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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敵軍即欲一戰,豈不正入吾等算中?可末將……觀殿下卻心存疑慮,此正臨戰之時……殿下不妨與我等說說,末將等也好為殿下分憂啊……”


    說話的是通議大夫劉世讓。


    這是個標準的關西世閥子弟,京兆人氏,當初以扶風通守投順李淵,後來初拒薛舉的時候被薛舉所俘,李世民率兵破薛仁杲,他才被人從秦州大牢裏放了出來,並勸服翟長孫以秦州城降唐。


    他不算是秦王府嫡係,卻頗為敬佩秦王李世民的功績以及秦王在朝中對他的讚賞之言。


    而若非李世民舉薦,他也不會隨之便受到如此重用。


    此時眾將多已散去,隻有段誌玄,翟長孫,侯君集等寥寥數人被李世民留了下來。


    其實是人都能看得出來,李世民對即將到來的戰事有點信心不足。


    這也挺好理解的,秦王率親軍渡河襲龍門渡口,有所失利之下,起些畏敵怯戰之心也不奇怪。


    而如何勸解,才是他們這些人必須要做的事情。


    實際上,李世民一直深鎖的額間,順便也鎖住了眾人的鬥誌,久經戰陣的眾人自然也都知道,這樣的情形在戰事即將來臨之際有多可怕。


    規勸之言眾人都已經到了嘴邊兒,隻是劉世讓不在天策府任職,少了些顧忌,所以能率先開口罷了。


    實際上,劉世讓很想說,小敗一場而已,殿下何以憂慮至此?可話說出來之後,卻要委婉的多了。


    李世民聽了,微微搖頭,終於展顏一笑道:“吾所慮者,非是敵軍兵甲堅強,士氣高漲,將士驍勇……唉,張倫何人也?雁門小卒,投我之後屢立功勳,然卻臨陣投敵……之前故事你等皆已知曉,不必多說。”


    說到這裏,李世民起身負手踱了幾步,才又幽幽道:“如今天下諸侯並立,各家聚攏賢才,相互攻伐……當今大勢於我而言首在用人,當日我等破薛仁杲,非我一人之能,若無諸位相助,何來大勝?”


    眾人靜靜聽著,都察覺出秦王的話語中漸漸帶上了怒氣,他們都算是秦王心腹,除了劉世讓之外,都跟隨李世民多時,心中多少便都有了些猜測。


    果然,李世民接下來便道:“當日太原起兵之初,晉地豪傑爭相歸附,南下十數戰,直有勢如破竹之勢,可現在再來瞧瞧,李定安竟是瞬息收攏並州三郡,輕取晉陽堅城,再戰破我大軍,立令裴氏俯首……”


    “幾年間,人心向背竟至於斯,實是可歎可恨可惱。”


    此時,眾人心中已是惴惴,這說的和當前戰事可沒什麽關係了,矛頭直指……好吧,這事同樣不算奇怪,劉文靜謀反被誅事後,身為秦王部屬的他們,對朝中一些人早已有了不滿。


    所以說,李世民說的就算再激烈一些,他們最多也就是有些忐忑罷了。


    侯君集眨巴著他那特有的小眼睛,終於趁著話縫說話了,“殿下所言極是,欲得天下,必先得天下人心,今日之事也就罷了,有殿下在,定能率我等重奪晉地,砍下那李定安的狗頭。”


    “可用人不明,賞罰不公之下,長此以往,就算打再多的勝仗又有什麽用呢?”


    話說的有那麽幾分道理,此時的效果卻如火上澆油,劉世讓當即皺了皺眉頭,段誌玄惡狠狠的瞪了侯君集一眼,至於翟長孫嘛,順勢便低下腦袋去喝茶了。


    侯君集這人怎麽說呢,本來隻是個關西無賴兒,遊手好閑惹是生非的事情沒少幹了,後來進了秦王府,隨軍征戰西北,終於表現出了他那令人豔羨的領兵才幹。


    於是也就逐漸才完成了無賴兒到領兵大將的轉變。


    這人家中世代官宦,不能說沒有根基,可從軍以來,卻也能說上一聲用刀槍硬生生拚出來的功勞地位,所以此人在軍中很得部將士卒擁戴,可在天策府眾將裏麵,他卻是個標準的異類。


    這人說起來其實和楊素年輕時差不多,做起事來很有章法,可諸般手段卻總給人一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感覺。


    上位者以及他麾下的眾人看到的是都是他的才能,可身為同僚嘛,就很難喜歡這樣的人物兒了。


    就像這會兒插嘴進來,就完全是在順著李世民的意思說話。


    好在李世民並不糊塗,擺了擺手道:“好了,今日說這些,不過是有感而發,也想讓諸人記得,我等削平天下,隻為還天下人一個安寧,順勢造福於子孫後代,而非是讓那些愚魯之輩憑著家世占據高位,享受榮華富貴的。”


    “所以,日後若有賢才,不論出身貴賤,盡可舉薦於我……”


    “殿下英明……”幾個人紛紛拱手應著,當然,這個馬屁他們拍的也是心甘情願,秦王的心胸氣度向來為他們所敬仰,如今不過是再次被證實而已。


    李世民順勢坐下,臉色終於也緩了過來,拍了拍桌案笑道:“說了許多,眼前這一仗卻還得打啊。”


    “之前眾人所言你們也都聽了,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廳中一下安靜了下來,幾個人都是低頭思索。


    最終還是段誌玄當仁不讓的率先開口道:“此正冬末,天氣還冷,若敵軍此時來攻,天時在我,我軍沿河而守,地利已然占盡,又有殿下親自坐鎮領兵,慕容將軍……死難,眾軍憤慨,矢誌複仇,如此眾誌成城,士氣可用之下,人和也在於我。”


    “此時李定安若渡河來攻,破之易爾……”


    劉世讓頷首附和,“段將軍說的是,我看敵軍頗有急迫,應是連戰連勝之下,起了驕敵之心,再有怕就是想趁著河水冰封之際渡河來戰,隻要緊守要隘之處,勝之不難。”


    侯君集聽了他們所說,心裏先就嗤笑了一聲,無論是段誌玄,還是劉世讓他都有幾分瞧不起。


    段誌玄是太原舊臣,在侯君集看來除了資曆老一些之外,沒什麽可取之處。


    劉世讓更好笑,當初是因獻扶風郡而得功,之後就被薛舉擒了壓在秦州大牢裏麵,這樣的人能有什麽才幹?


    而現在瞧他們說話也就知道,空空大言,把自己當諸葛孔明了嗎?


    於是,他錘了錘胸膛就唱起了反調。


    “殿下,李定安若想渡河,隻在兩處,一處是龍門,一處則為蒲阪,選在冬末進兵,多出一處能容大軍順利渡河的地方,看來應是有渡河一戰之心。”


    “可選在何處渡河,卻還難下定論,如今我軍兩部分駐於馮翊和韓城,軍力難免分散,若敵軍全力渡河爭勝,一旦渡口失守,便有被分而破之之憂啊……”


    侯君集說到這裏,用他那閃爍著精光的小眼睛看著段誌玄道:“段將軍所謂天時,嘿嘿,此正冬末,還有多少時候便要入春了?我看啊,敵軍用兵之機在我看來,選的很不錯呢。”


    “再說地利,若河水濤濤也就罷了,可現在大河冰封,地利已弱矣。”


    “至於人和,更乃無稽之談,若論大軍上下萬眾一心而言,我看並代之軍連番大勝之下,豈非占盡了人和之勢?”


    這明顯是打著臉在說話,段誌玄不由大怒,隻是他素知侯君集此人雖然不學無術,可此人卻牙尖嘴利,頗有善辯之名,所以也不願跟此人在口舌上糾纏,隻是冷冷道:“嘿,看來侯將軍已是心有成竹,那依你之見,該是如何?”


    侯君集笑笑,向李世民拱手道:“依末將之見,不如仿效當年桑顯和將軍故事,燒了蒲阪橋,聚大兵守韓城,敵軍若傾力而來,還可鑿穿冰麵兒,令其盡覆於河上。”


    段誌玄剛想駁斥,這戰略漏洞很多,紮上一下肯定就能見血。


    可侯君集沒給他這個機會,接著便道:“若此策不合殿下心意,末將還有一策,不若讓唐內史率軍進駐蒲阪,而我陳重兵於韓城。”


    “若李定安率軍攻蒲阪,我正可渡河襲取絳郡,斷其歸路,若其從龍門渡河,那唐內史也可率軍北上,令其顧此失彼。”


    這個策略就有些模樣了,可李世民看了看年輕的侯君集,心裏暗自搖了搖頭,還是太年輕了,若再能年長一些,估計秦王府中就又能多出一員不可多得的良將。


    後麵的策略聽上去不錯,可侯君集是在拿唐軍在比較李定安所率兵馬,而在西北呆的久了,之前那許多傳聞估計他也沒放在心上。


    並代兵馬,鋒芒最利者,非騎兵莫屬,這種往來襲於敵軍側後,讓敵軍首尾難顧唯有分兵的策略,對上薛仁杲,甚或是唐軍自己可能還成,對敵的換成李定安嘛,很可能就會被來去如風的騎兵各個擊破。


    所以,他才會選擇在黃河岸邊跟李定安戰上一場,不然的話,直接進兵河東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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