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塔裏克,我親愛的朋友,真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霍默一看見坐在輪椅上被推進書房的“塔裏克”,就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語氣中的憐憫與悲傷不像是偽裝出來的。


    “塔裏克”臉上帶著一張白銀製成的麵具,聲音嘶啞地笑道:“感謝您的好意,子爵閣下,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好起來。”


    霍默心裏一驚,他上次去探望塔裏克時沒有見到他本人,此時算是後者病重後第一次見麵,看著那張麵具霍默心中有些疑惑。


    這是得了什麽病?為什麽還要戴上麵具?


    “塔裏克,我可憐的朋友,你這是怎麽了?”霍默蹲下身子,左手緩緩撫摸著麵具的邊緣,輕聲問道。


    “醫生說是疾病引發的毒瘡,這玩意兒差點要了我的命。”馬多克淡定地解釋道。


    “豐收女神會保佑你的。”霍默站起身做了個禱告的手勢,隨後走向書桌後麵,凡尼亞推著馬多克跟在他身後。


    書房的大門緩緩關閉,凡尼亞迴頭朝門外的波羅斯眨了眨眼。


    “對了,塔裏克,你看這個,這是你上次告訴我的一條新路線,沒想到它能讓我們賺這麽多。”霍默打開一張地圖,指著上麵一條紅色的線路說道。


    馬多克皺了皺眉,笑道:“子爵閣下說笑了,這條路線可不是我找到的,我找到的是旁邊這條。”


    說完用手指了指紅線旁邊一條黑色的細線。


    “哈哈,我真是老糊塗了,居然連這種事情都能記錯。”


    馬多克撇了撇嘴,心想你這可精明得很,想到用這種方法來試探我。


    “子爵閣下,莊園裏的啤酒花開了,想必不久之後就能送過來您最愛喝的啤酒。”馬多克突然扯開了話題。


    這可不是瞎說的,根據塔裏克書房裏留下來的資料,他還霍默約定了以這句話為暗號,表示說出暗號的那個人遇到了麻煩。


    可事實上霍默子爵十分討厭啤酒,塔裏克的莊園裏也沒有栽種啤酒花。


    果不其然,在聽見馬多克這樣說後,霍默眼神一閃,瞟了一眼推著輪椅一句話不說的凡尼亞,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都等不及想要品鑒一下了。”


    這家夥果然會接話,馬多克在心中冷笑一聲:“那可真是我的失誤,早知道這樣的話我今天就應該帶上一些存酒來拜訪。”


    霍默眼瞳一縮,這句暗語的意思是塔裏克遇到的麻煩已經十分緊急了。


    書房裏隻有三個人,塔裏克卻一直在用暗語說話,那就說明——


    霍默眯起眼睛,又瞟了一眼推著輪椅的凡尼亞,身體緩緩站直,左手緩緩地朝桌麵下移動。


    但他臉上還保持著微笑,淡然地說道:“那倒不必,最近收到了一批很好的葡萄酒,是瓦利的新配方,我們可以先試試這個。”


    意思是:沒關係,我現在就有辦法解決,你就站著看好就行,不要妨礙我。


    馬多克卻搖了搖頭:“我如今還沒痊愈,恐怕沒辦法一起享用了。”


    霍默快要伸到桌麵下的手停了一下,這塔裏克居然拒絕了自己的幫助,他是什麽意思?


    馬多克伸出左手,凡尼亞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放在了他的手上。


    “說起新配方,我這裏也有一個偶然培育出來的新品種葡萄,希望子爵閣下能嚐一嚐。”


    ——我有更好的辦法,請你看一下行不行得通。


    霍默將信將疑地用右手接過木盒放在桌上,左手自然地杵著書桌邊緣。


    打開盒蓋,裏麵一粒葡萄,盒蓋的內側則貼著一張紙條。


    霍默假裝觀察葡萄,將盒子捧到麵前,仔細閱讀起上麵的文字。


    這些當然都是馬多克和凡尼亞提前準備好的,目的就是演一場好戲,利用暗語讓霍默消除對“塔裏克”的懷疑,同時製造一個緊張的情勢,潛移默化地將霍默和“塔裏克”綁定在一起。


    而紙條的內容也非常簡單,上麵隻有一句話:督政官突襲,事情即將敗露,盡量談判解決,拖延時間,銷毀證據。


    霍默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從盒子裏拿出葡萄放進口中,酸澀的感覺充斥整個口腔,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至於是因為憤怒還是酸澀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後,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點頭說道:“這個品種的葡萄直接入口毫無可取之處,但用來釀酒應該是很好的。”


    “但我的朋友,你這次過來恐怕不隻是為了這個吧?”


    馬多克哈哈一笑:“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子爵閣下,實不相瞞,我想要擴大我的種植園,用來試種新品種的葡萄,但這其中……”


    霍默心裏神會,笑著走向書房另一麵的小門:“這裏不方便談話,到這裏來吧。”


    凡尼亞推著馬多克走了進去。


    站在門口將凡尼亞和馬多克引入會客室,霍默按下了門框上的一個按鈕。


    這樣一來,在兩人假裝談話的時候,就會有專人到書房裏將那些敏感的事物全部收好。當然,為了讓“督政官”放心,他也會留下一小部分無關緊要的東西放在書房和那間“秘密會客室”裏。


    天衣無縫。霍默在心裏得意地笑著。


    但他沒想到這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戲。


    最先推開書房大門進來的也不是他安排好銷毀證據的手下,而是波羅斯。他讓另一名護國軍成員守在門外,自己則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躲藏,等待霍默的人來幫他整理材料。這些東西當然會被帶走,隻不過放這些材料的地方可能就不再隱秘了。


    在會客室裏相互糊弄的兩人都裝作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一本正經地進行著完全是胡編亂造的談話。這樣荒謬的場景讓,站在馬多克身後的凡尼亞差點沒繃住笑出聲來。


    過了大約二十分鍾,明明一直在拉扯的霍默突然給了個準信,答應了幫助塔裏克擴張自己的種植園。馬多克和凡尼亞立即心領神會——外麵的“螳螂”應該已經成功捕到了“蟬”,接下來就該輪到“黃雀”上場收尾了。


    “那麽就這樣吧,細節上的事情就由手底下的人去做。”霍默站起身,走向門口。


    但凡尼亞卻沒有推著輪椅跟上去,霍默伸出去開門的手變得緩慢,眼睛也慢慢眯了起來。


    “請慢,霍默閣下。”出聲的是凡尼亞,或者說是凡尼亞扮演的“督政官”。


    霍默心裏一驚,但很快又十分慶幸,還好拖住了,就算現在攤牌的話,這個家夥也找不到想要的證據。


    於是胸有成竹的霍默轉過身微微一笑,問道:“請問有何指教?督政官閣下。”


    凡尼亞麵色一變,但又很快恢複正常,冷聲道:“霍默子爵,我來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或許這位塔裏克先生早就透露給你了吧?”


    霍默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怪不得一進書房就在那裏說什麽葡萄酒,原來是在對暗號。”凡尼亞冷笑道。


    “誒,督政官大人,這種話可不能亂講。”霍默連忙擺手否認,笑道,“我們艾法西亞可是王國著名的葡萄酒產區,這裏的貴族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葡萄酒莊,所以見麵談論葡萄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裏來的‘對暗號’這種說法?”


    “嗬嗬。”凡尼亞冷笑一聲,“你別裝得一副爛好人的樣子,我也直接說了,國王懷疑你和塔裏克合謀走私違禁品,特別派遣督政官前來調查。”


    盡管已經處理好了一切,但霍默在聽見這句話時臉皮還是抖了抖。


    “我這次本來隻是想要試探一下你的,但你的行為明顯就是心裏有鬼,我看也不用再說什麽了,直接開始搜查吧。”


    完全不擔心的霍默此時起了玩一玩的心態,當即裝作惶恐的樣子,苦笑道:“督政官大人的帽子可真大啊,我和塔裏克勳爵一直都是葡萄酒貿易上的合作夥伴,一起經營一座酒莊,這可都是合法的生意,更何況以我們的條件有必要再去走私違禁品嗎?”


    凡尼亞也樂得幫波羅斯拖延時間,冷哼一聲:“合法生意?你真的當我們來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嗎?把我當三歲小孩?你確實不缺錢,但以王國現在的形勢,貴族爵位沒有意外的話很難再更勝一籌,我知道你想往上走一走很久了,你走私違禁品多半也就是為了這個。”


    霍默的笑意逐漸收斂,這督政官說得確實很對,他走私違禁品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地位。可她是怎麽知道的,霍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從剛才就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塔裏克。後者則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嘴唇微微蠕動。


    霍默看完後笑道:“原來督政官大人辦案完全是靠猜測啊?可憐我這朋友,明明已經臥病在床,還要被你拖出來幹這種事情。”


    凡尼亞深吸一口氣,表情逐漸平靜下來,似乎是不再打算和這家夥扯皮,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徽章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以國王的名義,正式提出搜查霍默·懷特名下的房產和種植園進行搜查,請你配合。”


    霍默的表情變了變,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這塊徽章代表著國王,有了它督政官就能在貴族的領土上橫行無忌,沒有任何一位貴族敢在明麵上忤逆他。


    霍默顯然也不會。


    於是他笑了笑,親手打開會客室的門,說道:“歡迎督政官大人前來做客,之前一直怠慢了。”


    凡尼亞丟下了馬多克,自己走進書房,將門口的另一位護國軍成員喊了進來,指揮他搜查這間書房。


    霍默走到馬多克身邊,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多少?”


    馬多克裝作鬆氣的樣子,迴答道:“我一直臥病在床沒有見她,也找人把那些東西都收好了,她除了知道我們在走私違禁品以外什麽都不知道,沒有任何證據,一張紙都沒有。”


    霍默聞言鬆了口氣,冷笑一聲:“那就好,我倒要看看她要怎麽辦。”


    “最好還是謹慎一些,藏東西的地方安全嗎?”


    “絕對安全,幹活的人都是我真正的心腹,這方麵絕對沒問題。”


    “那就好,我那邊有些相關人員不好處理,能安排過來嗎?”馬多克遲疑了一下,問道。


    “他們是什麽人?什麽叫處理不了?”


    “都是線路上的熟手,沒了一個要培養很長時間,他們對我絕對忠誠,我想著沒必要都幹掉。”


    霍默思考了片刻:“你想找個安全屋將他們先藏起來?”


    馬多克點頭:“是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另外找地方。”


    “不用,就讓他們到我這裏,這次搜查無果後她想必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了。”霍默搖了搖頭。


    “這可說不定啊,聽說是國王親自下了命令,這次必須有人為這個事情負責。”


    “那也不能沒有證據就亂來,大不了到時候我們也去找督政官,讓他們互相鬥個痛快。”


    “那就太好了,我明天就安排人過來。”馬多克現在是真的高興,都不用裝的。他沒想到這霍默答應得那麽爽快,那也暫時沒必要動用最後的手段了。


    兩人談話間,凡尼亞的搜查也步入了尾聲。


    霍默看著她帶來的男子和她交流了幾句,她便怒氣衝衝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把那些東西都藏哪去了?”


    “督政官大人說的是什麽東西?能不能說得更清楚一些?”霍默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這可惡的家夥!你的賬本,你的贓款都藏到哪裏去了?”


    霍默苦笑著搖了搖頭:“督政官大人說的東西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麽,要不我派人和您一起找?”


    凡尼亞故意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沉默片刻後狠狠地砸了一下旁邊的牆壁,盯著霍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不會放棄的,別讓我逮到你的尾巴。”


    “督政官大人,人類是沒有尾巴的,您想從哪裏去逮呢?”霍默也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情,嘲諷道。


    凡尼亞哼了一聲,揮手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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