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雪夜出院的第七天,今天星期二,是副人格“魘”活動的時間。


    最後一節自習課,教室外麵下著暴雨,雷聲隆隆霹靂閃電。


    “一會兒怎麽迴家呀?”


    “還好我今天帶了雨傘!”


    “雨下這麽大,就算穿雨衣也會滑著迴去!”


    ……


    這糟糕的天氣,讓同學們的心情也變得煩躁起來。


    魘仍然和晏陽坐在一起,臉上掛著詭譎的笑容。


    大家都知道這個人已經精神分裂了,老師也在私下裏打過招唿,所以沒人敢和他接觸,大家都害怕他。


    要不是“義務教育法”有明確規定,任何公民的子女都有享受義務教育的權利,否則其他家長們早就不幹了,怎麽能容忍精神病跟自己的小孩一起上學呢?


    眼看快要放學了,晏陽收拾好書包,也不願意搭理身邊的魘,因為她隻認可雪夜的第一人格。


    雨勢漸漸小了些,教室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魘也起身往外走。


    這時,前麵的田野忽然腳下一滑,正好倒在魘懷裏,被那古怪的笑容嚇得心底一涼,忘了反應。


    魘用伸出指尖,滑過田野的臉頰,輕聲說:“多美的花啊,不忍碰觸高傲的眼神……”


    田野瑟瑟發抖,立刻掙脫出來,跑到安全的距離,迴頭啐道:“瘋子!”


    轟隆~


    雨點像成千上萬支利箭飛,要把人萬箭穿心。


    黑色的傘流淌著水珠,魘笑容僵著,左手揣著口袋,走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渲染出冷霧彌漫。


    一步兩步……


    一步兩步……


    踩著鬼魅般的腳步,遠離惡世界的束縛……


    忽然,在他身後響起刺耳的刹車聲,汽車疾馳而過的一瞬間,把他濺了一身髒水。


    魘看了看迸濺在燕尾服上的泥點子,眼角跳了一下,於是他繼續往前走。


    一步兩步……


    一步兩步……


    這時,他看見剛才那輛桑塔納停在了前麵,三個青年手持刀棍衝進樓道,很快帶出來一個女人。


    女人不停地求饒,哭喊:“求求你們了,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湊夠錢……”


    “媽的,少囉嗦,有什麽話跟煒哥去說吧!”


    光頭青年一腳踹倒女人,揪著頭發往後備箱裏拖,另外兩人也狠狠地往女人肚子上踹,並沒有因為是女人就手下留情了。


    女人的哀嚎聲異常尖銳,傳進魘的耳朵裏,隱隱觸動著某根叛逆的神經,他想轉身走開,可是腳步不聽使喚。


    他腦子裏浮現出一幕幕情景,都是雪山暴打老婆孩子的場麵,拳打、腳踢、撕扯、怒吼……


    這些都曾經是雪夜的記憶,都是令第一人格痛苦憎恨的來源,也深深影響著副人格。


    魘的表情開始扭曲,逐漸顯露出猙獰,眼睛像碎痕蔓延的玻璃爬滿毛細血管,霎那間龜裂充血。


    前方的女人依然在抗爭,隻是她的反抗卻那麽贏弱,高跟鞋登掉了一隻,被路邊的積水逆流衝向了魘。


    大雨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


    魘扔掉手裏的雨傘,伸手撿起來那隻鞋子。


    然後他用力攥著高跟鞋,把手藏在身後,走了過去,拍拍光頭青年的後背,露出迷之微笑。


    光頭迴頭看了一眼,隻見身後站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就擼起胳膊袖子,不由奇道:“咋地,你有事呀?”


    “我衣服髒了!”


    魘話音一落,手裏的高跟鞋便朝光頭腦袋上砸去,鞋跟正好砸在了鼻梁上,光頭“啊呀”慘叫一聲,就交了一血。


    在光頭倒下的那一刻,他順手搶來了一根鎬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過一人喉嚨,反手又打在另一人的腦門上。


    動作行雲流水,下手狠、準、穩直擊要害。


    片刻之間,三個地痞流氓就被放翻了,滿地打滾呻吟。


    魘抬起腿,“呱唧”一腳踩著光頭的手,用力擰啊擰。


    配合著光頭的慘叫聲,魘痛苦矛盾地咬著牙,用力地從牙縫中擠出聲音:“疼啊?恐懼啊?我討厭暴力,我痛恨暴力啊啊啊啊啊------------------”


    這時,女人看清了少年的麵容,不由得吃了一驚:“小夜?”


    被她這一聲喊,魘臉上的戾氣迅速消散了,他也認出了這個女人。


    他隻記得這個女人叫夢菲,一個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喜歡的女人。


    夢菲把魘帶迴家裏,因為害怕高利貸來尋仇,就開始匆匆忙忙的收拾東西,準備先出去躲一陣子。


    魘的衣服濕透了,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流淌,正坐在床上修理進水的手機。


    “小哥哥,給你毛巾!”


    魘抬頭,看見一個身穿著百合裙子的小姑娘,七八歲的樣子,眼睛大大的特別可愛,還有點怕生。


    魘問她:“叫什麽名字?”


    女孩說:“我叫小草!”


    魘深邃地一笑,嚇得女孩立刻躲在夢菲身後,拿手捂住眼睛,從指縫裏打量這個恐怖的大男孩。


    夢菲也聽說了雪夜家裏的事,隻知道這孩子精神出了問題,還挺心疼的,不過剛才他打架的狠辣,倒讓夢菲大吃了一驚。


    此刻見他手機進水,夢菲就隨手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七部手機,很大方地讓魘挑一部。


    魘不為所動,夢菲便以為這孩子看不起自己,自顧地點了根煙,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


    “姐就是拉皮條的,也算個中間商呀,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那是不可能的,你說我一個人養女兒,我沒去偷沒去搶,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憑什麽就看不起我呀!”


    “我知道,你看不起姐的生意,但你看看我這滿桌的手機,這可全是翻蓋的,不是隨隨便便的屌絲就能用得起的!”


    “要不是我最近的生意出了問題,我也不至於被放高利貸的堵在家裏!”


    夢菲悻悻地說著,還強調了一句:“雖然我的有色服務皮包公司開不下去了,但這可不是我們服務質量差的原因!”


    “我公司秉承的是一對一上門服務,有快餐有包夜有雙飛,先服務後收款,每一個員工都是零差評,我這個老板對姐妹們也算肝膽相照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槍崩頭生孩子沒後門的,也不知道是把我的姐妹們賣到農村了還是給殺了,你說我一個好好的正經公司,怎麽就毀在人販子手裏啦……”


    忽然,魘說道:“給我一個你活下去的理由!”


    夢菲被問得一愣,然後她伸手攬過女兒,抱在懷裏說:“我活著,當然是為了我們家小草了,我女兒就是我的命根子!”


    魘嘿嘿一笑,自嘲道:“可是我沒有小孩子!”


    夢菲感受到了他沉鬱的情緒,就隨口說了句:“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還需要理由麽?”


    魘說:“不需要麽?”


    “需要麽?”夢菲說。


    魘起身走向門口,還在說:“不需要麽?”


    “你這孩子這麽認真幹嘛,我開車送送你!”


    夢菲隨便披了件衣服,堅持要送他迴家。


    二十分鍾後,夢菲把二手捷達車停在科爾沁大街棟樓下,湊過臉說:“不請我上去坐一坐呀?”


    魘望著頭頂的燈光,露出詭笑:“戚薇不喜歡不正經的女人,她會生氣的!”


    夢菲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你就不怕我生氣呀……”


    她抿了抿唇,雙手捧著魘的臉,在這個小男生臉頰留了個唇印,正要在往他嘴上親,忽然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今天放過你,早晚是老娘床上的幹貨!”


    夢菲笑罵著,接起了電話:“喂?張姐,是要給我介紹客人嗎?今天雨太大了,我要迴去陪女兒……”


    “什麽?三千……”


    “我們企業文化是身體力行,到深處去服務群眾,共創和諧社會,過年過節都不打烊,下點雨算什麽呀,這活我接了,說地方吧!”


    魘趁機下了車,走向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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