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郡太守嚴宗,長平郡太守陸浩然兩個人都是當地世族的代表人物兒,他們之前一個是上黨郡別駕,一個則任職長平郡通守,如果想要升遷,按照隋律他們基本不可能在當地任職。


    兩人如今之所以爬上了郡守的位置,隻是沾了隋末戰亂的光兒,沒有什麽別的說法,陸浩然是大業十年因郡城有人作亂,他帶兵平叛而得太守之職,嚴宗也差不多,比陸浩然晚了一年成為上黨郡太守。


    這麽一來也就清楚了,兩個坐地戶上下其手,篡奪郡地,之後便也將郡地看成了自家地盤兒,護的還挺嚴實。


    他們倒也沒多大的野心,李淵率兵南下的時候因為兵力並不充足,前麵又有宋老生,屈突通等大敵,也就沒怎麽顧得上他們,隻派張倫等略上黨,長平兩郡。


    張倫當時領兵不多,先攻嚴宗,幾仗下來,嚴宗就頂不住了,向陸浩然求援,陸浩然可好,想都沒怎麽想,就言曰,李淵乃太原留守,治有晉地,正是我等上官,怎好相抗?


    於是人家直接降了李淵,嚴宗則被嚇了一跳,這是要腹背受敵的節奏嘛,隨之投順。


    等到李破引軍破晉陽,隨即南下河東,一戰之下大敗李神通,勢如破竹,幾個月下來,就將河東攪的天翻地覆。


    這兩位不約而同的又降了李破,按照他們養成的習慣,不管你王旗變幻,兩郡之地還是要咱們來治理,不然的話,那麽多的諸侯,咱們投誰不是投?


    不用多說什麽了,這兩個都是隋末戰亂催生出來的怪物兒,而每逢戰亂時節,這樣據地而守的人都不會少了。


    隻是像他們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過自己小日子的人物兒卻也不是很多。


    一年半載過去,沒怎麽理會他們的李破終於將目光轉了過來,因為到了給家裏除除草的時候了。


    在率軍攻打蒲阪之前,他對這兩個自以為是的坐地戶就已經非常不耐煩,有多大本事抗多大的擔子,你沒那個能耐,卻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誰也動不了你,那就有點不對勁兒了。


    實際上,讓李破最為惱火兒的是,嚴宗和陸浩然顯然將他李破當成了冤大頭,要糧要人都是理直氣壯,還不幹正事兒,你家鄉所在,匪患迭起,卻還要他派人前去剿平……你怎麽不去死……


    第二天,李破又招來了張倫,羅士信兩人,令他們整頓兵馬,過上幾日隨裴世清去上黨。


    說的話很是平淡,李破也不認為嚴宗,陸浩然之輩能翻起多大的風浪來,可最後吩咐的幾句卻是殺氣凜然。


    “此輩聚族而居,上不侍君王,下不安黎庶,著實可恨,此去……嚴宗族誅,郡中但有怨言者,皆可殺之,不需特意稟報於我,陸浩然嘛……取其一族來晉陽,之外皆與上黨同例。”


    “之後,張將軍可任上黨郡尉,轄兩郡軍事,給你兩年的時間,傾力剿除各處匪患,助裴郡守治理好兩郡之地,三郎呢……諸事一定,留一半兒騎兵給張將軍,便可迴軍晉陽了。”


    羅士信咧開大嘴就笑了,他可是好長時日沒怎麽活動過筋骨了,有段日子,連李年那樣不要命的家夥都要躲著他走,要知道,當日破李神通時李年憑運氣可是搶了羅士信的風頭兒呢。


    “哥哥放心,過些日子俺定將嚴宗狗頭送到哥哥麵前。”


    張倫也無二話,羅士信是什麽人他早已知曉,軍中也早有傳聞,一旦羅將軍率軍到了,那一定是總管起了殺心。


    而此行……殺雞駭猴的意味很濃,那麽張倫也不會手軟什麽,可他想的比羅士信多,有裴世清主事,也就有了適可而止的意思,這樣一來,他覺得分寸上要拿捏的準一些,不然的話,說不定就是有過無功了呢。


    當然,想一想管轄兩郡軍事,心裏也是熱了熱,這次故地重遊,他張倫可不是當初的張倫了。


    這一日午間,李破的軍政命令便已發下。


    裴世清卸任絳郡太守,領軍出上黨,調龍泉郡太守趙瀛接任絳郡太守之職,臨汾郡別駕裴延謙補龍泉郡太守。


    裴氏上下鴉雀無聲,默默的接受了這一切……


    辦了幾件事,死了不少腦細胞,李破覺著該好好歇歇了,隨即下令大軍各部休整十日,然後準備迴軍晉陽。


    又過了兩日,楊續和張亮兩位終於來到了大軍環繞的絳郡。


    瞅著連綿不斷的軍營,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這一路走的可真不安寧。


    溫大有亡故,溫彥博迎靈於介休,痛斷肝腸,他們兩個正好趕上,楊續是溫彥博舉薦之人,又在其手下當了一段日子的主簿,所以說,溫彥博不但對其有恩,同樣是他的上官,他也極為敬重溫彥博為人。


    至於張亮呢,溫彥博作為總管府的長史,遇到這樣難得的機會,張亮自然要討好一番。


    於是他們在介休也沒閑著,借著身份前前後後一通忙碌下來,腿都被累軟了,還要繼續趕路來絳郡。


    到了臨汾兩人正想好好歇歇,沒想到隻是見太守劉翰的那麽一會兒工夫,出來的時候竟然遇上攔路喊冤的人了。


    張亮覺著挺新奇,還想問一問,也許能過上一把清官兒斷案的癮呢,要知道,他在魏公身邊的時候可是掌過刑律的。


    可那邊兒的楊續當即就惱了,他可不是從草根下麵兒走出來的人,他出身觀王楊氏一脈,是正經的關西權貴人家,別看生存能力有點差,可說到為官的經驗能甩出張亮幾條街去不止。


    攔住躍躍欲試的張亮不說,立即命左右將喊冤的兩個家夥捉住,送入了太守府,就算如此,很快太守府的消息就傳到了兩個人的耳朵裏,喊冤的人告的是將要離任的臨汾郡別駕裴延謙。


    侵吞民田?這樣的官場傾軋楊續見的多了,根本理都沒理,便招唿張亮盡快啟程去絳郡,不管誰對誰錯,他反正是把臨汾郡太守劉翰記在心裏了。


    想把楊氏子弟當刀來用,對付的還是河東裴氏子弟,嗯……算你是個人物兒。


    張亮被弄的稀裏糊塗,可他這人就有一點好,肯學,在路上便細心向楊續討教,楊續被這人弄的很不耐煩,可一路行來,張亮一直對他執禮恭敬不說,還頗多照看,這讓他心裏那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也漸漸淡了不少。


    於是簡單的說了兩句,“裴延謙乃裴肅之子,裴俠之孫,裴俠裴肅父子二人都頗有名望,我也聽過他們的名聲,尤其是裴俠,官至北周民部尚書,文章通達,官聲廉能,其子裴肅則乃高熲門下,受高熲所累,壯年而歿……”


    “這樣的人家,且離絳郡咫尺之近,又怎會去侵吞民田,自毀名聲?”


    就這幾句,張亮再問,人家也不搭理了,門閥高峻,你沒進入其中,隻在門外很遠處觀望,其實很難體會此中事故。


    像張亮就琢磨了很久,終於明白了過來,楊續可不是在跟他敘述裴氏家譜兒,真正要說的其實是人家裴延謙的父祖都不簡單,又背靠裴氏那麽一顆大樹,咱們兩個如今官微職小,就不要瞎琢磨了。


    張亮如今眼界也有些了,在晉陽時那些晉陽族群就已讓他眼花繚亂,現在又稍稍窺探了一下河東裴氏……好吧,井底之蛙的感覺其實一直在伴隨著他。


    到了絳郡,兩人早已知曉大軍迴轉,楊續沒什麽,張亮卻頗多遺憾,咱可是攻打過洛陽城呢,若是趕的快些,不定還能立下些軍功……


    兩人辦了交接文書,立即結伴兒來見李破。


    作為李破的記室,楊續早已擺正心態,到了李破麵前,除了禮儀上還能看出門閥的影子,其他諸如傲氣什麽的,就全都沒了。


    李破的出身要是計較起來,也不算多高,可畢竟是關西門閥中的一員,不管楊續是自我催眠,還是為時事所迫,都非常的認同這一點。


    楊續長的很高大,有著關西貴族的諸多特點,頭一次見麵,早已在書信中知曉楊續來曆的李破還在腹誹,看著不怎麽樣嘛,竟然還是隋室親族,這基因優化的可不成啊。


    可仔細瞧了瞧,李破心裏有了幾分怪異,這人長的普普通通,可他看著就是覺著哪裏有點不對勁兒。


    至於張亮這廝,李破見過一次,長手大腳的像個農夫,卻長的頗為俊秀,滿肚子的心眼兒,薛萬均對其人頗多讚譽,算是在李破心裏掛了號的人物兒。


    是的,迴到晉陽之後,軍法司要擴充一下了,衛府多了,一些家夥有了衛府撐腰你來我往的故事已經有了端倪,需要更為嚴厲的人來壓製他們,張亮就是待選之人中的一個。


    談說幾句過後,楊續順勢遞上了溫彥博的書信,李破拆開一看,竟然是溫彥博在請辭,說什麽兄弟突然亡故,心神大亂之下,難受重任雲雲。


    李破心裏當即就道了一聲,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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