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李破和李春終於正式加入了光榮的馬夫隊伍。


    第一天幹活,李破帶著李春幹的很賣力,畢竟是新人,手腳不勤快,你還真當自己是迴事了?


    李破並不知道,戶曹的小吏找了他一天,才去迴稟陳從事,兩兄弟跑沒了蹤影,不知去哪兒了。


    當然,這也難不住人家,命人去問了問羅三,就曉得那個家夥搖身一變,已經溜進了郡府,吃上官飯了。


    駕曹轄下,又在郡府私廄,即便是個普普通通的馬夫,沒有什麽正式的品級,但卻是馬邑城中,小吏中的一員了。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兒,給馬邑太爺這樣的土皇帝照看馬匹的人,也屬於馬邑小吏中比較高級的存在了。


    從事大人有點惋惜,他到馬邑時間不長,正缺信得過的人。


    李破這樣以流民身份入城,又機靈大膽,來曆也禁得住查驗的家夥,正是親信的首選,沒錯,身在戶曹的他,很方便就能查閱馬邑各部軍籍。


    李承順的大名赫然在列,隻是在塞外駐守軍寨,而因為雲中守捉府早已名存實亡,各寨守卒多有亡逸,再要細查下去,怕就得派人出長城或者去到扶風了。


    為了一個小小的李破,顯然不值得他花那樣的功夫和人力。


    實際上,查到這裏,也就差不多了,他也不會認為,突厥人會派一個這樣的少年,來刺探馬邑軍情。


    還是那句話,在馬邑郡和突厥人有關聯的人,太多太多,就算突厥人派個刺客過來,也不會是李破這樣的,那和開玩笑沒什麽區別。


    挺合適的一個心腹,按照他常年受到的教導,收服這樣的人,也不算困難。


    恩威並施而已。


    可惜,那小子運氣太差,竟然自己跑進郡府養馬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年輕的從事想了想,隨即便將之拋諸腦後,憑他的身份,可用的人很多,不需在一個小人物身上再費什麽精神。


    像尉遲,精明強幹,又有軍職在身,才是值得他下功夫的首選。


    李破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不錯的機會,當然,就算知道了,也會撇撇嘴,當是自己的幸運。


    因為第一次給那王八蛋做事,就挨了一頓鞭子,有了這種很不愉快的經曆,李破便沒什麽興趣往那個根本不在乎他死活的家夥身邊湊了。


    不過,他現在也挺懷疑,當馬夫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因為頭一天幹活,終於被老頭逮住了機會,將他一頓臭罵。


    但也不算冤枉。


    要知道,懂養馬和會養馬是兩迴事,這是理論和實踐的差距。


    牧養和廄養同樣如此,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養馬方式。


    換句話說,別看李破裝的很牛,其實本事沒那麽大,上了手,行家一看,揪住他小辮子不用太簡單。


    在老頭的怒吼聲中,李破一邊心裏嘀咕著,這是典型的更年期綜合症,還是最嚴重的那種,狂躁型,一邊手腳則越發麻利。


    吃人家的飯,歸人家管,李破很明白這裏麵的道理。


    就像之前挨了一頓鞭子,雖不情願,但也沒記恨這個,記恨那個。


    說他心胸大吧,也不至於,但也絕對和心胸狹窄沾不上邊兒,總的來說,他是一個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的人。


    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棄。


    一天下來,李破被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耳朵也嗡嗡直響,李春也垂頭喪氣的跟在他身後,兩人灰頭土臉的迴到了自己的房裏。


    顯然,這樣的日子不如他們在人市上過的逍遙自在。


    隻一天,就能讓李破這樣的人感覺,進郡府做事也許是個錯誤的決定,可見老頭的威力著實非同小可。


    吃過了晚飯,也不能閑著。


    為明天備料,然後最後一次巡查廄房,一圈下來,月亮也升起了老高。


    再次迴到房間,讓李春自己睡下,李破和衣而臥。


    因為還有兩次夜料要喂。


    別抱怨,這一切的流程,都是大隋飼養戰馬的精髓所在,前人的無數積累,都蘊含在裏麵了。


    隻一天,就讓李破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養馬之人,要學的還多著呢。


    草原上的環境,以及粗放式的牧養方式,和大隋這種精致的飼養方式比較,低劣之處,顯而易見。


    當初,在草原上,三叔就常常叨咕,突厥人養不出真正的戰馬。


    李破還覺著有些言過其實。


    今天經過了實地操作,見識了幾種在草原上也許根本見不到的馬料,一遍流程下來,和以往所學印證一下,也就明白了。


    草原人,根本別想像這樣來養馬,他們根本養不起。


    之所以草原人以戰馬而稱雄,那不是因為他們豢養戰馬有多厲害,而是因為馬匹的來源更充足,他們的戰馬,也大多數不是養出來的,而是部落仇殺中打出來的。


    這才真叫實踐出真知,不進大隋的馬廄,李破也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腦海中的那些養馬知識,有哪些不足之處,又有什麽獨到的地方。


    兩次夜料,一次在子時,一次在三更左右。


    子時的這一次,是元朗的任務,李破輪到三更的那次。


    到了這個時候,養馬之人的辛苦,也就顯而易見了。


    這顯然是一個需要專業技能,勞動強度也很高,社會地位卻很不相稱的職業。


    讓李破頗為欣慰的是,雖然沒有鬧鍾,但郡府裏有巡夜的更人,如此起來幾天,對於他來說,生物鍾也就設的差不多了。


    三更一到,李破立馬就醒了,麻利的穿好了衣服,推門出來,月光朦朧,春寒料峭,不由自主的伸展了一下身體,腦子和身體,都迅速的清醒了過來。


    不遠處,房門一聲輕響,老頭的身影出現在月光之下,往李破這邊巴望了一下,嘴角一抿,看上有點不太滿意,好像在說,你怎麽能不等老子去敲門攆人,就自己起來了呢?


    李破瞅了那邊一眼,心想,娘的,周扒皮瞅見你也得甘拜下風。


    瞅著李破的身影隱沒在一排排的馬廄之間,老頭一言不發的調頭迴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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