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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業十一年八月,如果你登上任何一座位於馬邑的高峰,你都會看到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景象。


    如同潮水般的大軍,從曠野間漫過去,密密麻麻,黑壓壓的好像烏雲一般,一直延展到天邊盡頭。


    如同滾滾雷霆般的馬蹄聲,成為了天地之間唯一的聲音。


    大軍後麵,跟著的則是無數的牛羊和馬匹,所過之處,連草皮都啃了個精光。


    十數年來,突厥人再次大舉南下,兵鋒之盛,亙古皆無。


    用後來人的話說,便是戎狄之盛,古之未有也。


    近三十萬突厥大軍,蜂擁南下,其景象,比之當初隋帝楊廣率百萬大軍北征,也不遑多讓。


    這是突厥最為強盛的時節,也是中原帝國最為衰弱的時刻,於是,這一幕震撼的景象,便出現在了大隋境內。


    這幾乎是一種必然……


    但每一此必然,都也定是種種偶然的集合。


    無論是隋帝楊廣,或是他的寵臣裴矩,或是馬邑郡丞李靖,中間還夾雜著無數其他人的因果,也才形成了大業十年的這個結果。


    這些大人物們操縱著曆史的進程,然後融入其中卻又被曆史所操弄,不過無論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


    對於天下大部分人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突厥人南下了,八月中,神武城破,不是突厥人攻勢有多猛烈,而是有人打開了城門,將突厥人迎入了城中。


    而突厥人初來貴地,表示還有些放不開,於是殺了些人,搶了些東西和女人,便消停了下來。


    但雁門那邊,就不太一樣了……


    不過雁門如何如何,突厥人的大軍主力並未在馬邑停留多久,隻是派兵圍住了馬邑幾個大城,其實也隻是以監視為主,並未傾力攻打城池,主力便快速的進入了雁門境內。


    雲內城當然也不能免,突厥人踏著漫天的煙塵,出現在了雲內城下。


    但……可憐巴巴的兩萬多人,駐紮在雲內城下,還嚎叫著讓城中之人趕緊投降,不然進入城中,便是雞犬不留雲雲,對於已經備戰了半年的恆安鎮上下來說,就有點玄幻的意味了。


    現在駐守於城中的恆安鎮軍,也已經有一萬出頭。


    而且,他們中間大部分,都可以說是馬邑府兵的精銳,常駐邊塞的邊軍勁旅。


    即便是突厥人十萬人來到如今的雲內城下,也要頭疼一番,別說就這點人馬了,攻城他們肯定不成,看的就是隋軍有沒有和他們野戰的欲望了。


    一群人趴在雲內城的城頭上往下瞧,都知道突厥人南下了,長城守軍的烽火,點燃了一串兒,瘋狂逃竄到雲內城這裏的三四百長城守卒,臉嚇的和死人一樣白。


    大軍,鋪天蓋地的大軍,根本數不過來的大軍。


    這就是恆安鎮軍上下得到的第一條比較詳實的敵情。


    但現在,一群將領,望著城下突厥人建起來的亂七八糟的帳篷,腦袋上都是問號,他娘的突厥大軍呢?


    兩萬人其實不算太少了,這樣一群騎兵,在草原上那會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但和他們想象中,還是相差的太遠了,按照恆安鎮軍的兵力,突厥人怎麽也應該來四五萬人才合適吧?


    要想攻下雲內城,那來上十萬人,其實也不嫌多。


    尤其是見過了一次大軍征戰,從遼東逃迴來這部分人,看著城下的突厥人營地,和四處繞城亂竄的突厥騎兵,都覺著,突厥人的兵力真是少的可憐。


    “恐怕有詐啊。”這是比較理智的。


    “他娘的,管他呢,俺願率兵出城一戰,看看他們有多大能耐。”這是比較熱血的。


    “等等吧,不定是突厥人的前鋒所部呢。”這是相信突厥人應該還算聰明的。


    “兩萬騎不算少了,功城不行,若要野戰的話,咱們可不是對手。”這是比較實在的。


    “要不,今晚俺帶人出城,試探一下?”這明顯是比較狡詐的。


    李碧和李破對視了一眼,心中卻都有了些底氣。


    不是他們比別人聰明,而是他們得到的消息比別人要多,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怕突厥人大舉而來,眾人卻心存僥幸,不能力戰的緣故。


    現在嘛,到是無妨了,突厥人根本沒將恆安鎮和雲內城放在眼中。


    原因嘛,估計也隻有兩個,一個是皇帝的光環太亮了,引走了突厥主力,讓突厥人根本不願在雲內城這裏浪費兵力。


    二來呢,突厥人也許根本不知道,恆安鎮軍兵力在這一年當中,膨脹了數倍,於是,他們輕敵了。


    當然,之外最為重要的一點是,隻要捉住了皇帝楊廣,北地戰局可能瞬間便會轉向另外一個方向。


    北地城池再是堅固,兵力再多,也許隻要拉著皇帝楊廣在城外轉上一圈,許多堅城要塞,也就可以不戰而下了呢。


    而且,時間也很重要,如今已經是八月了,大雪可能隨時會落下來,秋末冬初雖然是突厥人最好的用兵時節。


    但天氣若再冷一些,突厥人皮再厚,他也熬不過北地的冬天,所以說,給突厥人的時間並不多,也就兩三個月的功夫。


    李碧和李破都鬆了一口氣,如今看來,最壞的情形並未發生,雲內城肯定是安然無憂了最大的危險,可能隻會出現在突厥人退兵的時候了。


    至於眼前的兩萬多突厥騎兵,還是那句話,在草原上碰到了,那將是一番非常艱難的苦戰,但誰勝誰負也不好說,隋軍勁旅,從來不怕什麽草原鐵騎。


    而現在嘛,除非你是天兵天將,不然的話,連雲內城的城頭你都別想碰一下。


    李破擺了擺手,頗為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這一下便凸顯出了李破非同一般的地位,這不但因為他和恆安鎮將李碧的關係非常緊密,而且因為,在恆安鎮軍成軍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裏,他表現出來的非同一般的才幹和果決,已經在軍中樹立起了屬於他自己的威望。


    尤其是在八麵樓遇襲之後,還有率部出塞,與突厥汗賬近衛附離子一戰,殺死了數百突厥勇士浴血而還的事情在軍中傳開以後。


    他便隱隱成為了恆安鎮軍當中,另外一個首腦了。


    眾人安靜下來,李破示意李碧說話,李碧抿了抿嘴唇,卻向他斜了斜眼睛,這是兩個人僑情的退讓呢。


    但其他人不懂啊,看著這兩位眉來眼去的,都是一陣惡寒,心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能不能別這麽沒心沒肺的,軍心還要不要了?


    最終,還是李破開了口,沒辦法,想娶人家當婆娘,人家看來是想把恆安鎮軍當嫁妝了,你這彩禮肯定也得差不多吧?所以啊,看來這一戰拚上小命也要打出一個模樣來了。


    李破臉色漸漸沉肅了下來,拍了拍城垛,道:“沒什麽可說的,咱們出城要吃虧,那就把突厥人放進來,傳令……”


    …………………………


    第二天,雲內城安靜如初,突厥人也不累,繼續在城下喊話,一點攻城的跡象也沒有。


    正午時,突厥人有了些異動,推出一些衣衫襤褸的人來,各個年紀都不小了,大約有數百口。


    突厥人嚎叫著,一排排彎刀斬下,一個個頭顱滾落在地上,一腔腔鮮血噴灑而出,不多時便為雲內城這地方添了數百條冤魂。


    這是些不願離開故土的隋人百姓,胡人相戰,總會有意無意的彰顯一下他們殘暴的地方,不論過去,還是未來,好像從未變過。


    接著也是老戲碼了,一個個北逃投了突厥人的隋人騎著戰馬來到城下,大聲的宣揚著突厥可汗的仁慈,允諾出無數條件,然後又是一陣的恐嚇。


    顯然,帶兵的突厥將領很想拿下這座城池,將自己的中軍搬到城裏去,舒服的享受一段時間。


    他們絲毫不知道,城頭上的恆安鎮軍兵卒們,心中的怒火已經被他們點燃了起來。


    強壯彪悍的北地男兒,也許並沒有那麽多的忠誠可以奉獻,也許在迫不得已之下,他們也很願意在突厥的金狼旗下,為突厥可汗效力。


    但他們生活在馬邑,這裏是他們的家園所在,眼前被突厥人像狗一樣殺死的人,是他們的鄉梓父老。


    突然之間,之前聽聞到的一切關於突厥人的事情,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一個個粗糙的麵容,開始變得扭曲猙獰,眼睛也慢慢浮現出了血絲,那些鮮血,沒能讓他們恐懼害怕,卻讓產生了仇恨。


    城上一箭射下,精準的將一個正在唿喊的隋人,射下戰馬。


    頓時,城上響起一陣歡唿,城下的突厥人卻惱怒的迴射了上來,於是,一片咒罵聲中箭矢在城上城下飛舞來去。


    恆安鎮軍和突厥人的第一次交流,就這麽開始了。


    居高臨下,弓箭精良的恆安鎮士卒明顯占了很大的便宜,一個個不慎進入射程之內的突厥騎兵倒栽下馬,城上卻隻有一個隋軍士卒不慎被流矢射中,成為了恆安鎮軍第一個負傷的倒黴蛋。


    直到兩軍軍官大聲吼叫著,才讓麾下士卒停止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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