄,想要把自己等人的戰馬先弄出來再說。


    可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這明顯是馬後炮,馬廄空空如野,早就被人洗劫一空了。


    騎兵變成了步兵,讓很多扈從很不滿意,覺著西北人很不地道,搶客人的戰馬也不來告訴一聲……


    當然,代州兵最引以為豪的其實不是什麽戰馬弓箭和刀槍,而是他們的服從性,在李破麾下多年,從將領到兵卒,幾乎再沒有誰會刻意指責上官的失算,軍律中也有著明確的規定,軍中將士必須服從上官的指揮,違抗軍令也成為了軍中最重要的罪行之一。


    當然了,這其實是中原軍旅標誌性的特征之一,隻是在李破麾下執行的更加嚴格而已。


    就像禿發利原在外麵轉了一圈就丟了不少人,給戰鬥性減員超過了一半,卻連禿發利原自己都沒覺著奇怪,這要是發生在李破麾下軍旅當中,那將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現在,情形險惡,範文進身邊的扈從卻一個沒少,也沒有一個人嘟囔著抱怨什麽就是明證。


    範文進領著人像遊魂一樣在太子府中轉了一圈,這會的太子府已經漸趨安靜,一些仆人在第一時間就逃了出去,一些人則在搶奪財物。


    太子府的後宅要亂一些,什麽時候都不缺膽大包天的人物,這裏充斥著女子的哭叫聲,聽上去非常淒慘。


    範文進帶人在這裏肆無忌憚的行走著,沒有找到太子妃等重要的人物,卻是沿路順手幹掉了不少惡徒。


    當然,收獲還是有的,幾個胡姬在一個範文進的“熟人”帶領之下,加入了隊伍之中,讓帶領護衛的營尉差點氣歪鼻子,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能生出色心?


    他可不知道,人家範文進想的可長遠著呢,太子府中的胡姬都頗善歌舞,樣貌身段自然也沒的說,又有一身異域風情,這要是能帶迴晉地……


    嗯,顯然他還不曉得漢王府母老虎的厲害。


    而胡姬當中的熟人,自然是曾將武安王書信交給他的女人了,這迴再分什麽敵我,則完全沒有必要了。


    本來範文進覺著太子府中是個很好的藏身之地,夠大不說,太子李伯玉一死,太子府也就不會落在那些大人物眼中,等到亂事稍稍平定下來,瞅著情形再決定是逃出城去,還是繼續留在城中。


    挺無奈的選擇,還是那句話,當亂事一起,謀略的作用也就不是那麽重要了,刀槍順勢接管了一切。


    可他顯然低估了一些人的貪婪,吐穀渾的大首領主石勒也看上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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