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安鎮算是徹底被李靖這個倒黴蛋給連累了。


    最讓人無語的是,和當年一樣,李靖也不太明白,他在晉陽到底遭遇了什麽。


    不過,說到底,他可並非什麽蠢笨之人,迴到馬邑之後,心平氣和的仔細迴想了一下,終於迴過味來了,我這是被晉陽王氏給連累了?


    想清楚這一點,他非但沒有多少懊悔,反而是對李淵的小心眼兒嗤之以鼻,突厥就在北邊呢,你讓我跟王仁恭去鬥,也不怕禍及晉陽?


    於是,他懶懶的坐在馬邑郡丞的位置上,又沒了多少精神,就等著王仁恭來上任了。


    這個時候,用心灰意冷來形容李靖的心情,那是一點都沒錯。


    天下亂成這個模樣了,他自負才華,卻還是沒人賞識,這樣的遭遇對他打擊確實是不小。


    這樣一個時候,隻女兒迴來了,女婿卻不見蹤影,讓李靖又添了幾分沮喪,心情灰暗的是一塌糊塗。


    但好在,他還沒糊塗,叮囑了女兒幾句,立即讓她迴去雲內了。


    這要是等到王仁恭來到馬邑,女兒還沒走,見了麵肯定就是撕破臉的局麵,好嘛,小小的馬邑還要來個劃江而治,那可真就成笑話了。


    而且,現在造反的人那麽多,王仁恭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腦子一熱,給恆安鎮軍扣上個反賊的帽子,那才叫冤呢。


    所以,他認為,不管他和王仁恭怎麽相爭,都還算是官場傾軋,恆安鎮軍那邊隻要拖著,來個聽調不聽宣,王仁恭也拿他們沒轍。


    一旦王仁恭起意想將恆安鎮將扣在馬邑城中,那可就兩說著了,刀兵相見都不奇怪。


    王仁恭幹不幹的出來,那誰說得準,現在這世道,駭人聽聞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再加上一件又有什麽呢?


    王仁恭還沒到,有人卻先到了。


    鷹揚校尉劉武周,帶著五百兵卒,來馬邑上任了,就職馬邑郡尉。


    這個當年馬邑城中的黑社會頭目,一躍成為了馬邑最高軍事長官,他在鷹揚衛府轄下,三次隨軍北征,讓他的官職和坐了火箭一樣竄了上來。


    他是隨著王仁恭一起來的晉地,可見,王仁恭也不是沒有準備,專門挑了個馬邑的地頭蛇帶迴來了。


    劉武周這算是衣錦還鄉,自然是想著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他當初在馬邑,和他不對付的人可不在少數,從東都啟程的時候就想好了,要把仇家挨個的收拾一頓,來個快意恩仇。


    而且,他最想收拾的人中間,雲內馬場的馬令李破排了第一號。


    不想,到了晉陽的時候,才聽說,人家升官可也不慢,已經是恆安鎮軍的參軍了,和突厥人打了一仗,虛報了那麽多的軍功,竟然沒人去找他麻煩,而是直接升任了恆安鎮將,加驍騎尉。


    任命的文書,就握在他的手裏,讓他先給送迴馬邑。


    當時劉武周就心情大壞,恆安鎮將,加驍騎尉,就算比他這個鷹揚校尉差了一些,但也沒差太多。


    而且一鎮將主,一般都屬於衛府直轄,地方上沒多少管轄權,也就是說,他這個郡尉可以指手畫腳一番,但人家聽不聽那就是兩迴事了。


    你還別拿什麽郡尉嚇唬人家,你既免不了人家的官職,也別想在人家頭上作威作福。


    劉武周悶悶不樂,再加上王仁恭的叮囑,也就沒了迴去馬邑耀武揚威的念頭。


    所以說,他迴來的很低調,直接去尋馬邑郡丞李靖交結軍務。


    這是必須的,他也做好了被頂迴來,或者你來我往糾纏一番的準備,畢竟李靖在馬邑大權獨攬已經很多年了。


    他也沒想著順順當當的能從李靖手裏奪過兵權。


    不過呢,他底氣也很足,從鷹揚衛府帶迴了五百精兵,其中一半,是前恆安鎮將韓景的人,再有一半,才是他自己的心腹。


    在鷹揚衛府呆了幾年,他算是開了眼界,皇帝見過了,達官貴人也見過了,朝廷上將也能數的清楚。


    現在啊,在他眼中,馬邑郡上上下下這些人,就都是土包子,還真就沒怎麽放在他的眼中。


    唯一有點忌憚的,也就是馬邑郡丞李靖了,關西門閥啊,他當年就知道關西門閥不好惹,如今在鷹揚府任職了兩年,更是知道了其中的厲害。


    這些關西大閥,盤根錯節,聯絡有親,是天下一等一難以招惹的龐然大物,連皇帝都招惹不起,何況是他了。


    所以說啊,他沒想著去刺激李靖,太守和郡丞鬥去吧,咱兩不偏幫也就是了。


    要是讓王仁恭知道這個家夥的想法,肯定要呸他一臉,在東都時說的天花亂墜,原來存的是這麽個心思,你到也是個人物……


    也就是說,他想的是手裏握著五百兵,在馬邑的朋友也多,擴軍到兩三千人,輕而易舉,也不用怎麽得罪李靖。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軍務交接的很順利,李靖絲毫沒有難為人的意思。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驚喜,但從軍已經有幾年了,他也知道,這個開頭雖說不錯,但還要看接下來的故事。


    名正言順的擁有了馬邑兵權,但那並不代表什麽,在鷹揚府中,一些校尉被架的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他見的多了。


    戰死在遼東的,大部分就都是這樣的家夥,當初要不是他見機的快,第一次北征說不定都熬不過去。


    要不怎麽說他對李破恨之入骨呢,他覺著在李破手下那會兒,是他一輩子遭遇最為悲慘的一段時日,他就沒吃過那麽多的虧,而且好懸沒把命搭上。


    他這裏進展的很快,對李靖也是恭敬有加,左右逢源的事情,在鷹揚府已經玩的很純熟了。


    這人確實也和之前不一樣了,人這一生啊,經曆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經曆的多了,開了眼界的人,做起事來也就大不相同。


    劉武周這會就做的很有些章法,當初那個黑社會頭子已經漸去漸遠了。


    當然,等他安穩下來,了結一些舊怨,召集一些舊友,那也是一定的。


    而當王仁恭來到馬邑上任,從晉陽帶迴了些糧食,搬進了馬邑大倉,並接著這個聲勢,打算和劉武周一上一下,徹底掌握馬邑軍政大權的時候,赫然發現,劉武周不怎麽聽話啊,劉武周那點小伎倆,根本瞞不過王仁恭這樣的老臣。


    也是王仁恭來的太過匆忙,不然的話,好好查查這位鷹揚校尉的來曆,也不至於被人瞞哄到這種程度。


    不過現在後悔也是晚了,舉薦製害死人啊。


    一下子,王仁恭就有點坐蠟了,恆安鎮軍好像一根刺一樣,紮在那裏不說,劉武周又玩起了陽奉陰違的把戲。


    在晉陽反應激烈的李靖反到是不聲不響,大有任你施為,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王仁恭那個鬱悶也就不用提了。


    助力變成了掣肘,預期中的對手,反而偃旗息鼓,和他之前預料的情形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劉武周稍稍站穩了腳跟,心情卻也沒那麽舒暢。


    馬邑守軍,隻有一千多人,還都是老弱,招募府兵吧,兵曹那邊告訴他,已經招募過幾次了,再招的話,可能就要出亂子。


    也就是說,他這個馬邑郡尉手底下,也就差不多兩千人。


    因為王仁恭對他日漸不滿,他受到的掣肘一點不比王仁恭少了,糧草可在太守手裏麵握著呢。


    要是隻王仁恭一個,新來乍到的,你再老辣,也鬥不過這種掌握著一郡兵權的地頭蛇,但上麵還有個李靖呢。


    王仁恭不發話,李靖不開口,誰也就不敢擅自給劉武周撥糧。


    小小的馬邑官場,到了這個時候,複雜的跟三國演義似的,李淵要的效果是完全的達到了,但和他想象中的,卻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此時,恆安鎮軍孤懸在外,到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但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他們,想要從馬邑得到糧草,也是絕無可能了。


    不管是王仁恭,還是劉武周,都盯著馬邑糧倉呢。


    而到了這個時候,劉武周別說報複了,連雲內他都沒敢來,隻是派人將封賞送到了恆安鎮。


    李破升官了,李碧成了恆安鎮副將,其餘,也就沒什麽了。


    這種封賞,幾乎和沒有一樣,晉陽那邊的態度到此已經十分明確,你恆安鎮自求多福吧。


    邊軍將士,得到這樣的待遇,也隻能說,大隋氣數真的是盡了。


    有功不能賞,有過你也罰不了。


    有的時候,軍閥這東西,不是自己想要當軍閥,而是世事逼著你必須當軍閥。


    於是,恆安鎮這裏幾乎是直接自己升賞將士了,你朝廷不賞,我隻能自己來,總不能讓將士百忙一場,卻什麽都得不到,那還不如趁早散夥算了。


    所以,在大業十二年中,恆安鎮軍自己的賞罰體係開始建立了起來,這也象征著,恆安鎮軍脫離了控製,既有屬地,又有百姓,接著就是官員任免,將士賞罰,皆為自專。


    這樣一來,和各路義軍,叛軍什麽的,也沒多大的區別了。


    整個雲內,也就成了獨立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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