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博迎至介休,等了兩天,終於迎到了第一撥人馬。


    可先到介休的卻不是早一些過了黃河的王世惲一行,而是蕭銑的使者。


    溫彥博與西河郡太守張雲智率眾迎岑文本於介休城外,護衛岑文本一行的是李年的親衛,等他們散開,瞅見稀稀拉拉的六七個人,溫彥博想笑,卻又忍住。


    楚王鄭文秀沒能到來,從荊襄到晉地的一路上,山賊如蟻,亂兵如麻,把這一行使節折騰的********。


    楚王鄭文秀受了箭傷,勉強支撐著過了河,便一頭栽倒在李年的軍營之中,李年讓軍中大夫給診治了一下,又送其到了最近的臨河郡。


    李年當時也暗唿倒黴,若是這人死在他那裏,算什麽?那可真真是受了無妄之災,於是以軍營中缺醫少藥為由,將人火速送給了尉遲恭。


    岑文本情形也不太好,一路上過於驚險,加上旅途勞累,他又是個地道的文人,就算也時常習劍,比後來那些手不挑肩不能抗的文人士子強健一些,其實也是有限。


    所以這位也染了風寒,隻是仗著年輕,比鄭文秀那要死要活的模樣強了不少,還能支撐著來到介休而已。


    其實岑文本很想質問一下王世充,你他娘的這個河南之主是吃幹飯的嗎?怎麽看著河南比當初你與李密相爭的時候還要差上幾分呢?


    可再是抱怨也沒用,洛陽大倉的糧食見了底,王世充也沒想著怎麽好好的治理屬地,於是河南的亂象愈演愈烈,讓蕭銑的使者們吃足了苦頭兒,人命丟了不少,隻是好在沒讓兩個使節死在路上罷了。


    他的幾個扈從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身上還都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裹,就算洗涮幹淨了,看上去也特像流民。


    其實他們都已經騎上了戰馬,弄幾輛馱車也根本不是問題,可在路上將送給蕭皇後和李破的禮物已經丟了不少,如今僅有的這些,岑文本可不敢再給弄沒了,嚴令各人背在身上,不得輕離。


    於是乎,蕭銑的使節可謂是威嚴盡失,顏麵掃地,看著溫彥博和張雲智眼中,就和開玩笑差不多。


    岑文本裹的和個粽子相仿,臉色蒼白如紙,天氣已經暖和了過來,可這位還是哆嗦個不停,他是坐著李年送的馬車一路行過來的,滋味兒其實比騎馬更難受,加上有病在身,已經在路上吐的稀裏嘩啦,差點丟了半條命出去。


    其實到了介休這裏,這位病情已經有所好轉,按照隨行的大夫的說法,那就是好好將養些日子也就差不多了,因為他年輕,倒也不會損了元氣,留下病根兒什麽的。


    有氣無力的跟溫彥博,張雲智見了禮,溫彥博趕緊讓人扶著他迴去了車廂,生怕這廝突然栽倒在他麵前,那樂子可就大了。


    溫彥博覺著也挺倒黴,就這幾個人,正副使節還都成了難兄難弟,一個比一個淒慘,真要是都死在晉地……他娘的,你們這是想栽贓陷害啊……還不如死在王世充的地盤上呢。


    入了城,準備好的接風宴也不用開了,溫彥博立即命人去找了幾個城中的大夫去給岑文本診治,一邊講所見所聞據實寫了下來,派人送迴了晉陽。


    當李破得知此事之後,也撓著下巴有點犯嘀咕,要是死了人,多不吉利啊,咱可是要稱王的人了呢。


    所幸,這兩年他沒少收斂亂七八糟的人物,轉轉眼睛就想到了一個人,立即命人去將孫思邈請了來,你個大名醫在晉陽吃飽喝足,整日裏遊山逛水的好不逍遙,現下也該出點力氣了不是?


    孫思邈在他治下確實過的有點樂不思蜀了,晉地有不少名山大川,正是求仙訪道的好地方。


    靜下來呢,還有王績等人相伴,幾壺美酒,幾碟小菜,他們吟上幾句詩篇,辯上些老莊以為佐酒之物,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加上晉陽還有幾家名醫,本來對這個外來戶很是不滿,可在孫思邈殷勤走訪之下,他們毫無意外的接納了這個胸懷寬廣,不類凡俗的孫大夫。


    在孫思邈送給了車氏一株藥性絕佳的老參,救了車氏長房獨子的性命之後,他在晉陽城中的名聲徹底轉為正麵,而且還是光輝的不得了的那種。


    這會兒受了李破托請,他也沒什麽遲疑,立即快馬趕往了介休。


    其實用時下的一句話來講,就是這人頗有古風,很像三國時到處溜達的華佗,治病救人根本不看病人之身份,什麽人碰上了都能治一治……


    接到岑文本之後,溫彥博又在介休呆了兩天才迎到了王世惲一行。


    三家使節,數王世充的使節最為風光,一營五百護軍隨行在側,盔明甲亮,旗幟昭昭,隊伍中車馬俱全,風光的有點過了頭兒。


    溫彥博看著就比較刺眼,你這是來別人家中耀武揚威來了不成?而且還走的這麽慢,你是瘸了怎的?好大的架子……


    這次溫彥博確實是冤枉人家王世惲了,河南地麵上的事情自然是河南人自己最清楚,一路上可不平靜,就算是在自家地盤上,也不得不防,所以帶來的兵卒多了一些。


    而走的如此緩慢……好吧,雲定興在其中沒少起了作用,這家夥總想瞅機會跑去關西,奈何路上匪患多多,他拖了拖行程,就算有了機會,他想想被捉迴來的下場以及路途上的兇險,猶豫之間,卻是錯過了幾次良機。


    等過了黃河到了晉地,他就“病”了,最終王世惲差點敲著他的腦袋告訴他,沒跟我耍心眼兒,不然俺就扔你進黃河喂魚。


    於是雲定興終於老實了下來,卻還是落在了後麵,所以別人的使者都想盡快趕到晉陽,他們這裏鬧來鬧去,出發的最早,離著還近,卻落在了後麵。


    王世惲長的很威武,濃眉重目,臉型狹長,笑起來腮旁帶著鷹紋,麵相上來說,這樣的人一般一生勞碌,就算大富大貴,也要勞神費心,不會太過長久。


    王世惲身上同樣帶著比較濃重的關西貴族風範,嚴肅莊重,笑的時候其實和沒笑差不多,眼神兒很專注,是個你不得不鄭重對待的人。


    和溫彥博寒暄的時候,他也在仔細打量這個晉陽溫氏子,來之前,他對李定安身邊的人也不會一點研究都沒有。


    溫彥博,字大臨,出身晉陽溫氏,曾為幽州總管羅藝府中長史,李定安破羅藝得此人,不久視為心腹。


    一見麵,溫彥博給他的印象很不錯,禮儀之上有大家風範,言談舉止也很有分寸,相比那些淒淒慘慘戚戚的洛陽門閥子弟,在王世惲眼中,顯然溫彥博才是可以相交論友之人。


    可溫彥博對王世惲印象不太好,為什麽呢?純是讓李破給帶的,他對於河南王世充和李密等人厭惡的厲害,也從不掩飾這一點,他底下的人聽的多了,迴去想想,總管說的很有道理嘛,於是乎,王世惲也受了牽連。


    隻是李破稱王在即,來者就都成了貴客,瞧總管的模樣,以及當前的局勢而言,溫彥博也明白,對王世充的使者,尤其要鄭重對待。


    所以,接待起來,溫彥博表現出了主人家的熱情,款待的也十分盡心,也沒將病秧子岑文本請出來給王世惲添堵。


    這讓王世惲很滿意,因為這種招待以及溫彥博的家世,權位,乃至於他迎出的距離,都表明了一件事,李定安有意與鄭國修好。


    這樣一來,出使的目的其實就完成了一多半兒了,隻是他稍微有那麽一點遺憾的是,李定安不曾親迎於此,不然的話,也許收獲會更大些呢。


    可那畢竟隻是想想而已,李定安不是竇建德,如想要向洛陽稱臣,皇泰帝的時候估計也就做了,又怎麽會等到今日?


    王世惲一行在介休稍稍盡歡,與此同時,另外一邊兒的岑文本被趕到介休的孫思邈翻來覆去的檢查了一遍,終於得出結論,此人性命無憂,開個方子喝幾天,也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岑文本欲哭無淚,他娘的,還要喝那藥湯?看看咱都瘦成什麽樣子了,藥湯管飽嗎?


    相比岑文本,雲定興這個“病人”待遇就“好”的多了,孫思邈隻是拽過人來瞅了兩眼,開口就來了一句,“將軍心虛膽弱,咱這裏有良方相贈……”


    說著從袖子裏拿出兩本書來,塞到雲定興懷裏,轉身飄然而去,直接帶著兩個徒弟,進了太嶽山,采藥去了。


    雲定興有點蒙,拿過來一瞧,他娘的,一本道德經,一本莊子,都屬遺世名篇,雲定興可不傻,見了這個,當即大怒,抽出刀子就想追出去斬了這個膽上生毛的王八蛋。


    可人家真就沒說錯,不用別人阻攔,刀子隻抽出了一半,雲定興自己先泄氣了,喃喃咒罵一番,氣鼓鼓的迴去歇息,別說,睡的還挺香,要說他的臉皮厚度,那絕對是不讓劉皇叔專美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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