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齊了嗎?”


    李破問了一句,聲音不大,堂中卻立即安靜了下來。


    薛萬均司職軍法,立即上前一步道:“迴稟總管,諸將皆已到齊,無有遲誤。”


    李破身上也穿著甲胄,並無一絲不妥之處。


    他環視眾將,揮了揮手,朝尉遲恭點頭示意。


    尉遲恭立即捶了捶胸膛,展開早已準備好的文卷便念了起來,之後便是步群,然後則是王慶,薛萬均。


    一圈下來,被念到名字的領兵將領,便即出列領命。


    很正式的一個過程,第一次彰顯出了總管府,以及左右衛府的權威,也許過不了太長的時間,眾將也就將進入衛府聽令了。


    時間過的很快,當大堂中的聲音平息下來,李破的聲音才又響起。


    “諸人之責,清清楚楚,哪個之後出了差錯,我不問別人,隻來找你說話,都明白了嗎?”


    “末將明白。”


    堂中轟然作響,迴聲陣陣。


    這一次確實是不一樣了,就算是從恆安鎮軍跟過來,曆經戰陣的老人,此時也都隱約察覺到了將來規矩對於他們這些領兵將領的重要性。


    當然,以後不明白規則的人,都將被迅速淘汰出去。


    李破滿意的點了點頭,上一個冬天對於這裏所有的人,甚至是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很重要。


    因為就在這個冬天,並代兩州軍旅的層次更加分明了起來,眾將之上有了衛府,再不是他一個人高高在上了。


    這無疑是分權之舉,他在北征雲中之後,迅速的將一部分權力歸於到了衛府之中,雖說他的控製欲比較強,可在諸事煩擾之下,分權卻勢在必行。


    好處顯而易見,許多事情都不用他親力親為了,至於什麽功高震主,威權自專之類的後患,李破倒不在意。


    隻要他在一天,這些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興風作浪的機率就非常低,至於子孫後代,嘿,現在還言之過早,到時候再說吧。


    “你們也應知曉,此次南下與唐軍交鋒與以往多有不同,這次隻要大軍一動,就沒有什麽退路了,爭雄天下,定鼎九州,皆有古人之例可循,無須多言,戰事一起,操戈者盡可爭先,我這裏必不惜官爵賞賜,不戰而投敵者,也別怪我無情,必先戮其家族,再擒其人斬之,以儆效尤。”


    說到這裏,李破笑了起來,他不怕將醜話說在前麵。


    這麽多人推著他往前走,好吧,我動了腳步,沒了退路,你們同樣也沒什麽退路可言,想要投敵就先想一想家族子孫吧。


    我沒那麽大的度量,還要善待叛敵的親族。


    眾將默默聽著,大部分都有著熱血在心間湧動,爭雄天下,定鼎九州,正是他們最願意聽到的聲音,也可以說是他們的誌向。


    有的心中則惴惴,其中以唐軍降人居多。


    因為這話說的太重,也不怎麽好聽,和寬容的唐公比起來,這位先就表現出了兇狠和毒辣,在胸襟和度量上好像先就差了一籌嘛。


    先隱隱踹出一腳,李破接著話鋒一轉,道:“賞罰之事,先就說了,也好讓將士安心,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而說起此戰的目的來其實很簡單,介休乃晉陽之門戶,南下河東,必先奪介休……”


    “可你們要知道,我要的不是空蕩蕩的城池,荒蕪的土地,所以各人領兵征戰之時都要記得,聽我將令,少做屠戮,無我將令而濫殺無辜者,必以軍法處置。”


    “至於大軍征戰,卻無須顧忌太多,手持兵刃者殺,敢於頑抗者死,伏地請降者,也要捆了再說,能建功幾何,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說到這裏,李破拍了拍桌案終於站起身來,笑道:“莫要說什麽驕兵必敗,介休唐軍不多,聚於介休小城之中,戰戰之間妄圖阻我兵威,我今以雷霆之勢擊之,若還無功而返,豈非笑話?”


    堂中眾將都露出了笑容,近十萬大軍啊,先不說步軍有多厲害,就說代州鐵騎自恆安鎮軍成軍以後,就從來沒打過敗仗。


    唐軍若非還有個介休城作為依靠,要是在野戰當中,三萬鐵騎蜂擁而上,便足以殺的他們屍橫遍野,望風而逃了。


    所謂的驕兵必敗,確實用不到他們身上,來去如風的代州鐵騎,已經用無數突厥人的鮮血證明了他們的戰力。


    他們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軍伍,甚至在他們心目中都沒有之一這個詞兒存在的餘地。


    “為激眾軍向前,先入介休者重賞,左右衛府之外,我給他留個位置,就看誰人能夠來拿了。”


    一時間,眾將皆是心中一震,騎兵將領們都呲了呲牙,有點失望,步軍將領們卻都振奮了起來。


    這簡直就是擺在他們麵前的餐食嘛,攻城之戰,自然以步軍為先,先入城者,必屬步軍將領無疑。


    當然,要是唐軍軍將太過愚蠢,出城來跟大軍野戰,那就另說著了。


    李破劃下一張本就準備好了的大餡餅,哈哈一笑,抬起手來用力揮了揮,“今天就到這裏吧,明日休整一天,後天全軍拔營。”


    一時間,堂中金鐵之音大作,眾將紛紛錘擊胸膛行禮,陸續退出大堂。


    李破輕輕舒了一口氣,就要南下跟人爭地盤去了,介休隻不過是開端,後麵還有無數個介休在等著他。


    這個時候,他甚至在想,要是南邊是敵國該多好啊,用騎兵往來騷擾個幾年,就算是鐵人也能把它拖成爛泥,也就不用他這麽勞心費力的了。


    可惜南邊是中原,自己家的地方,雖然已經打的沒剩下多少家當了,可地方仍在,大家爭的就是那個主位,誰要退後一步,就要被打的頭破血流,最後還要被掃地出門。


    家裏人下手,那才叫個狠呢……


    隨後,李破穿著盔甲轉去了後宅,現在沒人過來找他了,將軍們都在整軍備戰,並代兩州的事情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春耕將至,田土分配上有些糾紛,都不是大事兒,代州也有無數的耕牛。


    今年要是老天爺給麵子,風調雨順的話,加上人們大多安定了下來,到了秋後糧食和牛羊的產量,都會非常的喜人。


    如果老天爺想開點玩笑,再弄個大旱或者冰雹啊,狂風大雨啊什麽的,今年的戰事就得加把勁兒,搶唐軍的糧草來補齊自己的損失了。


    當然出使突厥的宇文歆要是能給力點,春夏之交也許就能帶著大批的牛羊和奴隸迴到代州,那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也不知道那位義成長公主殿下有沒有那麽大方,如果換了是他的話……嗬嗬,那就別提什麽奴隸牛羊了,應該先來捅上一刀再說。


    嗯,到了這會兒嘛,他還是希望南北都不要有什麽天災為好……


    想著想著,思路就又迴到了當前戰事上麵。


    實際上,和他說的一樣,介休的數萬唐軍並沒有放在他眼中,或有小挫,可唐軍要想戰勝他所率領的大軍,創造一個經典的以少勝多的戰例,那才叫見了鬼呢。


    他的後勤輜重都有大軍衛護,又有三萬騎兵在側,唐軍想要出城來戰,那就是找死。


    他想的其實是,打下介休來之後該怎麽做,是集中大軍繼續南下呢,還是分兵攻略上黨,用最快的速度將晉南據為己有?


    而打下晉地來,又該揮兵何方?


    下一個敵人是河北的竇建德呢,還是河南的那兩條惡狼?或者是說,長安……


    想的多了,自然有點心煩意亂。


    一句爭雄天下,定鼎九州,說起來輕鬆,聽上去激昂,可真要去做,卻是千頭萬緒,好像理也理不清似的。


    而且吧,現在的軍政兩事就已經是這麽擾人心意了,再要稱王稱霸,他是不是睡覺的時候都得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李破已經來到總管府東邊花園的外麵,陣陣傳來的水腥氣是花園中那不小的池塘池水融化散發出來的氣味兒,也可以說是春天的氣息。


    沒那麽清新,卻讓李破精神振了振。


    李破駐足迴頭示意護衛上前,給他卸下甲胄,摘下頭盔。


    他又揉了揉臉龐,才樂嗬嗬的走了進去。


    遠遠的,一池春水蕩漾,幾個人影依著迴廊欄杆,周圍不遠處則是一群丫鬟仆婦在侍候,隱隱有清脆的笑聲傳來。


    輕鬆愜意的畫卷在李破眼前展開,像清泉一樣流淌進了他心底,煩憂頓解,神思清明,連唿吸都好像暢快了起來。


    腆著隆起的小腹的李碧,笑著在向這邊招手,沒去聽牆角,卻帶著宅中的女人們來到這裏嬉戲,顯然是不想讓李破在揮軍南向之前,擔心什麽。


    善解人意之處,根本不需說出來,便讓李破心中暖暖的。


    仆婦們在施禮,李春扔下釣竿兒就竄了過來,李破眨眨眼睛,心說,在這裏釣魚,虧你想的出來,太煞風景了。


    半路上李春被紅眼珠兒一把抱住,頓時兩人嘰嘰咯咯的笑著糾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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