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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大業十四年,唐武德元年,六月初。


    齊王李元吉率兵出晉陽,兵至汾陽,汾陽守將王智辯以城降唐,並勸齊王李元吉北上雁門。


    李元吉初次建功,大喜之下,重賞王智辯,欣然而納其言,留心腹部將元廣守汾陽,自率大軍向北往雁門而來。


    雁門南四十餘裏處,有一開闊之處。


    東依五台,西靠沱水,方圓二十多裏,皆為平地。


    李元吉一身銀甲,外罩披風,加之常年習武,身材健美,看上去極為英武。


    而頭一次領大兵出征,李元吉的情緒也很是亢奮。


    大軍迤邐而來,旌旗昭昭,刀槍林立,前後有序,士氣飽滿,方方麵麵,都表明這是一支強軍無疑,也讓領軍而來的齊王殿下非常滿意,豪情滿腹,壯誌昂揚。


    一杆血紅色的戰旗迎風飛舞,這是新唐的戰旗。


    沒有大隋的日月星辰旗那麽繁複,顏色上卻要醒目的多。


    這無疑是唐軍的戰旗頭一次飄揚在雁門上空,至於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其實還要看他們出兵北上的結果如何。


    新興的大唐,確實有著滿滿的活力,大唐的軍伍,在和西北強兵交戰當中,已經開始漸漸顯露出一種有別於天下群雄的氣質。


    最為鮮明的表現就是在於他們的凝聚力上,唐軍的軍卒將領,很少會不戰而降,叛逃之事也越來越少。


    於是,他們的戰鬥力也開始漸漸增強,無疑,他們正在繼承大隋所剩不多的基業,和隋軍那爭先敢戰的氣勢。


    大旗之下,李元吉看著道旁鬱鬱蔥蔥的田地,跟身旁的竇誕笑道:“李破出身卑鄙,以妻族而晉身,算不得英雄豪傑,可看沿路景象,此人胸中到也有些丘壑。”


    竇誕顯然對談論一個死人沒多少興趣,他到是很想借機上五台山走一圈,觀覽盛景之餘,再去拜拜佛祖,要是能跟山上的僧人談禪論道一番,那就更好了。


    此時的他,對齊王李元吉的觀感就不用說了,早已存了對其敬而遠之的心思。


    尤其是這位四皇子將宇文歆留在了晉陽,更是讓他感到此人太過年輕氣盛,根本不是成大事的材料。


    當然,他和溫彥博不一樣,即便他對李元吉再是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更不會在言語中有所流露。


    聞言立即笑著附和,“殿下見解精到,此人確如殿下所說,多有市儈,卻也並非一無是處。”


    李元吉願意聽這種不顯山露水的奉承話,哈哈大笑,隨口傳令,“傳令下去,莫要損壞良田,有踐踏田地者,斬。”


    竇誕隨後便又抱拳讚道:“殿下有古風……”


    李元吉心情更好,“昔日曹孟德曾割須代首,咱們這些後人可要差的遠了,可我唐軍雖不能做到秋毫無犯,卻也要讓這北地百姓知曉,我等乃仁義之師,非那些虎狼之輩可比。”


    竇誕又讚了兩句,心裏也累的不行。


    他在北地呆的夠久了,知道這裏民風彪悍,虎狼之輩在這裏可能會如魚得水,仁義之師未必就能收取這邊郡民心呢。


    當然,看一個人不順眼,對方所有的言談舉止,也就都看不上聽不得了,齊王李元吉的說的話,做的事情,隻會讓他感到未有梟雄之勢,卻想學曹孟德行事,隻能讓人作嘔罷了。


    此時王智辯尋了過來,討令先行,向陳太守報喜。


    李元吉當即就應了,這不是什麽大事兒。


    王智辯其實也有點不情不願,他要是能留在唐軍中軍,在之後唐軍慌亂之下,他帶兵衝過來,說不定就能砍下李元吉的腦袋呢。


    可他也明白,大軍一旦接戰,裏應外合的事情隻適用於攻城戰,像這樣的野戰,他要是還留在中軍,說不定就會被蜂擁而來的自己人當敵人給殺了。


    代州騎兵一旦衝鋒起來,那種景象他在幽州見識過兩次,風險太大了。


    所以在風險和收益之間衡量了一下,他明智的做出了選擇,還是先行脫身為妙。


    時當午後,大軍的行程也已定下,到了晚間差不多就能到雁門休息了。


    可齊王李元吉的一條將令,讓大軍的行進速度猛然緩慢了下來。


    前軍的張達氣的不成,索性和竇靜一商量,一邊命人準備火把,以應付夜間行軍,一邊放緩了行軍速度,漸漸向中軍靠攏了過來。


    王智辯脫隊而出,安安穩穩的等在了唐軍前頭。


    其實,也隻是他剛帶兵停下來,前麵便有人來報,大軍已至十裏之外,讓他讓開道路,到左側準備融入大軍當中。


    等不多久,先是一撥撥的斥候,在左近出現,像狼群一樣,將本就不多的唐軍前鋒所部斥候撕的粉碎。


    又過不多時,在煙塵之中,潮水一般的騎兵大軍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漫了過來。


    王智辯一邊安撫著躁動的戰馬,一邊在慶幸自己的明智,如此赫赫之威,他要是還留在唐軍當中,豈不要給唐軍陪葬了?


    隨即,他便領軍,匯入了大軍右側。


    這支大軍可沒管什麽良田不良田的,大軍鋪開,所過之處,良田盡毀,如同烏雲一般撲上了前方的敵人。


    此時,也不用大軍當中的李破再傳令,這事他們做的已經非常熟練了。


    幾乎所有的代州騎軍將領,現在都明白一個道理,騎兵作戰,要的就是一個快字,他們跟突厥人搶過時間,步步領先。


    在幽州那裏,跟羅藝率領的幽州軍,竇建德亂軍,宋金剛,魏刀兒亂軍一仗仗打下來,靠著四條腿,將河北群雄一個個掀翻在地。


    可以說,曆經戰事的代州騎兵,已經聚集起了天下間最多的一群精通騎兵戰術的將領兵卒。


    而當他們在戰略上處於優勢的時候,已經幾乎沒人能夠以同等兵力,在正麵擊敗他們了。


    唐軍中先察覺不對的自然是張達和竇靜所部先鋒,他們的五千人馬,正在向大軍中軍靠攏。


    前方的斥候在代州軍斥候疾如狂風的攻擊下,已經不可能傳迴消息。


    可騎兵大軍行進間的煙塵,卻不可能被掩蓋。


    此時竇靜還很鎮定,在聽到報說的時候,還以為是陳孝意率軍來迎。


    可車騎將軍張達沒他那樣顯赫的家世,人家的軍功是一刀一槍賺迴來的,一見之下,臉色先就白了白,騎兵,很多的騎兵,不然煙氣不會這麽大,也不會如此凝聚不散,幾如黃龍一般。


    張達這一下是真慌了,他可不認為雁門太守陳孝意能帶領這麽多的騎兵來迎接那狗屁的齊王。


    這是突襲,如此眾多的騎兵,迎麵而來,張達的心都涼了半截。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掉頭就跑,可多年的行伍生涯告訴他,逃跑的下場會很慘,因為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被騎兵銜尾追殺,他們隻能像被驅趕的羊群一樣趕迴去,替敵人先將中軍衝潰。


    這是騎兵作戰最為經典,也是麵對步軍時最為常用的戰術之一。


    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去管,這些騎兵到底從哪裏來了,又是什麽樣詭詐的計謀,讓他們處於了如此令人絕望的劣勢。


    氣急敗壞的張達,立即傳令,讓所部兵卒聚攏起來,做好接戰準備,一邊還不忘派人急報於中軍,敵軍來襲的消息。


    無疑,這是一位合格的領兵將領,在危急關頭,他做了應該做的一切,值得讚賞。


    可戰爭中,再優秀的將領,也無法抗拒戰略失敗帶來的惡果。


    不明所以的竇靜,可還不是那個飽受好評的勸農官兒呢,年紀還輕的他,甚至不如他的弟弟,起碼人家竇誕曾經在涿郡見到過百萬大軍聚集的場景。


    此時這位並州總管府長史,卻還找到張達麵前,想要勸他不要這般如臨大敵,亂了軍中秩序。


    張達一把揪住竇靜的領子,指著前麵怒吼,“看看,這就是你說的內亂,怎麽會有這麽多騎兵過來?你不是說李破死了嗎?這是誰在帶兵?陳孝意嗎?”


    氣極之下,一腳將竇靜踹倒在地,抽刀就要砍人,卻被左右死死拉住。


    張達猶自在怒吼連聲,“滾,再不滾老子宰了你,滾迴中軍去,告訴齊王,不想死的話趕緊列陣。”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不用多說什麽了,唐軍周遭已經看到遊弋而過的騎士,他們大多對這支停留在馳道上的人馬視而不見,迅速的策馬在遠處奔馳而過,向唐軍後方哨探。


    一小撮騎兵聚集了起來,繞著唐軍來去,唿喊的聲音清晰可聞,“總管有令,伏地棄械者不殺,總管有令,伏地棄械者不殺。”


    張達終於從暴怒中冷靜了下來,掙開左右挾持,冷冷的吩咐道:“張世舉。”


    一個年輕人立即道:“末將在。”


    “你帶五百人,送竇長史迴中軍,就說我在前麵領兵先挫敵軍鋒芒,讓中軍做好接戰準備,敵軍皆為騎兵,宜結陣守之,後退之下,定然一潰千裏……好了,去吧。”


    這不像是將令,更像是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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