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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河麵冰層頗固,能容大隊人馬通行,可……再要過上些日子,就說不準了。”


    “唐軍過河來襲,走的就是龍門渡口,怎麽會不防我趁河水冰封渡河?依末將看,還是先下臨河郡,與唐軍戰於蒲阪橋更為妥當。”


    “劉將軍說的是,如今唐軍沿河而守,不管走哪裏都難免一戰,末將以為此為先下臨河郡是為穩妥之策。”


    “哼,渡河之戰正是兵貴神速,若先攻臨河郡,唐軍上下又不是癡傻之人,定會緊守馮翊,得流多少血才能渡過河去?”


    “就是啊,當日李氏南下用兵,就被桑顯和燒了蒲阪橋,還是從龍門渡過黃河的嘛。”


    “要說還是少了渡船,不若讓何公再施神技,造一條浮橋出來,哪裏不能過河?”


    “切,你以為黃河和遼水一般平緩?任你有通天之能,想在黃河上造起浮橋也是妄想。”


    “要俺看啊,唐軍無非守著兩處,馮翊和韓城,當日李氏過河,馮翊有孫華接應,韓城守將也直接降了,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個遍,咱們不成,想要渡河可就難了。”


    眾將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八個衛府將軍一個不少,加上其他將領,二三十人,你一言我一語,議了幾次了,一條長蛇一般的黃河算是將這些身經百戰的領兵之人都給難住了。


    當然,這也並不奇怪,自古以來黃河長江皆乃天塹,諸侯割據也大多托此而成,不然的話,華夏亂世也就沒那麽多的說法了呢。


    這個時候,張倫往李破身邊湊了湊,低聲道:“總管,末將以為,此時過河尚顯倉促,不若穩守渡口與唐軍相持,相機揮兵入榆林,先破梁師都,然後沿河而下進兵長安……”


    李破看了看滿臉大胡子的張倫,不動聲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過後咱們再來分說,此戰勢在必行,莫要讓大家分心。”


    張倫撓著大胡子退了開去,心中頗為惴惴,如今他憑龍門城一戰之功而開府建牙,這可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故事。


    驚喜之下,難免生出一些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思,自從大軍匯集而來,張倫便在細思當前戰事,頗覺對岸的唐軍有秦王李世民坐鎮,又有黃河天險為持,急切難攻,不如另辟蹊徑以入關中。


    今日趁著軍議向李破進言,無非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才能,若能當即得李破讚同,他張倫立即便能在眾將之間站穩腳跟,即便不同意……


    好吧,李破的一句話,讓張倫就不那麽確定了,琢磨一下就知道自己恐怕是春風得意之下,犯了軍中大忌了。


    因為他所言的這些,改變的不是戰術,而是戰略,在這個時候提出來,是分外不合適的,什麽叫莫讓眾人分心?其實指的就是這個了。


    大軍雲集,眾人皆欲一戰之下,卻驟然改變方略,和臨陣換將也就沒什麽分別,同為軍前之大忌,按說他可不是個蠢人,這樣的錯誤不會輕易犯下。


    可他職位一直不很高,加上立功心切的心態作祟,也就難免有了失措,不大一會兒,張倫的場子就悔青了。


    好在他沒有聲張,不然的話,後果很難預料會怎樣。


    一半天下來,軍議沒什麽進展,見總管沒有款待大家一頓的意思,眾將紛紛便也告辭離去。


    李破也不急躁,這一仗不好打,他心裏一直也在掂量。


    和之前的戰事不同,將要進行的這一戰當中,他沒有設下一個明確的軍事目標給眾人,因為大軍麵對的是黃河天險,過不過的去真就兩說著呢。


    其實,在他想來也不算沒有目標,最好的結果,他看上的是永豐大倉。


    也就是說,大軍即便渡過了黃河,他也不會率軍去圍攻長安,或是威脅潼關側後,那純粹是為王世充在開路,就像當初楚漢爭雄一般,用上傻力氣的人會吃大虧。


    所以說,如果能占了永豐大倉,即便再退後黃河東岸也是值得的。


    就和眾人之前所言差不多,他和李淵完全不能相比,李淵南下時是什麽景象?李密和王世充正在河南對峙,無心旁顧,現在呢,王世充已經騰出了手,正在窺伺關中,沒法比啊沒法比。


    當然,像當年進攻幽州一樣,搬空永豐大倉是最好的結果。


    而對低的一個目標則是重新占據臨河郡,徹底封死唐軍進入晉地的通路。


    這個很好辦,呂崇茂,王行本兩人都是土雞瓦犬。


    堯君素在的時候,大家可能要顧忌一下這人的忠烈之名,不願染上忠臣碧血,給他留上一處地方自生自滅,如今換了王行本,也就沒那麽多的考量了。


    至於獨孤懷恩……瞧他派來的人吧,就知道此人多數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輩,沒必要跟這樣的人打什麽商量。


    當然,兩年之中接連動用大兵,今年怕是又要勒緊肚皮過日子了。


    如果今年這一戰不很順利,迴過頭來就要好好治理晉地了,以晉地為依托,旁人想要奈何於他,也很不容易,除非河南,河北一統,不然的話放誰進來都不怕。


    至於這一戰打的有沒有必要……好吧,這是一句廢話,若李破認為沒必要開戰,也就不會在天氣未曾轉暖之際聚集眾軍到絳郡了。


    他為什麽覺著有必要在此時開戰,原因也是多方麵的。


    一來呢,李世民率軍襲龍門渡口,讓軍中求戰的聲音高漲,這會兒李破不會去想,是不是唐軍想在黃河西岸重創於他,他想的是士氣可用幾個字。


    當然,這個理由有點牽強。


    重要的是後麵的一些原因,一路南下與唐軍作戰,主動進攻的一方幾乎都是唐軍,即便應對的策略再是得當,那種隱隱的壓製感也讓李破很不舒服。


    這是常年累月手握大權造成的一種附帶效果,不用細說。


    而這種心思其實不獨是他自己,軍中將領們也是如此,每次跟唐軍開戰,比對上突厥還要小心幾分,束手束腳的樣子,讓李破也升起了幾分警惕之心。


    這顯然是一種幾乎無法用言語表述的心理狀態,隻有在戰場上不斷擊敗唐軍,才能得到緩解。


    其實呢,爭奪天下在李破這裏也不是口頭說說就成了,在他看來首先要搬開的一塊兒大石頭就是李唐無疑。


    現在是李唐看上去最為脆弱的時候,天知道時日拖延下去,頭上戴著幸運光環兒的李家父子能做出什麽來。


    就像薛舉突然暴斃,薛仁杲這個敗家子兒將父親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家業一下就敗了個精光一樣。


    誰知道今年蕭銑那裏又會出什麽岔子,西北李軌還有梁師都會不會相互掐起來?


    顯然,此時李破的想法跟去年南下絳郡時所秉持的初衷已經很不一樣了,他產生了一種急迫感。


    沒辦法,天下形勢變化的太快了。


    李密敗亡,薛氏覆滅,如此種種,都對他產生了影響。


    他那走一步便停下來觀望一下的策略,正在被急劇變化的天下大勢所攪擾,說起來,現在不慌不忙的在經營自家地盤的,恐怕也就剩下了河北的竇建德一個。


    李破這裏則是接連跟唐軍碰撞,都快打出狗腦子來了。


    而李破一直所鄙薄的一些狀況,好像正發生在他自己身上,內戰的身不由己之處,他終於開始清晰而有真切的體會了個清清楚楚。


    而且,李破最為看重的一點則是,每一戰不是他李破自己在承受壓力,唐軍肯定也不好受,將李世民大軍牽製在黃河西岸,或者擊而破之,都將讓關中形勢進一步惡化下去……


    當然,他領兵多年,打仗肯定不止是大略上的考量,戰術上他也深思過了。


    能比較輕易的渡過黃河進入關中的地方其實就那麽兩處,如今天氣寒冷不假,卻讓龍門渡口更易通行。


    既然已決意開戰,兩個選擇總比隻剩下一個強嘛。


    而讓李破最為篤定的是,對岸的唐軍也頗為分散,此戰在兵力上再非是敵強我弱的模樣了。


    想想當初李元吉率領數萬兵馬就敢氣勢洶洶的進攻雁門,李破不覺間也笑了起來,如今李世民來了不用他親自出手,都弄了個險死還生,哈哈,咱這裏也應了那句老話,羽翼漸豐,氣候已成啊。


    亂七八糟的想著,李破迴到了後宅暖閣,脫下外氅給紅眼珠兒,坐在榻上喝了兩口熱茶,雖說腦筋還在不停的轉動,可人卻已經鬆弛了下來。


    順手摟了摟習慣性的靠在他身邊的紅眼珠兒,李破舒服的歎息一聲,矯情的在心裏道了一句,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清閑下來,過過人們常說的倚紅偎翠,悠遊林下的好日子呢?


    當然,這會兒他肯定是閑不住的,很快,張倫就被人引著來到了李破麵前……


    (月票月票,這一章有點淩亂,後麵的章節阿草要好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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