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郡的問題很多,而且比別處確實要複雜一些。


    人口巨減,耕地荒蕪的情形和其他郡縣沒什麽分別,隻是西河郡麵臨的狀況有些特殊,別處都是男少女多,勞力不足,可在西河郡勞力同樣不足,卻是男多女少的狀態。


    和其他地方一樣,西河郡的社會結構經曆了從徹底崩潰到重組的一個過程,隻是失去了平衡的人口比例和其他地方正好相反。


    大量的戰俘,府兵人家在西河郡落腳,讓這裏的男女比例一下失衡到了極點……


    當然,這個事情比較“羞恥”,作為西河郡守的張雲智不會拿到台麵上來說,給治下百姓找婆娘……這話還真說不出口。


    而且如今成年男丁非常寶貴,你這裏說一句,不定就會讓別的郡縣抓住機會……大家勻一勻豈不正好?


    再者,西河郡本來就一直禁受著來自河東各郡壓力,因為李仲文以及李神通二人戰敗,被俘的士卒民夫多數都是河東人,各郡向他討要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他卻咬著牙將此事抗了下來,沒了這些戰俘,那西河郡還能剩下什麽?這可以說是李破當初留在西河郡至關重要的一筆財富,張雲智說死也不會放手的一筆財富。


    除此之外,背靠晉陽,與太原郡相鄰,份屬並州一部分的西河郡還要麵對晉陽門閥世族的影響。


    這顯然是一個同樣有口難言的問題,官員任免,耕地分配等等等等,他這個郡守都要考量個周到。


    世族中人永遠不缺貪婪的家夥,尤其是近在咫尺的西河郡對他們的吸引力正在逐漸上升。


    實際上,張雲智非常需要李破的支持,當然了,這人也不是毫無依仗,他是晉陽張氏中人,又投在了戶部侍郎蘇亶門下,已紮下了些根基。


    隻是主政的西河郡底子薄的厲害,本人資曆又淺,再加上太過靠近晉陽,於是為難之處非常的多,情形上和關西長安的京兆尹以及東郡郡守比較類似。


    比如說西河郡丞的位置一直空懸,蘇亶那邊傳信給他不用擔心,隱約露出的意思就是,郡丞之位會一直空下去。


    可有些人顯然不這麽看,前些時張氏族中的人們商議了一下,由閥主親自寫了書信給他,讓他薦舉一位張氏姻親任職西河郡丞之職。


    看上去是為他著想,可家族的想法和本人的意願顯然背道而馳,加上有蘇亶的提點在前,張雲智斷無可能接受這樣一個安排。


    門閥子弟很難擺脫不了他們的家族,所以他們需要想方設法的去影響家族的決定,而當閥主做出決定,並損害到家族子弟的仕途的時候,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張雲智在家族內部鬥爭中處於了劣勢。


    李破自然不會去管這些,可他卻能給予張雲智信任和權力……


    張雲智說了不少的話,總的來說,經曆戰事不久的西河郡就是這個樣子,糧食不缺,人口不足兩萬戶,有著許多的“單身漢”,今年春耕很順利,秋收比較樂觀,起碼能讓一郡人家吃上飽飯。


    還有就是西河郡的匪患一直未平,沒辦法,西河郡三麵環山,呂梁匪依舊還在,太嶽山中的山民也是成幫結夥。


    郡中官吏都剛忙完的春耕,戶籍依舊在整理之中,分發田地的事情一直在做,這不能怪西河郡上下手腳太慢,因為西河郡的人口一直在增長。


    倒是劉朝宗今年在剿匪上做出了些成績,年初的時候,他和張亮借來了一營兵馬,借機破了兩處山中城寨。


    俘獲的婦孺都留在了平遙,其他人都給放迴了山中,並讓他們給躲藏在山中的流民,亂匪,山民傳話,隻要下山,便有田地耕種,官府對他們之前所作所為也將既往不咎。


    於是,在春耕之前,很多流民下山了,他們得到了劉朝宗的優待,很快便在山中有了名聲,到了如今,平遙縣人口增加了六百多戶,是西河郡人口增加最快的縣。


    其實很簡單個事情,無非恩威並重而已,隻要山下不再打仗,又有人能給條活路,誰還願意在山中挨餓受凍?


    可惜的是,亂世遠未過去,各處的勞役,募兵,征稅等依舊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並製造出大量的流民。


    像是河南,兩淮,江南等處山中,如今都是匪巢遍布,今天是官兵,明天就跑進山裏稱王稱霸的可謂數不勝數。


    兵匪一家的事情更是司空見慣,關西其實也正麵臨這個問題,尤其是蜀中,山中的蠻族和山民混在一處,這幾年當中哪還有人敢大模大樣的走在道路之上,那是對自己的生命極不負責的舉動。


    讓人有點哭笑不得的是,河北和山東的匪患倒是少了起來,因為最大的亂匪頭子竇建德當了皇帝嘛,可歸根結底,那邊兒匪患漸絕的原因隻能是一個,大多數的匪幫都餓死在了山中罷了。


    而晉地其實也好不到哪去,李破打下哪個地方,頭一個就下令剿匪已經成了習慣了,區別之處隻在於,他還有那個餘力拿出糧食來招撫亂匪而已。


    在很多人眼中,這種做法其實有點吃力不討好,因為如今以流民為主體的亂匪對諸侯們的統治威脅並不很大。


    他們中間成年男丁本就很少,招撫之後,有浪費糧草的嫌疑之外,曾經拿起過刀槍的他們也給地方上造成了許多麻煩。


    同時一個很大的問題是,因為隋末亂世的到來,在諸侯們你來我往的交戰之中,官府的公信力逐漸喪失殆盡,百姓一旦成為流民,並轉變成亂匪,官府的招撫對他們來說,可謂是收效甚微。


    就算是廣有賢名的李淵,名聲也不是這樣來的,“愛民如子”的李破,倒有點名副其實的味道了。


    實際上,西河郡的匪患如今已經成不了什麽氣候了,有那麽多的府兵人家,又離晉陽如此之近,匪患漸絕才應該是西河郡將要出現的局麵。


    也不再可能出現有誰登高一唿,眾人景從的景象,平遙縣令劉朝宗隻不過是先行了一步,拔了個頭彩而已。


    因為心情不錯,李破在介休呆了兩天,見了一下郡中的一些官員,臨走之時,晉劉朝宗為西河郡別駕,原西河郡別駕晉西河郡丞,隨手便解決了張雲智的煩惱。


    送走了漢王殿下,郡中上下都鬆了口氣,而郡守張雲智得了漢王親口嘉許,消息傳迴晉陽,很多麻煩頓時煙消雲散。


    升官很快的劉朝宗也有了些感激,在晉地的生活讓他比較滿意,隻是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難得的機會。


    因為漢王府司馬參軍張亮在之前已向李破舉薦他入漢王府任職,有著傳奇經曆的他在李破這裏也屬於是掛了號的人物,所以李破沒怎麽猶豫便點了頭,經過西河郡的時候,本想將此人帶在身邊再瞧瞧。


    可陰差陽錯,見張雲智對其頗為器重,郡中官員缺職也多,於是李破改了初衷……


    當然,也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各人際遇在這年頭實在難說,估計劉朝宗就算打破腦袋也想不到,隻匆匆來去的漢王心腹,會大力舉薦於他,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大家有這個交情嗎?


    總之,亂世之中,機會幾乎隨時都會出現,倒也算不得有多奇怪,就像此時的晉地,機遇幾乎俯拾皆是,看的就是你有沒有那個能耐來撿了。


    過了介休,第二站便是臨汾郡。


    臨汾郡太守劉翰迎漢王於霍邑,這位之前留下的首尾張亮已經查的清楚,並報給了李破知曉。


    這位和前臨汾郡別駕裴延謙是有著私怨的,當時劉翰為臨汾郡丞,估計和裴延謙相爭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裴氏勢大,上麵有裴氏門下郡守吳伯遠壓著,下麵再有裴延謙頂著,劉翰非常難受。


    當然,這樣的官場爭競並不算什麽,你來我往間都還屬於政爭的範疇,可李神通募兵北上與李破相據的時候,抽調各郡人馬。


    劉翰長子此時正在絳郡任職,本不在征發之列,隻是當時就李定安一旦率兵南下,於臨汾郡與敵據守之事,劉翰和裴延謙兩人鬧的很不愉快。


    裴延謙怒極之下,轉頭裴延謙就找族人舉薦了劉翰長子從軍而征。


    西河郡一戰,李神通幾近全軍覆沒,裴氏子弟死傷眾多那就不用說了,劉翰的長子也沒迴來,當即戰死在了兩軍陣前。


    李破領兵南下,無論是裴氏還是劉翰,都是納頭便拜,降了李破,可喪子之仇劉翰哪能忘了,他不敢跟李破呲牙,一股腦都安在了裴氏的頭上。


    至於之前鬧出來的那樁事端,隻不過是劉翰抱著有棗沒棗都打上一竿子的心思安排的。


    張亮查的沒這麽細,可也八九不離十。


    其實在李破眼中,出於上黨大族的劉翰與河東裴氏不睦,有這麽一條在也就成了,臨汾一郡盡可付之……


    至於才能……嗬嗬,能在緊鄰絳郡的臨汾郡據有一席之地,又跟裴氏有著間隙的官員,那還用考慮什麽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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