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意,溫彥博到的時候,已是夜深,水米未進,先就來拜見李破。


    李破設宴於並州總管府後宅,給他們接風洗塵。


    他們說了很多的話,談及的東西廣而駁雜,一直飲到天明,最終,陳孝意和溫彥博都喝多了。


    從始至終,兩個人最想問,終也沒有問的話,其實就是一句,總管其誌若何?


    因為進據晉陽之後,並代兩州相連,基業初成。


    按照路上溫彥博說的,就是順勢稱晉王,應該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這是形勢需要,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


    此時再稱並州總管,或者代州總管,都無法滿足當前局勢的需要。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之後頒行政令,招納豪傑,犒賞有功將士,都需要這麽一個名義作保。


    至於這個王號是自稱還是受封,溫彥博想的也挺好,派人去東都討要便是,想來東都也不能不給。


    即便是晉王可能不成,也應該封一個晉公出來。


    雖說份量差了一些,可一個晉國公,也能安穩住並代兩州人心了。


    他跟陳孝意在路上大致商量了一下,陳孝意並不反對,隻是說要等一等再行進言。


    理由也很充分,晉陽方下,李破以代州行軍總管之職統領代州上下的時日也不長,根基不算安穩。


    而且,不久李破便要率大軍北上雲中,此時稱王稱公,都於事無補,不如緩上一緩,趁今年秋天,積蓄糧草,安撫黎庶,等大軍迴轉之時,聯於蘇亶,李碧,王祿等人一起進言,時機上更恰當一些。


    所以,他們頗為振奮的來到晉陽,對此事都是隻字未提。


    而兩個人的到來,讓李破也鬆了一口氣下來。


    這不光是陳孝意和溫彥博到了,而且,兩個人都帶了一大群的下屬和從人,讓身邊除了領兵將領就是降人的李破,安心不少。


    ………………………………


    這一天清晨,晉陽南門之外來了一行人,有代州行軍總管府軍令為憑,車馬之間,飄著一股酒香,順利的進了晉陽城。


    王績到了。


    王績,字無功,絳州龍門人,自小好學,加之天資聰穎,博聞強記,文名漸顯。


    開皇二十年的時候,年幼的他到長安還拜見過楊素,顯然,家世很不錯,頂的自然是晉陽王氏的名頭兒了。


    楊素稱其為“神童仙子。”


    差不多就是說這孩子很聰明,長的也好,說不定就是被貶下凡塵的仙童呢。


    這種軼事無從考據,也總能和楊素沾邊兒,隻能說明楊素其時權傾朝野,而且,也一直很願意養育人才。


    實際上吧,楊素和高熲相爭,高熲向有愛才之名,楊素也就不甘人後,喜歡和一些聰明的後進之人談一談,並點評一下。


    流於敷衍,和高熲之愛才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不過啊,受過他點評的人物,其實都挺奇葩的。


    李靖據說少年時就受過他的稱讚,可這人倒黴了半輩子,如今正在蜀中殷勤的剿匪,功效很不錯,幫了一些人的大忙,在蜀中名聲漸起,受到了一些大人物的推崇和尊敬。


    沒辦法,李氏族人在蜀中勢力還是不小,主政蜀中的有好幾位呢,焦頭爛額之下,正好碰到一位及時雨,不尊著敬著也不成啊。


    可聽聞女兒女婿在北邊鬧出了大動靜,連樓煩林太守和幽州總管羅藝這樣的人都讓女婿給宰了的時候,李靖有點害怕了。


    事業剛剛稍有起色的他,據說因水土不服的原因,病倒在蜀中,不久被人送迴了長安,之後這位躲進李秀寧牙府之中,就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估計他也是把那個見鬼了的女婿詛咒了一番又一番,於是,他就又在長安過起了心驚膽戰的生活。


    他的名將之路隨之戛然而止,可蜀中依舊流傳著他的名字,一日之間,連破盜匪,山蠻十餘陣,剿滅叛軍六支的戰績,讓李靖這個名字在蜀中十分的響亮。


    蜀中官員將領,對其稱讚有加,若非其裝病裝的太像,執意想迴長安,其實即便被女婿所累,李淵想要殺他也不那麽容易,蜀中想保他的人大有人在呢,因為這人太好用了,還不像別的領兵將領那麽桀驁不馴。


    言談舉止之間,盡顯門閥風範,很是令人心折。


    李靖頭頂的黴氣還很濃,當年楊素的點評聽上去也就差不多像詛咒一樣了。


    而王績呢,這人和李靖不一樣,李靖這半生中,是坑太多了,他本人的原因反而要位居其次。


    王績正相反,這人才學很不錯,可在求學之路上,這人受到了魏晉遺風非常大的影響。


    性情漸漸疏狂了起來,還染上了好酒的毛病,屢次為官,屢次自行辭官出走。


    他是文帝所開科舉的受益者,年紀輕輕便入朝為秘書正字,這樣的官位,起點不能說不高,可沒多久,這人覺著太受拘束,於是自求為揚州六合縣丞。


    這是自己跑了,到了揚州,這位沒幹正事兒,整日飲酒,不理政事,估計是想弄個無為之治出來。


    可眼見天下大亂,容不得他如此清閑,他到聰明,見勢不妙之下,立馬跑迴了老家繼續寫他的酒經去了。


    到了大業十三年,李淵南下長安,有人在龍門聽說了他的名聲,招他入李淵賬下為官,他也沒理會。


    到了唐武德元年,李淵稱帝,秘書省有人又記起了他,沒辦法,這人辦事不靠譜,可在文壇之中,卻有一席之地,名聲很是不小,甚至於他的放蕩不羈,也為很多人所推崇。


    於是,又有令下,讓他入秘書省為官,要是按照既定的軌跡,他是抗拒不得的,而且吧,家裏也快被他喝窮了,正好到朝中弄些好酒來喝。


    最重要的是,其兄王通歿了,讓其悲痛之餘,疏狂略斂。


    可此時,其弟王靜從雲內帶了人來,想接他去雲內安居,本來吧,這兩兄弟應該是王績帶著王靜入長安才對。


    可這會兒去反了過來,王績對秘書省的職位是一點留戀之處也沒有,現在多了一個選擇,立即欣然應允,隨弟弟帶著家眷北上代州。


    等他們這一來一往迴來的時候,北地情勢已是劇變。


    李破剛收代州三郡,便揮兵南下,攻取了晉陽堅城,給李唐後背上狠狠來了一刀。


    李元吉一路收攏兵馬,眼見河東漸亂,又聽了宇文歆獻城的消息,這位心高氣傲的齊王殿下驚慌之下,將兵權交給竇誕等人,自己先跑迴長安請罪去了。


    他這裏逃竄上癮,扔下了一地的爛攤子。


    於是乎,王績兄弟兩個這一路上,也是走的心驚肉跳。


    所幸的是,接王績北上的乃恆安鎮軍精兵,一路東躲西藏,不成就跟人打一仗,還是護著王績家小平平安安的來到了晉陽。


    到了地頭兒,王靜心中大安,便來尋兄長說話。


    他是捏著鼻子鑽進王績的車廂的,縮著身子避開酒壇,坐在了王績對麵兒。


    看著醉醺醺的兄長,王靜無奈的笑笑,道:“大哥,今日不能再飲了啊,我打聽過了,李雲內正在城中,咱們要先去拜見一番……”


    王績長的是好,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鼻直口方,儀表堂堂,留著長須,不喝酒的時候很有些成熟男人的威嚴和魅力。


    可這會兒,大清早就喝多了的他,像蠕蟲一樣蠕動著身子,眯著一雙醉眼兒,懷裏緊緊抱著一個酒壇子,什麽形象也就都沒了。


    “拜見什麽?我又不是來做官兒的,晉陽的好酒多年未嚐了呢,哼哼,進了這城,就聞到一股酸臭氣,掃興掃興。”


    王靜摸了摸飽受折磨的鼻子,他可是喜歡脂粉氣,不喜歡酒氣的人呢,他其實也是被這位兄長給帶壞了,不願做官兒,隻願逍遙度日,可這次的事情,他卻不能不說兩句。


    他當然知道,兄長所說的酸臭氣,是指的晉陽王氏主支,像他們兄弟這樣的秉性,自然不會入晉陽主支的法眼。


    王通故後,晉陽主支會為其在祖墳設衣冠塚,他們兄弟要是沒了,主支可無人會搭理他們。


    嗯,聽說話就知道,兄長還沒喝醉呢,王靜稍稍心安,“大哥,李雲內頗有雅量,今日又派人護送你我北來,若不去謝上一謝,豈非失禮?”


    王績確實還沒喝多,此時聞言,翻了翻眼皮,狠狠的瞪了一眼弟弟,斥道:“你個薄情寡義的浪蕩子,也知道什麽是禮了?”


    聽這口氣,王靜立即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的還摸摸額頭上的一塊傷疤。


    這是他兄長酒醉後給砸的,再瞅瞅兄長抱在懷裏的酒壇,心裏思量著,這東西砸一下,可不比當年那個銅壺了,定然要頭破血流,嗚唿哀哉。


    王績哼哼兩聲,蠕動到一個舒服點的位置,才接著道:“先歇歇吧,明日裏再去拜會,你帶著他們去跟那些老頭子說,咱們要王廖的人頭,算是給人家的見麵之禮。”


    王靜嘻嘻一笑,他這位大哥不喝醉的時候,其實很是英明神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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