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唐軍出雀鼠穀,進入介州,也就是以前的西河郡地界。


    這個時候,唐軍兩位大軍主帥,李神通和裴寂的心情卻不太好說。


    首戰建功的欣喜自然少不了,可皇帝的詔書也到了。


    好消息和壞消息接踵而至。


    稱雄於河南多年的李密是眾叛親離,一敗塗地。


    如今已經晉大丞相之位的王世充,終於將這個生平大敵給活生生的耗死了。


    這個時候的王世充看上去是極為可怕的,眾多的李密部將紛紛投附,不但讓王世充的兵力猛增數倍,而且他的疆域也急速擴張了起來。


    隻用了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東到山東西南,西到河南西部,北至黃河兩岸,南及兩淮北部,皆為王世充所據。


    毫無疑問,這是王世充起兵以來,最為得意的一段日子,聲勢大漲之下,本來縮在洛陽城中,漸漸為天下群雄所輕的他,兵鋒所致,各地守將幾乎是聞風而降。


    他幾乎是在重演當初李淵南下長安的故事,隻在短短時間之內,便差不多有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威勢。


    當然,陷入狂喜之中的王世充,是絕對不會放過李密這個死敵大仇的。


    親自率兵在河南西部對李密圍追堵截,誓要取了李密人頭才會幹休。


    李密領兵之能,實非王世充可比,率部節節抵抗,依舊是和血戰數場,才漸漸力竭,潰敗之下急速西竄。


    這個時候李密的狼狽就不用多說了,所謂的英雄末路也不過如此。


    自稱魏公的他和百折不撓的曹孟德相差不可以道裏計,一敗便也難有翻身的機會了,而且,因其見晉地南部空虛,想要渡河北上,卻為李建成率兵所阻。


    唐軍這個時候就算不想打這支落水狗也是不成了,讓李密進入河東,那就和開玩笑一樣。


    李密在腹背受敵之下,沒有任何意外的,終於屈膝降唐。


    聲震天下已久的魏公李密,一腳就被踢出了逐鹿天下的行列,李唐順勢占據了河南西部一些郡縣,和王世充遙遙對持。


    王世充心有不甘,卻還是先禮後兵,傳書讓唐軍交出李密等人,才好劃疆而治。


    李建成自然不允。


    兩軍稍稍戰了幾場,王世充才恨恨引兵東歸。


    沒辦法,急速膨脹帶來的後遺症是非常嚴重的,李密的眾多降將需要認真甄別,而東都那個大泥潭在失去了李密這個外敵之後,狠狠晃蕩幾下也是意料中事。


    王世充此時最怕的,其實就是李密降將跟皇泰帝合為一處,弄出什麽衣帶詔之類的鬼東西來。


    所以他此時根本無心跟唐軍大戰,引兵還東都之後,他要麵對的事情多如牛毛,可以想見的,在短時間之內不會再與外敵爭鋒了。


    而唐軍也是有苦難言,王世充一旦割據河南,和當初的預料差不多,對李唐的威脅立即大增。


    在晉地大軍北上與晉陽李破交戰的這樣一個時候,李建成也不會趁著王世充立足不穩之機,東進攻王世充。


    這其實是個非常不錯的戰機,可惜,李建成也隻能眼睜睜的瞅著機會在眼前溜走。


    這對於李神通和裴寂來說,實際上隻能算是個好壞參半的消息。


    壞消息卻真的是壞消息,李孝恭把成都給丟了,沒有李靖輔佐的這位李氏宗親,實在是名不副實。


    蕭銑水軍截斷於江上,將李孝恭大軍阻於夔州,接著便聯合南蠻諸寨,攻取成都,一戰之下,逼得李孝恭不得不退守劍門,差不多丟了半個蜀地給蕭銑。


    蜀中震動,關中震動。


    李淵大驚之下,欲增兵蜀中,卻為唐儉,屈突通等人勸止,蜀中缺的不是兵卒,而是能征善戰的將領。


    李孝恭這人名聲還不錯,可在領兵上實在看不出多少才能,李氏這些宗親大抵如此,有多廢物不見得,可要說人才濟濟,那也純屬胡扯。


    之後,便是吏部侍郎殷開山入蜀援李孝恭,這還不算,李淵的老毛病又犯了,接著便令女婿柴紹隨殷開山一道去了蜀中。


    然後好消息就來了,薛舉病歿,其子薛仁杲繼位,西北的戰事一下好像就出現了些轉機。


    好消息不太確定,可壞消息卻都挺真實,降唐的靈州總管郭子和為梁師都所殺,李唐的西北局勢在進一步惡化當中。


    而突厥人援薛仁杲,讓李世民等隻能選擇固守,另尋戰機。


    李密和薛舉一死一降,對於李唐而言,利弊現在已經很難說的清楚了,李密降了,王世充便成了李唐大患。


    薛舉死了,卻並未樹倒猢猻散,還得了突厥汗國更多的援助,對李唐西北的威脅不降反增。


    詔書和邸報一樣,將李唐周遭的諸般戰事呈現在了李神通和裴寂麵前,沒有一句催促之言,可滿篇的文字,都好像是在叫著喊著讓兩人盡快結束河東戰事南返。


    接到詔書之後,李神通和裴寂的心情都不太好。


    他們其實剛各自寫好了報捷戰報,就頂算是不輕不重的當頭挨了一棒。


    領兵之人其實怕的就是這個,部將們怕主帥心急,催著自己交戰,主帥呢,則怕君主著急,催著自己進兵。


    由此而招致敗績的戰例,根本數不過來。


    不說李神通,即便是裴寂這樣的文人,在接到詔書之後,都感覺肩膀上沉了沉,腦海中更是略過了速戰速決的念頭,就更不用說李神通了。


    君王的隻言片語,對前方將士意味著什麽,他們都很清楚,這會影響到他們對戰事的判斷,甚至於是戰事的進展。


    急於求戰的話,麵對的又是有著精銳騎軍的晉北邊軍,那種無可奈何的滋味兒,就算不在那個位置上,其實也能體會一二的。


    而在李神通謀劃中,今年到冬天為止,大軍應該能全取介州,進逼晉陽。


    想要攻下晉陽,機會並不大。


    這要看在之前的戰事當中,能不能找準機會重創敵軍,讓敵人的人心亂起來,那麽就可以順勢招撫降人,攻破晉陽堅城也就有了機會。


    而這隻是最好的戰局,最大的可能是擊敗李破大軍,令其狼狽逃迴晉陽固守,那麽戰事一定會拖到明年。


    先攻榆次,再圍晉陽,然後分兵四出,取代州三郡。


    這無疑需要更多的時間,期間出現什麽差池都有可能,時間可能還要往後拖。


    而這封詔書……卻讓他不得不尋敵軍決戰,最好是能圍殲敵軍於晉陽以北,這對於十餘萬唐軍而言,擔子無形中就重了起來。


    因為唐軍失去了選擇的機會,一旦有決戰之機出現,唐軍必須向前……


    這對於唐軍統帥李神通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他不能讓敵軍縮迴晉陽,這顯然需要更多的謀劃。


    唐軍進至介休,介休已為一座空城,本應該高興的李神通此時心卻涼了半截。


    大軍乘勢而來,首戰便奪下雀鼠穀要害,再次進兵,重奪介休,大軍士氣正盛,而敵軍畏首畏尾,正應了李神通的猜測,那李破已為唐軍氣勢所攝,有了退守之心。


    這當然是好事,因為敵軍空有騎兵之利,心虛膽怯之下,對唐軍威脅最大的並代騎軍正在失去應有的威力。


    李神通沒有率領過大隊騎兵作戰,可他知道,騎兵衝陣應該很可怕,而更為可怕的是,騎兵仗著來去如風,往來騷擾偷襲,那會讓大軍無所適從。


    而隨著唐軍進軍的步伐,騎兵施展手段的餘地將漸漸受到壓製,到了一定的地步,如果兩軍接戰,隻需要麵對騎兵的正麵衝陣就可以了。


    可現在,麵對著介休空城,李神通麵沉似水,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敵軍沒有任何決戰之意,如果李定安率軍迴了晉陽,十餘萬唐軍將進退不能,李神通之前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落到這樣一個尷尬的地步。


    隻要李破那小兒率軍平安迴去晉陽,那就算是不戰而勝了?咱家怎麽就沒有這樣的運氣?


    實際上,隻是一封詔書,幾乎就已經完全改變了前方大軍統帥的作戰意圖。


    李神通扼守險要,徐徐進兵,能與敵決戰更好,不能也絕不給敵軍以可乘之機的戰略,在這個時候終於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坐於曾經的介休總管府中,李神通發下將令,令各部於介休周圍安下營寨,隨後,便再次招來眾將議事。


    其實議不議的都差不多,首先就要派出時候,再次打探敵軍動靜。


    介休不戰而下,也出乎了唐軍將領們的意料之外,雀鼠穀之戰方過,敵軍就放棄了介休這等險要後撤。


    唐軍上下此時其實都很振奮,敵軍不戰而退,顯然已生畏懼之心。


    已失戰心之下,這樣的軍伍,一戰而潰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李神通耳邊求戰的聲音一下就多了起來。


    這個時候,誰也不想再讓一個降將來奪取屬於他們的功勞了。


    (月票月票,這一戰是不是寫的太多了,而對於戰爭本身的描述又不太夠呢?阿草有點擔心不夠精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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