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倫一直在考慮什麽才是生活的正軌,也許白翰林說得對,該接受現實了。自己這個樣子根本就沒有資格再追求什麽理想了。不過在給白翰林答複之前,他想起自己應該去找一趟牛經理,牛經理一直想見見自己,如果他馬上就要開始一份工作了,那麽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有空了。落落讓希倫把筆記本電腦留下,她要用它上網找找工作,希倫當然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不過他事先把男生電腦裏普遍存在的一些女生不願意看到的東西藏進了隱藏文件夾。

    希倫和一家市場調研公司的牛經理是好朋友,他幫助這家公司做過一些事情,也有自己的項目拿出來和他合作。元美也是他在這家公司認識的。希倫和牛經理在一家咖啡廳見了麵。牛經理見到希倫的第一句話就是“哎喲,希倫你的臉色怎麽不太好啊?又瘦了。”

    “哦?是嗎?嗬嗬,我自己都不知道。”

    “來,給你包。年前就想給你的,本來是聖誕的禮物的,想讓元美給你拿過去,結果你當時沒空,我最近一忙,咱們又快半年沒有見了。”

    希倫接過包,說:“謝謝您了,以後您別老想著我了。無以為報啊。”

    “別說那些。最近找到工作了嗎?”

    “還沒有。”

    “來我們公司吧?”

    “謝謝,還是算了。我身上的毛病太多,我太愛自由了,我的處事方式很多人都看不慣。我們偶爾見一見,我幫您做點事情,我們永遠是朋友。如果我在您的手底下,我怕我會讓您失望,我不希望失去朋友。”

    也許別人說這句話是一種客套,但是這句話卻是希倫發自內心的。希倫小的時候,父母常年在國外工作和生活,所以他從小是跟著不同的人長大的。中學之後,父母又入獄了。他的是在很多好心人的照顧和朋友的幫助下活到現在的,所以在他心中朋友是最珍貴的。而人情債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因為他堅持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可是滴水太多了在他的心理人情債已經變成了汪洋大海了。這一切使希倫活得很累,他從不願意讓朋友失望,他也絕不會輕易再接受別人的幫助。

    牛經理在希倫人生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他。希倫曾經是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的學生,但是由於他犯了一個非常幼稚的錯誤所以被大學開除了。上大學的時候,希倫很窮,他的父母沒有給他留下一分錢,他領著街道發放的社會最低生活保障金每個月三百元。希倫的英語不好,可以一門課如果考不過,補考就要交兩百四。這意味著希倫有一個月沒有飯吃,有一門課不及格也會導致他的助學貸款資格被取消。希倫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做過弊,他根本不會作弊,他仗義的朋友主動提出替他考試。可是結果是,這件事被發現了,他滾蛋了。

    老師罵他思想道德敗壞,他什麽話也沒說。他沒有找領導撒潑打混,也沒有祈求特赦,他隻是拿著拿張勒令退學的通知走了。指責、嘲笑鋪天蓋地。不過最令希倫痛心的是曾經幫助過他的人失望的眼神。他從此最害怕的就是愛他的人失望的眼神。

    希倫的父母都在監獄裏,他們對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希倫的身上。所以希倫什麽都沒有告訴他們。每次去探望他們的時候,他都裝成若無其事,不僅如此他在自己生活困難的情況下還要千方百計滿足父母在監獄裏需要的花費。可是他內心的痛苦卻無處傾訴。

    牛經理在這個黑暗的時刻,借給了希倫複讀的費用,希倫得以重新考上大學。雖然在後來日子裏,因為業務和事業的關係,他和牛經理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始終也把牛經理看作恩人。

    迴顧了這些,那麽希倫經常拒絕別人的幫助,苛求自己追求完美的行為就變得容易理解了。“因為珍惜,所以遠離。”看似悖論,可是卻經常在我們的生活裏發生。

    很多人誤以為心理學是研究人的思想的,因為他們認為思想是主觀的東西,所以他們也認為心理學是虛幻而不可靠的東西,不能算是科學。可是其實心理學的研究對象其實是人的行為,行為是一種客觀現象。行為是心理的客觀反映,每一個行為的產生是因為眾多的心理原因。而心理原因又源自於這個人的現在和過去。

    沒有足夠深的了解,人就會對對方的行為產生誤解。可悲的是,人永遠無法完全了解另一個人。我們可以研究到微小的原子,我們可以研究數億光年之外的恆星。一個人就站在你的眼前,無論他離你多近,你永遠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很遺憾,牛經理也不可能完全知道李希倫在想什麽,希倫的迴答讓牛經理覺得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的公司太小了所以希倫不會來自己的公司。她也覺得自己的公司會影響希倫的發展,所以她沒有再堅持。她換了一個話題,說:“聽元美說,你前一陣子去武漢了。”

    “嗯,有個任務。啊,啊不,是朋友托我去那裏辦點事情。”

    “哦,好像有事在瞞著我啊。”

    “沒有,沒有,”

    “是不是去見網友了?現在異地戀,挺多的。好多年輕人,天南海北地跑就為了見網友。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過我在那遇到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姑娘。”

    “哦?是嗎?”

    “她來也來北京找工作,暫時住在我家。”

    “哦?是嗎?叫什麽?”

    “落落”

    “落落?姓駱?”

    “嗯……”

    “武漢人?”

    “嗯……,應該是吧。”

    “希倫啊,你這個孩子太善良。開來你對她根本就不了解啊,現在的女孩都特勢力,特現實。你可不要被騙啊。”

    希倫知道牛經理是關心自己,但是聽到這些話,他還是覺得不舒服,他說:“您放心,落落不是那樣的人。您在看看我,窮得叮當響,她又能圖我什麽呢。”

    “話是這麽說,但是有些外地的女孩想要留在北京什麽方法都想得出。”

    “看您說的。”

    “還是看看我們家元美吧,人多好啊。”

    “是啊,是挺好的,單純,善良,傻乎乎的,很可愛。”

    “確實傻乎乎的,上個月朋友找她借錢,她剛發的工資全都給人匯過去了。”

    傻乎乎在這兩個人嘴裏都是褒義詞,是對善良的一種讚揚也帶著對那種單純的擔憂。

    希倫點點頭,說:“嗯,是的。元美是很好。我也配不上元美,我誰也配不上,我就是一個混子,想到這些我就頭痛。現在又多出了滄桑……”希倫發現自己說多了,他把嘴閉上了。

    “滄桑什麽呀,年紀輕輕的,別老把滄桑掛在嘴邊。不過說句實話,希倫啊。你不願意來我的公司,我可以理解。但是你還是要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啊,你的生活要走上正軌啊。你的父母出獄了,還要靠你照顧啊。”

    “您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不說我也想到了,所以啊我現在跟不就不敢談戀愛了。遇到好女孩,也隻能站在遠處欣賞欣賞。我知道我這一生錯過了很多好女孩,但是錯過了也隻能錯過了。唉……,不說這些了,您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你瞧!我非得有事讓你幫忙才找你呢,就是想見見你。快半年沒見了,這個包要是不送給你,就變成今年的聖誕節禮物了。”

    兩個人都笑了。

    雖然是在笑聲中結束了談話,但是希倫發現自己可以和別人談的話題越來越少了。不能談房子,不能談車,不能談收入,不能談婚姻,不能談未來。生活的枷鎖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拿出了手機,撥通了白翰林的手機。

    “喂,翰林。”

    “哎,好,希倫。”

    “我……”

    “想去了是吧,沒什麽不好意思。”

    “那個公司都做什麽啊?”

    “融資擔保、風險投資、股權私募什麽的。”“有風險投資?”希倫聽到風險投資,他突然產生了興趣。創業人永遠對如何融資有濃厚的興趣。希倫想如果能夠去風險投資公司工作,就能多了解一下投資人是如何選擇投資項目的。這將會為他將來再次創業提供幫助。

    “我聽我爸說有。”

    “噢。我是想問一下,你爸爸和那個形融投資公司的嶽總是特好的朋友嗎?我怕我做不好,給你爸丟麵子。”

    “什麽朋友啊,大客戶,合作關係,談不上特好的朋友,生意上的事情,你知道。你不用太在乎,他那好多走關係進去的,說句實話那些人的能力比你差遠了。放心去吧。”

    “那好,你幫我聯係一下吧。”

    “好,我聯係好了跟你聯係吧。”

    “好的,謝謝。”

    這個電話算是希倫對生活的妥協吧,在他心裏他終於開始利用了潛規則了,整個學生生涯他都沒有作弊,現在他作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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