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這時候的天基本已經黑了大半,整個小小的四合院此時被籠罩在陰沉沉的氣氛當中。


    屋內的氣氛十分壓抑。


    “您這是怎麽了?您快消消氣,請上座!”牛老道恭敬的半彎著腰,用手做出請的姿勢。


    屋子的裝飾說不上簡單,也說不上隆重,但東西卻一應俱全。正廳十分寬敞,正對著門處是一張方桌,兩邊擺著兩把紅木雕刻的太師椅,濃鬱的暗紅色如同被血浸透了一般。椅子上還放著兩個用絲綢縫製的軟墊,紮眼的明黃色引人注目。太師椅兩旁是兩個落地的青花瓷花盆,盆中種植著綠色的植物。那植物長得十分茂盛,一枝上又長出許多分支,縱橫交錯互相擁擠,艱難的在狹小的空間中爭取養分,努力存活著。


    無視牛道長的殷勤,江夫人的臉色陰沉的似乎能滴出水來,布滿陰霾的雙眸先是看著地上摔碎的茶杯,上好的茶葉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隨後她將屋內的陳設一一掃視,桌子、椅子、花盆,最後定睛在方桌上擺放的茶壺,此時茶壺還從壺嘴處冒著氤氳。


    江夫人看著茶壺,火氣越來越大,隻想拿起茶壺狠狠地砸在牛道長的腦袋上。


    江夫人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嘴角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好啊!你倒是悠閑呀!又是喝茶又是種花的,我讓你來是讓你養老的嗎?!”


    突如其來的質問令牛老道心下一驚,他驚慌失措道:“江夫人,您這是哪裏的話?”


    “哪裏的話?你當初是怎麽和我保證的?你說這個計劃萬無一失,一定能讓


    主席和馬立偉消失。”江夫人咬牙切齒的說。


    牛老道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難道這兩個人都好了!?不,這怎麽可能!”


    江夫人怒不可歇的看著牛老道喃喃自語。


    “這有什麽不可能!人現在都醒過來了,你是想害死我嗎?!你這個廢物!”


    迴想起馬主席醒過來,江夫人至今還覺得膽戰心驚,本來做了萬全準備,牛道長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萬無一失,她才敢出手。結果現在可好,主席非但沒死,自己還漏出了馬腳,姓鄧的老頭和他那夥人現在都在順藤摸瓜追查此事,黨中大部分人都在懷疑自己。一想到自己可能隨時被人發現謀害主席,她就氣的想要手撕了眼前這個牛鼻子老道。


    牛道長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一想到自己隨時有可能被秘密槍殺,他就心裏突突,雙腿發軟。


    但是多年騙吃騙喝的經驗告訴他,現在絕對不能露怯否則就必死無疑。他靜下心快速的冷靜分析,如果江夫人真的是像讓他死,那就沒必要她親自來一趟,她既然來就一定是希望自己能補救,也就是說自己能活。


    “江夫人,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出乎貧道的意料!不知馬主席和馬書記是怎麽逃過這一劫的?”牛道長定下心神,佯裝淡定的詢問。


    江夫人撇了一眼牛道長,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地說道“你還有臉問!馬主席和馬立偉是被田彭救的!虧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不過五的高徒,你居然連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都鬥不過!真是可笑!”


    牛老道神色一僵,居然又是他壞了自己的好事。聽著斥笑,他麵上不敢露出半分不滿,他偷偷瞄了眼女人,訕笑道:“正所謂人有失手馬有漏蹄,那個姓田的小子運氣好點罷了,下次,下次我保證不會在出現這樣的失誤。”


    江夫人也是久經官場的人物,本身就是人尖子,眼見牛道長和自己打哈哈,根本不說解決方案和正題。江夫人心裏的火一下子躥到了腦瓜頂上。


    “下次?嗬,你想得到挺美,我這次就是要你的腦袋的!”


    說著江夫人就拔腿朝外走去,作勢要喊韓笑進來。


    一見這情景,牛道長一下子嚇懵了,他連忙去攔江夫人,“江夫人您可要相信我,我可是不過五大師的徒弟,我……”


    “我呸,你少那名頭唬我,我隻看結果。”江夫人腳下未做停留。


    眼看著江夫人離大門越近,牛老道的心也快跳出了嗓子眼。門口有韓笑那個以江夫人唯命是從的活土匪在,他如何不怕?隻恐江夫人一聲令下,韓笑就會一槍崩了自己。


    見無論自己說什麽,江夫人都不聽,牛道長也顧不得其它,隻想先保命要緊,也不在佯裝。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攔在江夫人麵前。


    “江夫人,我還有辦法,我真的有辦法,如果這次再不成,我自己把腦袋摘給您!”


    聽到這樣的保證後,江夫人停下了腳步。看著麵前嚇得麵無血色的道士,她心中狠狠地不屑,可是想到他有幾分真本事,將來還能用到他,就暫且不與他計較。


    “先不說以後,我就問你這次怎麽辦?”


    江夫人沒讓自己起來,牛老道也不敢私自站起來,跪著答道“江夫人請放心,這次我用了法術將木人變成馬立偉的模樣,讓它端著下了毒的藥給主席喝的。這是很多人親眼看見的,別人就算查也查不出來您。”


    聽了此話,江夫人安心挺多,於是不冷不熱的說:“早這麽說不就行了。好了,別跪著了。”


    牛道長一手捂著嚇得砰砰亂跳的心髒,一手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幹笑著站了起來。


    江夫人上下瞄了一眼牛道長,頓時失去了交談下去的興趣,依舊冷著臉吩咐道:“下一次的計劃你先不用著急說,你好好研究一下,絕對不能再出現任何失敗!不然……”


    江夫人惡狠狠的瞪了眼牛老道,隨後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就帶著韓笑離開了。


    “江夫人您慢走!”牛老道諂媚的笑送。


    直到對方的身影徹底看不見後,牛老道才收起笑容,衝著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罵了句,“臭娘們!”


    ——————


    主席被下毒的案件,因為牽扯眾多所以被秘密調查,江夫人和馬立偉一幹眾等都被調查問過話,結果毫無所獲。最後事情所有矛頭居然都指向一名小護士,於是線索又斷了。


    連續審問了幾天,很快案情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先前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小護士,居然認罪了,說自己隻是用錯了藥。


    那一天案件的負責人與馬主席匯報工作。聽完進展情況後,頗為虛弱的馬主席思考了良久,最後隻說了一句話,“這件事就這麽結案吧!不必在查了。”


    末了還特別囑咐不要太過為難小護士,於是小護士被開除黨籍,失去工作,案件草草結尾。這個結果可以說是所有人意料之內的,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件最大的三個嫌疑人馬立偉、江夫人、華峰,都沒有受到半點損失。


    有人說主席是病糊塗了,這事擱在古代就是謀朝篡位,這麽大的事就不讓查了。


    由於案件特殊性,主席派了兩波人調查,明麵上的人是負責調查主席投毒案,暗地裏的人負責調查馬立偉魂魄被困的案件。


    馬立偉的案件是由鄧老將軍調查,事情剛有苗頭指向江夫人,主席就立刻喊了停。


    鄧先明一聽不讓查了,氣的與主席吹胡子瞪眼的,但所有的話都被主席的一句“就當我老糊塗了吧!”給堵在了嗓子眼裏。


    馬主席對侄子馬立偉委以了更多的重任,事情就結了。馬立偉心中充滿不忿與失望,卻沒在多說什麽。


    所以,明麵上的人不理解主席的想法,但鄧將軍等人卻明白主席說到底還是念舊,他怕查出來的那個人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人年紀一大就念舊,就心軟。可是再多的情也經不起對方不知分寸的踐踏。


    這一切,正在閉關修煉中的田彭並不關心。


    一晃眼,一年過去。


    牛道長經過幾番查尋,終於確定白龍潭所在地。


    自從那日江夫人興師問罪走後,牛道長就仔細琢磨了一番,他認為先前所有的環節都沒有問題,壞就壞在了田彭身上!


    當下他就懊悔起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初一個鄉下小孩怎麽如今就這麽厲害。別人不知道檀木床的威力他能不知道?那床上可鑲嵌著一塊千年古木,不管多麽神通廣大的大能,隻要被困在古木裏就從來沒有能出來的。


    想到這裏,他眼眸一暗,如今不緊馬立偉被就出來了,就連古木也不翼而飛。牛道長是又肉疼又害怕,這麽多年了他能如此逍遙全靠這個古木,遇到高手就將其收入古木中,如今恐怕古木已經落入了田彭的手中。


    料想靠自己打敗田彭是不太可能了,牛道長當時就想到了找個同盟。


    這一年中,牛老道搜索四九城中所有古籍,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同盟,白龍。


    白龍潭所在地甚是偏遠、人跡罕至,牛道長穿過密林,走了不知多久,才終於來到了白龍潭的所在地。


    那潭□□,從上向下望去幽深不見底。潭中水平如鏡,已至深秋潭水周圍的植物花、草並那樹木都已枯黃,十分蕭瑟。


    遠遠的看著那片波瀾不驚的潭水。牛道長停下腳步,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將纏在身上的蜘蛛網給摘了下去,心裏直嘀咕這鬼地方真有龍?待他整理好後,他邁步走向譚邊。


    牛道長清嗓,拱手道:“在下受貴人之托,有要事相商,請此潭之主上來一敘!”


    片刻後


    無人迴應,潭水依舊很平靜。


    牛老道心中不屑的想,這潭不大,妖龍架子到不小。


    於是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符,上麵有用朱砂寫著的字。他左手拿符紙,右手在空中一抖,手指上瞬間躥出了一縷火苗,隨後用火將符籙點著。


    道教如果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或是要是通達天庭通常會寫一封書信,通過祭禱儀式來傳達。當然儀式不會如此簡單,它需要設壇擺供、焚香、畫符等。


    牛老道燃的符籙,在人間就相當於古時候的拜帖。告訴對方家門口來人了,出來見一見。


    別說這符剛一燒完,潭水就有了動靜。隻見潭中央如同煮沸了的熱水一般開始咕咕的冒泡,慢慢中間出現了一個大的漩渦,突然那漩渦從池底噴湧而出,直接翻上水麵兩丈多高。那兩丈多高的水柱,隨機迅速朝著岸邊飛快移動。


    水花四濺。


    水柱如同利刃一般夾雜著風,朝著牛道長迎麵劈來,嚇得牛老道一邊用手遮住臉,一邊狼狽的向後倒退。


    待牛道長放下手來後,水柱已經到了潭邊,上麵赫然站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身穿一身白衣長袍,腰間係著一條銀色腰帶,衣服最特別的是肩上有兩個銀色墊肩,袖口收緊。整個人身形看起來挺拔又英氣,頗有幾分統領三軍的大帥的氣勢。


    男人長相英俊,五官立體,一頭白色長發懶散的披散著,兩個龍角囂張的長在額頭上。


    牛老道一見此景,立刻知道對方就是這潭中的主人——白龍。於是連忙招唿,“牛長清,見過龍王。”


    白龍高傲的俯視著牛老道,就像是在看一隻卑微的螻蟻。他晃了晃手上捏著符籙,冷冷的問道,“你說你是不過五的徒弟?”


    “正是在下。”牛道長頗為自豪的迴答。這麽多年但凡他報出不過五的名號,對方都是對他畢恭畢敬以禮相待。他見白龍居然主動詢問不過五,心中滿懷欣喜的想著對方一定會因此對自己客客氣氣,這結盟的事也一定能成。


    哪成想,白龍在聽到迴答後,並沒有露出生了特殊的情緒。


    白龍的眼眸瞬間銳利起來,隨機有恢複常態,他麵上不動聲色得說到,“哦,那真是失敬失敬,不知道長今日來所謂何事?”


    牛道長沉浸在喜悅中,所以未曾注意到白龍的這一細微變化。仍笑嘻嘻的迴答,“龍王既然聽過我師傅的名號,那咱們就是朋友,以後用的上我隻管說。”


    “今日我來是給您帶來一個好消息的。”


    “什麽好消息?”


    “有貴人想要請您出山,祝她一臂之力,隻要這是辦成了,到時候為您立牌位建廟宇,重塑金身。”


    龍子沉吟了一會,“哦,立牌位,建廟宇,重塑金身。聽起來十分不錯。”


    牛道長眼睛一亮,有戲!連忙趁熱打鐵,“隻要事成了,這都是小事。”


    “你也不用繼續畫餅,不如直接說說想請我幫什麽忙吧!”


    “哈哈,龍王爽快。我身後的貴人想要辦點事,奈何有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黃毛小子,三番五次的來搗亂。這小子歲數不大,但法力卻高的邪性!”


    “嗬嗬,沒想到不過五的高徒居然鬥不過一個黃毛小兒。”


    被白龍一噎,牛道長瞬間有些窘迫,尷尬的笑道:“學藝不精,有辱師門,有辱師門。”


    白龍目光深幽的笑了一下,“既然想要我幫忙,那我就要問一下你所謂的貴人是何人?”


    牛道長頗為謹慎,並未搭茬,繼續循循善誘道:“隻要你答應結盟,立刻就能知曉。”


    站在水柱上的白龍蹲下身,麵帶微笑道:“無所謂,知與不知與我本身也沒什麽關係,不過你這結盟的心我看也是不誠,就此算了吧!”說著作勢起身要走。


    “且慢!”牛道長心中計較一番,心道這妖龍事還挺多。先前不肯說江夫人的名字,也是為了安全起見,不過聽白龍這口氣,似乎是隻要自己擺出誠心,他就答應。牛道長低眸思索片刻後,就說道:“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既然龍王那我說便是。”


    “我身後的貴人是馬主席的妻子,江夫人!我們要對付的是馬主席身邊的小道士田彭。”


    這兩年田彭四處給人行醫治病,又上過多次報道,在民間知名度很廣。每每想到這些牛道長都又羨慕又嫉妒,總之狠的牙根癢癢。


    撲哧一聲,白龍一下沒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白龍笑的原因很簡單,不過五和白軒熙都師承劉伯溫,可如今這兩人的徒弟打起來了,卻要請與他們門派有殺父之仇的自己來幫忙,這不是可笑嗎?


    牛道長被笑的發慌,“你笑什麽?”


    小白龍臉色一肅,如同看跳梁小醜般,譏笑道:“你師父不過五……”他停頓了一下,牛老道跟著唿吸一滯,他眼眸犀利,緩緩道:“是我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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