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們的天神……”


    心情正好的李破,又開始和多年前一樣,胡說八道了起來。


    “不可能。”兩個突厥少年同時瞪大了眼睛,隨即,心直口快的庫車就來了一句。


    當然不可能,李破心說,能見你們天神的隻有死人,和能活著見到佛祖的機率是一樣一樣的。


    可越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是說的別人信了,那才算本事。


    看看營地中還很安靜,隻幾個護衛站在了不遠處,也就是兩個突厥少年這些天比較老實,也很受李破優待,不然的話,他們根本來不到李破身邊,就更別說烤隻兔子給李破入口了。


    全程都有人在盯著呢,李破估計,他們手裏的兔子,都是跟別人借的才對。


    趁著點閑暇,李破給自己找了點樂子。


    殺伐過後,又這裏奔波多日,他確實也需要調劑一下了,也就找點歡樂些的事情來做做,而不是被人問起做了天下之主該如何如何。


    “沒什麽不可能的,你們的天神是個穿著白衣服的女子,我在這裏不遠處的河邊兒遇到的她,憑空出現在了我麵前,她的身後隱隱顯出一座高山,嗯,還有一座宮殿漂浮在峰頂……”


    “是……是聖山……神國……”


    “她跟我說,要我留在草原上,將來她一定會賜給我無數的榮光和財富,當時啊,她遞給我一把金色的彎刀,說隻要我握住它,就能成為草原上最勇猛的戰士。”


    “我拒絕了她,我是漢人,不信天神,更不喜歡草原。”


    “她脾氣不太好,你看她當時就拆了我住的地方,她還要殺死我。”


    “我就說啊,你既然是草原人信奉的神明,有無數人追隨於你,可你去要親手殺死我這樣一個凡人,為什麽呢?是不是還有很多神明在注視著這裏?他們會怎麽看待於你呢?”


    “於是,她就慢慢消失了……”


    這年頭兒,敢這麽編排神明的,估計除了李破不會有第二個人存在,就算是薛萬徹,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


    兩個突厥少年和聽天書一樣,張大了嘴巴,雖是滿心的狐疑,可見李破說的有鼻子有眼,兩個少年已經從開始的不信,轉為了半信半疑。


    “後……後來呢……”


    “然後,我就逃迴了大隋,你看,今日我做的這一切,你們的天神是不是因為這個就想先殺死我呢?”


    “啊,對了,她親口告訴我,突厥很快就要出現一位女可汗了。”


    “不可能,從來沒有女人可以成為可汗……”庫車大聲說著,宣泄著心中隱隱的恐懼和無助,因為一個親眼見過神明的人,並為神明所忌憚的人,能做出什麽來呢?


    實際上,短短的時間內,李破就用沉著的語氣,惟妙惟肖的表演,讓一個憨厚的草原少年相信,確實有著這麽一段故事發生,雖然他還在努力找尋著漏洞,其實這也正說明他已經相信了這個故事的真實。


    李破就笑,“突厥人為什麽不能有一位女主人呢,要知道,阿史那氏族的祖先,本就是母狼啊。”


    其實,這是畫蛇添足了,在真正聰明的人聽來,也就有了破綻。


    阿史那慶雲就眨巴著眼睛,從震驚中迴過神兒來,深深的躬下身子,“我一定會將您的名字,傳播出去,要讓所有……去到南邊兒的突厥人都知道,您不但是天神的敵人,同樣也必定是神明的寵兒。”


    “任何為您效勞的人,都將為您所接納,褻瀆於您的威嚴的人,卻迴不到天神的國度。”


    李破吸了一口涼氣,心說,這小子聰明的有點過頭啊這是。


    可他想了想,還是做滿意狀,篤定的道:“你看,你能做的事情這不就有了嗎?”


    ………………………………


    經過一個比較有趣,又不太有趣的清晨。


    在李破催促下,大軍迅速啟程南歸。


    也許是突厥人被打蒙了,也許是汗位繼承到了關鍵時刻,也許是突厥人正準備鬧內訌,也許是……


    不管有多少猜測,反正事實上是,自從李破接連擊破克魯護部和阿史那博羽部之後,定襄郡這邊兒就像墳墓一樣安靜。


    即便是李破帶著數千人馬,繞著定襄郡走了半圈兒,還在雲中草原西南邊緣處停留了好幾天,也沒見定襄郡的突厥主部有什麽反應。


    任由挑釁突厥威嚴,手上也沾滿了突厥人鮮血的代州軍安然南歸。


    一次非常大膽的軍事行動,到李破率兵迴到長城以南,也就算圓滿結束了。


    …………………………


    當代州軍滿載而歸,歡聲四起的時候。


    挨了兩刀的突厥人,嗯,不對,挨刀的隻能是阿史那埃利佛,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大部分突厥貴族都沒那個自覺,去維護突厥人的威嚴。


    突厥王庭中的局麵,即便是當年突厥分裂成東西兩部的時候,也沒這麽奇妙過。


    即將登上汗位的人,受到了敵人非常……兇殘的進攻,而且這個敵人還不是他的同族,而是外敵,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而在今天卻一下成為了現實。


    克魯護設所率領的兩萬餘突厥精騎覆滅,王庭的貴族們看向阿史那埃利佛的目光已經變得非常古怪。


    隻要稍微聰明一些的人就能明白,即便之後東方汗阿史那埃利佛成為了突厥大可汗,他的汗位也將搖搖晃晃,除非他能很快洗刷掉這個汙點,不然的話,時間過的越久,也就會越嚴重的影響可汗的威權。


    如果說這個時候,阿史那埃利佛還能沉得住氣,放下日漸高漲的氣焰,一邊交好於王庭貴族,一邊為自己能夠登上汗位抓取籌碼的話。


    那麽接下來的一擊就非常致命了。


    阿史那博羽所率西遷部族,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零零散散逃到定襄郡的人,向人們描繪了一副非常可怕的畫麵。


    他們在草原上,和鋪天蓋地,縱馬而來的敵人遭遇了,他們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圍攻,根本不知道敵人到底有多少,他們非常強大。


    十餘萬突厥部族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勇士們在漫天的箭雨中英勇作戰,卻還是被敵人淹沒了。


    阿史那博羽附鄰?應該是戰死了吧?


    李破這一戰,首先帶給突厥王庭的,不是汗位繼承上的問題,而是恐懼,對突厥牙賬安危的擔憂。


    戰敗並逃走的人總是會誇大其詞,以此來遮掩自己的無能和怯懦。


    可他們帶給別人的,卻隻能是恐慌。


    王庭中的貴族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頭一個念頭其實都差不多,十餘萬突厥部眾被人擊破在草原之上,那麽,這樣的敵人,若是來攻擊王庭,王庭還會安然無恙嗎?


    王庭震動,複仇的聲音不多,召集草原各部戰士前來守衛王庭的唿聲卻是此起彼伏。


    連始作俑者義成公主,都坐不住了,立即令主部各部向大利城靠攏,順勢也完成了對阿克南部的壓製。


    主部的大貴族們,齊聚王庭,擔憂的看著東方,等待著後續的消息傳來。


    實際上,這個時候代州軍早已南歸。


    李破在戰略上的判斷很準確,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帶兵進攻定襄郡,那等待著代州軍的將是無數等待敵人來到的突厥戰士的身影。


    消息陸續傳迴王庭,敵人早已遠去,戰場上一片狼藉,順著痕跡追蹤過去,很確定的是,敵人已經迴去了長城以南。


    東方汗阿史那埃利佛的部眾,除了戰死的,以及寥寥無幾的生還者,其餘都成了人家的奴隸。


    這裏麵包括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子侄親信。


    這一擊,對於突厥王庭來說,還能說是震驚人心的話,那麽,對於東方汗阿史那埃利佛,就隻能用一敗塗地來形容了。


    這樣的人如果還能成為突厥可汗,那麽整個突厥汗國都將成為笑柄。


    之前還在懇求義成公主,放阿克南部入城的阿史那埃利佛,再沒有出現在宮殿之外。


    這一擊,比李破所想象的,還要重的多。


    原因在於,李破對突厥並不算了解,尤其是王庭中的局勢和政治結構,那種氛圍,隻有親自進到大利城,才會有切身體會。


    可以說,兩戰之下,李破已經徹底毀滅了東方汗阿史那埃利佛登上可汗之位的希望,連一丁點的反抗餘地都沒有留下,就更別說什麽內訌了。


    如果說在南邊爭奪皇位的過程中,還可放手一搏,引城外之兵入城,有著一舉登位的機會的話,那麽在突厥汗國當中,就絕不適用了。


    不管突厥人比匈奴人,柔然人進步了多少,政治結構又比前人們複雜穩固了多少,在草原上,永遠都是以戰爭為主體的立國模式,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戰爭不管對王庭,還是阿史那一族的王族們的影響都非常大。


    兩次南征,讓始畢可汗威望受損,根基動搖,而失去了自己的主部的阿史那埃利佛,隻會比那更慘。


    別說義成公主不會放阿克南部入城,就算阿史那必吉帶兵進了王庭,也是無用,隻會讓貴族們紛紛反抗,最終將大利城變成一座廢墟。


    這看的是貴族們有多愚蠢,還有阿史那埃利佛有沒有讓整個突厥給他陪葬的決心,雙重難度之下,幾乎毫無希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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