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寧的傘開始發光了，映照的天地都是一片血紅之色，紅色的光映照在月華和邱寧的臉上，也映照在她身上。睍蓴璩曉她張了張嘴，想開口喊些什麽，可是覺得喉嚨火辣辣地疼痛，她求救地看著月華，但是月華卻依舊站在那裏，毫無反應。
傘升到了天空中。
開始不停快速旋轉。
發光的紅色開始更加鮮豔，像是有了生命的惡魔。
木槿雖然是個道行一千年的小妖，但是她也知道，眼下的情景十分危險，她的能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這與她之前和九歌的小打小鬧不同。可是，旁邊那人是月華呀！是賜予她生命的月華上仙膈。
月華沉默地站在那裏，抬頭看了看天。
似乎，有木槿花的花瓣飄來，散發著香氣。
氣味清淡，雅致卻甜美，仿佛是有生命的政。
木槿花的香氣，似乎總是縈繞著他，很久很久。
“救——救——”
努力發出聲音。
拚命掙紮著求救。
全身痛苦地在抽搐的小妖驚擾了他的視線。
月華皺眉，這個小妖，他見過，也知道是誰。
邱寧擋在了月華身前，阻止木槿靠近。
木槿的身子抽搐，在邱寧的腳下痛苦地掙紮，她淒楚地喊叫著：“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是你！”
月華覺得木槿花的氣味似乎更濃重了，他淡淡開口，不帶任何情緒道：“你若恨，就恨吧。”
“為什麽是你！沒有你就沒有我！你的恩情，我全都記得，每時每刻都記得！可是為什麽讓我這麽絕望——”
木槿虛弱地吐出一口鮮血，她曾經發誓，會用一生來報答月華的大恩，她曾經慶幸，自己有機會再次遇到月華這個大恩人！
冷風吹動樹葉，樹葉的沙沙聲異常詭異，竟像是孩子的哭泣聲。
在冷清的夜晚格外刺耳，淒涼。
月華揮了揮手，示意邱寧退下，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木槿道：“要怪就怪你阻擋了我的路。”
“為什麽是你！不要是你！是誰都不要是你！”
木槿絕望地哭泣著。
月華無言。
他慢慢走近木槿，蹲下身，仔細看著她。
她生的很小，巴掌大，實在看不出是一隻妖，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很是漂亮，性格頑劣卻溫婉，忠心，如果一旦認定了一個主人，必定會一生隻跟隨他一人吧。
隻可惜——
邱寧站在身後，突然驚嚇了一跳。
劍下，木槿的身子頹然無力，腹部不停漫出鮮血，不一會兒就染紅了地麵，世界又恢複了寧靜，片刻前的哭泣聲終止在那無情的一劍下。
月華麵無表情地看著木槿，聲音很淡：“你阻擋了我的路。”
邱寧有些意外。
他從來沒有見過月華親自動手，第一次，居然隻是一個小妖。
月華拿出帕子，仔細擦著劍身，眼神平靜：“我們走吧。”
木槿花的花瓣隨風飄揚。
牆角處。
冰璃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她緊緊盯著地上那早已失去活力的小身影，不敢靠近。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
她辛辛苦苦找了很久！
可是為什麽，要讓她看到月華將劍從木槿身體拔出的那瞬間！
木槿花的香氣漸漸淡去。
月華突然怔住，轉身望去，在不遠處，他看到了一個少女。
曾經無數次接近他的那個少女。
因為她，他無數次克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以至於逼走了她。
冰璃木然地走近，難以置信的開口：“你知道你殺的是誰嗎？”
“知道。”
冰璃擒住眼淚，冷笑道：“為什麽？”
“因為，這是任務需要。”
冰璃突然放聲大笑：“任務？嗬嗬——任務？她一個道行這麽低，誰都傷害不了的小妖，你倒是告訴我，究竟是什麽任務讓你非殺她不可？！”
月華沉默。
“那麽，大將軍究竟是怎麽死的？”
月華淡淡開口：“是他夫人所殺。”
冰璃大怒：“你當我還會信你嗎？！“
月華輕笑：“你信與不信，與我有什麽關係？“
“也對。“冰璃諷刺地一笑，”我竟然忘了，在你的心裏，我什麽都不是，是我一不小心又高估了自己。“
月華不語。
冷風淩厲。
冰璃抹掉了眼淚，絕望道：“我看到了不該看的了，你會殺我滅口嗎？“
月華搖頭：“你不在任務之中。“
冰璃再走近了幾步，貼近月華的耳邊，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在你心中，我連讓你動手的價值都沒有。“
“嗤——“
毫不猶豫的一刀。
冰璃手上的匕首，迅速，毫不留情地刺進了月華的身體內，鮮血，一滴一滴地順著刀柄流淌了下來。
她已經快要瘋了。
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月華也瘋下去。
**
那一天。
冥月是在街頭找到冰璃的。
四周什麽人都沒有，家家戶戶都熄了燈。
那一夜，寂靜的詭異，連蟲鳴聲都沒有。
冥月手上拿著披風，焦急地在尋找著。
風吹亂了頭發他也沒有功夫去管。
終於。
在街頭拐彎處，他看到了一個昏迷的身影。
冥月連忙跑過去，擁住她，輕輕將她喚醒。
冰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後，虛弱地撲進冥月的懷裏，臉色蒼白，全身顫抖，絕望地像是隨時會撐不住消失。
她的眼神空洞。
雙手下意識地擁緊身邊的溫暖。
然後開始輕聲低泣。
她哭的很輕，卻很絕望，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冥月輕輕拍著她的背。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的如此傷心。
以往，她雖然也曾絕望傷心過，但總是習慣於將悲傷強自按在心底。他以為，那是她愛麵子，卻不知，原來是因為沒有傷到極致。
冥月痛心，手上的力道緊了緊，安慰道：“放心哭吧，哭完我們迴家。“
冰璃的眼淚流的更兇了，“我錯了。“
她錯了。她不該覺得木槿玩夠了就會迴來，所以沒去找她。木槿才多大呀？還是個孩子，她怎麽可以糊塗的去跟一個孩子賭氣？木槿還小，還有很多事沒有經曆。木槿明明知道自己沒什麽本事，卻還是一次一次跳出來保護她。
如果不是她，木槿還在山上，雖然孤單了點，但至少還活著。
是她！將木槿帶下了山。
也是她！保護不了木槿，眼睜睜看著月華殺了她。從今以後，她的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天真的聲音，喊著：“仙子姐姐，我會保護你。“了。
淒涼如夜。
冥月摸了摸她的頭道：“不要懲罰你自己，我會難過。“
冰璃卻當做聞所未聞，她如今的心裏除了恨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條解脫的路。
她輕笑：“原來，我的存在，隻會害人。“
每一次，似乎都有人死在她的麵前。
而她什麽都做不了……
紫韻是這樣……
木槿是這樣……
其實，連月華也是……
那夜。冰璃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絲毫沒有發現，冥月的悲傷似乎更濃，隻是被他自己消化了。
冥月知道，有些事或許已經無法阻止發生了。
**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月華按住正在不斷滲出血的傷口。
沒有點燈的屋內，他的嘴唇有些蒼白，手指被鮮血染紅。
邱寧靜靜離開，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房門帶上了。
他的任務隻是保護月華不要死就行了，至於他的個人情緒，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他也不想自找麻煩。
邱寧眼神黯了黯。
或許，月華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吧。
月華的傷口血一直止不住。
冰璃這次下手是真狠，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把她惹怒了，果然最毒婦人心啊，該狠心的時候絕不手軟。
他苦笑，從衣襟裏側將符咒拿了出來。
符咒早已被鮮血染紅，看不清內容，隻是一張血紙而已。
就連她的筆跡，他也沒有資格擁有。
月華苦笑，點燃蠟燭，將符咒一點一點燒毀。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他蒼白的臉色。
隨著符咒的消失，月華的眼神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冷傲。
**
之後的一段時間。
六界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平靜，有的時候不禁讓人產生一種幻覺，似乎從頭到尾什麽事其實都沒有發生過。
入夜。
魔界魔宮之中依舊神秘莫測，變化無常。
唯獨一個似乎荒廢已久的小角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力量在籠罩著，但是一般人是無法察覺的。
芸兒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冰璃，你怎麽又迴來了？”
冰璃看了看芸兒露在衣袖外麵的傷痕，痛惜道：“芸兒姐姐，這些都是夜斕那個魔頭做的？”
“讓你看笑話了。”
冰璃有些惱怒：“我就猜到是，都說夜斕狠毒，你怎麽說也服侍了他幾千年了，沒功勞還有苦勞，他果然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芸兒按住自己的疤痕，一臉苦笑：“我都習慣了。”連傷口都結疤了，疼痛也早就忘記了。
冰璃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了一些藥水：“這是冥月取天山泉水以及九彩冰蓮所製的藥水，裏麵也融入了他的仙氣，塗在疤痕處可以淡化，雖不能避免受傷，但是……也不至於能讓外人看出來。”
芸兒伸出手，任由冰璃將透明的液體塗在疤痕處，冰冰涼涼，很舒服：“謝謝你。”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擒住眼淚。這些年夜斕的侍女換了一批又一批，像她這樣還活著的，其實並不多，別的主子身邊的侍女看到她時不時多出的傷痕，都在暗地裏幸災樂禍，而她身邊的那些小侍女比她好不到哪兒去。此刻，有人能關心她，雖然並不能真正救她，但也讓她長期淒苦的心得到一些安慰。
冰璃握住她的手，認真道：“其實如你所見，如果可以，魔界我是萬萬不想來的，隻是，有些事，已經嚴重影響到我以及我周圍的人了，平日裏又見不到你，所以才冒險托冥月施法，讓我進到這裏。”
芸兒聞言頓了一下：“你說吧。”
冰璃手上的力道不由緊了緊：“芸兒姐姐對於夜斕的心思了解多少？”
芸兒被她這麽開口一問，一時間自己也迷糊了。細細迴想這麽多年的經曆。
芸兒忽然開口道：“你知道殿下這千年來一直都在想什麽嗎？”
冰璃有種不好的預感：“莫非跟我現在所發生的有關？”
芸兒有些躊躇，神色猶豫：“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
“芸兒！”
夜斕的聲音自遠遠的魔宮傳來，響徹整個魔界：“芸兒，本尊今日心情好，想畫畫，無論你在哪兒，速速歸來幫我準備。”
芸兒有些驚慌的怔了怔。
冰璃無奈歎了口氣，尷尬的笑道：“芸兒姐姐還是快去吧，正事要緊，以後機會多的是。”
芸兒有些慌張道：“那我先去了，你自個兒小心點。”
冰璃微笑著點了點頭：“放心吧，魔界的路我多少還是認識的。”
芸兒有些不放心的迴頭看了她兩眼，然後便消失在了冰璃的視線中。
一時間，那片荒涼之地就隻剩下冰璃一人。
她在原地沉思了很久，思考了一下此行的目的。魔界，一切她噩夢開始的地方，沒有想到她還有那個勇氣再一次踏入。
接著。
她小心翼翼地沿著之前與冥月商量好的路線，低調仔細的走去。
一路上躲躲藏藏，極為隱秘。
裝飾極為精細的古亭，一片幽幽小道。
四周暗河流動。
亭中有兩個人影。
好興致。
“本尊想在亭中作畫，你且幫我準備下。”
聲音低沉魅惑。
“芸兒在我身邊這麽久，是不是難得遇上本尊好興致？”
“是的。”
“我也等了很久。”
“殿下如若多出來走走，應該會經常心情大好的。”
“也是時候了……”
簡單的對話從亭中傳出。
亭中的魂燈意外的閃動了一下，亭中忽明忽暗。
夜斕眸色一冷。
唇邊意味不明的一笑。
又是一陣晃動，燭光搖曳……
隻見芸兒有些慌張，有些驚恐地跪下，幽幽從袖中拿出一隻小鳥，顫微微道：“殿下請饒命，芸兒今日在魔界門口打掃之時，無意中發現這隻小鳥竟然迷路飛了進來，一時玩心大起，藏於袖中，不想這凡塵的氣息竟然被魂燈感應到，妨礙了殿下作畫，是奴婢該死。”
一隻綠色的小鳥兒，從芸兒的手中掙脫，飛到夜斕的手掌心上，歪著頭，細細打量著他。
夜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還真是隻不怕死的鳥兒啊。”
下方聲音輕飄飄傳來，似乎嚇得不輕：“這一看就是隻雛鳥，可能與魔界有緣也說不定，不然怎麽會這麽巧，就飛到我們的地盤上來了？想必修行之後必定是魔宮的一份子，為殿下出力。”
夜斕伸出手指，挑了挑小鳥的嘴：“我倒不知，我的貼身侍女為何需要去打掃魔宮大門，做這樣的粗活兒？”
下方討好的聲音傳來，楚楚可憐：“奴婢隻是想多做些事，好討主子的歡心，奴婢知道，無論什麽事都瞞不過您的。”
夜斕隻覺得，他身邊的侍女們似乎這小嘴，是越來越甜了，大笑出聲。
芸兒鬆了一口氣，也隨著輕笑出聲。
她有意無意地往亭外瞟了一眼，然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不得不說夜斕今日的心情的確是好，她又逃過了一劫。
魔界出口此時防備極鬆。
過了一會兒，幾個小魔也被順利的解決了。
轉身對躲在樹後的冰璃喚道：“可以出來了。”
冰璃探出頭，左看看右看看，確認安全了，這才大步跨了出來。
少女雙眼盡是崇拜，感動道：“我的救命恩人啊！”
強大漩渦造成氣旋的出口處。
滿頭黑線，麵色不善。
此人就是——
那個倒黴鬼冥月大仙是也。
冰璃湊上前，拍了拍冥月的肩，笑道：“好樣的！身手不錯嘛！”
冥月不滿道：“丫頭，你怎麽不按照我之前說好的路線走？別告訴我你迷路。”
冰璃尷尬道：“我的腳一時不聽使喚了嘛。”所以才不小心走岔了，靠近了那個亭子。她苦惱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我小命不保，要被捉住了呢。”
冥月斜斜瞪了她一眼：“我怎麽覺得你一點都不緊張。”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呀。”
冥月的眼神有些不高興：“我恨不得將全天下所有的危險都扛在自己身上，隻是希望你平安無事。隻是，是不是我對於你來說真的是不足為重，就連我的勸告也根本不往心裏去？我是不是就是一個沒事找事做閑得慌惹人煩的人？”
冰璃愣住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冥月憂傷地望著她：“你有沒有把我放心上？有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危？”
冰璃笑了笑：“當然啦！我的小命隻有一條。”隻是比起這些，她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得知夜斕目的的機會，她不想自己白來一趟。
冥月轉身：“我走了，你自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他對於她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冰璃呆住。
漩渦旋轉速度加快，冥月大步走近漩渦。
望著冥月毅然離開沒有迴頭的身影，冰璃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怎麽說鬧脾氣就鬧脾氣？難不成她有說錯什麽話？莫非，冥月又在耍她玩？
深夜。
好不容易找到路，辛辛苦苦走迴去的冰璃在推開門之後有些驚訝，她愣在了門口，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
房內情景頹廢一片。
在微弱的燭光下，倒下的酒壺滴答滴答流淌著沒有喝完的酒，地上堆滿了空的酒壺，還有部分酒壺的碎片。
她深吸了一口氣，踏入房門。
蒼白的薄唇不停灌著酒，眼神朦朧，空洞無神，手指指尖似乎被碎片劃破，有鮮紅的血液流下，柔美的發絲慵懶無力地灑在肩上，冥月的狀態十分孤寂。
“冥月？”
冰璃輕輕開口喚著他。不知不覺間，冥月陪伴她的時日漸漸變長，他們倆的關係也從最初的互相看不順眼到如今的合作親密無間，讓她漸漸走出悲傷的陰影，但是這一次，她才發現，原來她對於冥月，還是知之甚少。
她忽然覺得。
冥月似乎比以前蒼老了一些？
冥月抬起頭。
輕輕一笑，溫柔無邊，帶著屬於夜色的寧靜與安詳，一時間，日月都失了顏色。
“丫頭，你總算迴來啦？對不起……”
冰璃瞪大了雙眼，等一下，難道她聽力出現問題了？她居然聽見冥月跟她說對不起？雖然她也覺得在魔界那出有些莫名其妙，但此時忽然聽見了道歉，反而讓她有些措手不及，莫不是冥月最近神經不大對勁？
猶豫的走近。
冰璃從冥月手中搶過沒有喝完的酒，晃了晃，坐在他身邊，有些惱怒：“冥月，你這是怎麽了？喝這麽多酒，不想活了嗎？”
剛才嚇死她了！
冥月湊近，將頭靠在冰璃的肩上，閉上雙眼蹭了蹭，滿足地像是一個幸福的小孩子：“當然想活，很想很想活，活著才能看到你，活著才能觸碰到你，活著才能永遠跟你在一起。”
冰璃怔了怔。
冥月的唿吸很溫暖，也很輕。
冰璃皺了皺眉，有些生氣道：“酒後胡言了吧！”
冥月輕笑道：“是酒後吐真言，笨丫頭，我陪在你身邊這麽久，你怎麽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忽視我的心意？”
冰璃眯眼：“因為你總是耍我，分不清你說的哪句真哪句假。”
冥月無奈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看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的錯呀……可是怎麽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又好像是早就喜歡上了，這次，你信嗎？”
冰璃怔了怔。
推開冥月，站了起來：“我看以後得看好，千萬別讓你喝酒了。”說著，轉身離開。
冥月從身後抱住了她。
冰璃驚慌，他的心跳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冥月將頭埋進她的發間，輕聲道：“丫頭，我是不是真的無藥可救了？我的生命除了保護你，讓你開心以外，似乎找不到任何意義了，可是，你卻不需要我。”
他的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腰。
冰璃掙脫不開。
他歎了口氣，手上用力，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捧住她的臉，溫柔道：“冰璃，我是真的喜歡你。”
是真的真的喜歡，所以不要再躲避了好嗎？我找了你那麽久，又等了你那麽久，總算你又迴到了我的身邊。你不記得我的存在我也不介意，隻要你願意正視我，隻要你願意重新記住我……
冥月的腦袋慢慢靠近冰璃的臉，雙眼帶著蠱惑的神色，唇角有淒涼的笑容，唿吸掃在冰璃的唇上，冰璃有些反應不及，大腦一片空白。
突然，她用力推開冥月。有些喝醉的冥月猝不及防，踉蹌退後了幾步撐著桌子才穩住了身子。他絕望的抬頭看著她。
她垂下腦袋，輕聲道：“冥月，對不起。”
很簡單的一句話。
就像之前冥月對她說的話一樣，一樣的內容，不一樣的情感。
充滿深深的愧疚。
卻隻有愧疚，沒有別的情緒。
冰璃輕聲開口：“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還可以對你說什麽。這麽久以來真的很感謝你在我身邊，如果沒有你，我或許早就活不下去了，隻是……”
冥月的雙眸閃過一絲悲傷。
冰璃抬頭，正好看到這一幕，突然覺得，她對他或許真的太殘忍了。他其實根本不需要為她做那麽多的，她無以為報。
她雙拳握緊。
她不可以騙他，她知道那種有了希望之後再變得絕望是多麽痛苦，她不可以一錯再錯。
冰璃狠下心，開口道：“冥月，我不喜歡你，從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你。”
冥月悲哀地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叫我不早再自作多情了嗎？”
笑聲十分淒涼。
她從來就不愛他，從來都是，可是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了，他害怕，他害怕那個禁忌會剝奪他的生命，剝奪他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可是，冰璃不要他……
冰璃知道，她自己很自私。
如果在最初就跟冥月明說，說不定此刻他會少受一點傷，說不定他就不會愛上她。
可是，現在後悔都沒有用了。
她退後了幾步，微笑道：“我的意思，想必你已經懂了。”
她看到冥月鬢角似乎有些花白了，她揉了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為什麽她覺得冥月似乎單薄地仿佛隨時會消失一樣？
夜，似乎突然沉寂了下來，時間也仿佛靜止了。
突兀的咳嗽聲打斷了夜的寧靜，冥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良久，他用手撐住桌子，乞求道：“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吧，隻是不要離開我，陪陪我就好，不會太長時間的……”
冰璃沉默不語。
冥月走近她，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不要拒絕我，因為——”
因為——
他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冰璃沒有聽出他的絕望，她再次推開了他：“對不起，我有些事必須去做。”
冥月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沉痛一覽無餘，沒有任何掩飾。
“你難道聽不出來我是在求你嗎？這麽簡單的一個要求，你都不可以答應我嗎？我就真的令你這麽討厭，討厭到巴不得立刻離開我？”
冰璃猛然抬頭：“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
她強自鎮定，指甲深深嵌進皮肉裏：“冥月，我不可以再利用你了。”
原來從頭到尾都隻是利用而已？
冥月不願意相信！
劈裏啪啦地窗戶，門，桌子，椅子等周圍物件的破碎聲，隨著淩厲地風，響徹而來，唿嘯地令人睜不開眼。
狂風吹亂了他的長發，在黑夜裏翻飛著。
冥月真的動怒了。
憤怒之下的冥月施法將冰璃困在結界之中。
她望著結界外麵無表情的冥月，一時間想到了很多很多。
記得第一次真正見到冥月，是在妖界，那時候他隻是個修為初有小成的小妖，她瞧不起他，以為他能夠有如此不同的待遇全靠倒黴的她為他擋了一道天雷，但這些天的相處，她漸漸發現，冥月其實在修行方麵慧根極深，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有一番自己的天地的。
層層靈力在他周身散發。
他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虛弱蒼白地如同隨時就會化去的雪花。
“你說過，你放下月華了的！”
冰璃淺笑，眼角似有晶瑩的淚珠：“或許，我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放下？如若可以，千年前早就撒手不管，一了百了了。所以，這一次當察覺到他似乎又要發生什麽事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她還是做不到不聞不問。但是這些都與冥月無關，他們欠他的夠多了。
冥月苦笑道：“自始至終從來沒有丟下你的人，隻有我，可是你卻要舍棄我？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你對我不公平！”
冰璃淺笑：“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誰會永遠陪著誰。”
冥月凝視著她，似乎要將她看透：“別逼我恨你。”
冰璃覺得有些寒冷，心髒有些無力的疼痛：“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那麽多。如果你要恨，我也不會阻止。”
狂風突然停止。
整個世界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她周身纏繞不斷的結界，證明著之前的一切是真實的，並不是做夢。
她和他對視良久。
兩人的臉色看上去都很不好，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
一滴眼淚無預兆的從冥月的眼角滑落。
他低聲乞求道：“你要走，可不可以帶上我……”
“不可以。”
冰璃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拒絕。
這個決定是她思考了很久才定下的，不可以輕易妥協。
淚珠自蒼白的臉龐滑落，無聲地落到地麵上……
他終於清醒了，笑得很淒婉：“隻是為了你心中的一句猜想，你就甘願拋棄自己的尊嚴，重新迴到他的身邊，原來在你心裏，我真的什麽都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冰璃屏息：“不是這樣的……”
冥月搖了搖頭，笑道：“不用再想著怎麽安慰我了，因為……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好受。”
冰璃歎息：“你究竟要做些什麽？”
冥月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指，從結界外輕輕撫摸冰璃的臉。
仿佛真的觸碰到一般入神。
冰璃焦急道：“你是不是知道夜斕要做些什麽？”
自從千年前夜斕從她身體裏取走心的時候對她說了那些奇怪的話之後，她就覺得夜斕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是因為之後發生了太多太多猝不及防的事，讓她沒有時間細細考慮，可是當她看到月華和魔界的人在一起之後，她就知道，或許夜斕準備有所行動了，她不可以眼睜睜看著月華落入夜斕手中。
一抹嘲笑掛上冥月的嘴角。
他伸出的手一僵。
無力握緊，然後收迴。
他痛苦地望著她，眼神哀怨：“到了這個時候，你想的還是他？”
冰璃皺眉道：“月華已經不是仙了，我怕他會誤入陷阱有危險。”
冥月輕笑，笑聲說不出來的古怪，說不出來的疏離：“謝謝你。”
冰璃疑惑。
冥月接著道：“謝謝你讓我下定決心。”
冰璃不懂：“什麽意思？”
冥月微笑：“下定決心，對月華見死不救，對你，絕不放手。”
傘升到了天空中。
開始不停快速旋轉。
發光的紅色開始更加鮮豔，像是有了生命的惡魔。
木槿雖然是個道行一千年的小妖，但是她也知道，眼下的情景十分危險，她的能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這與她之前和九歌的小打小鬧不同。可是，旁邊那人是月華呀！是賜予她生命的月華上仙膈。
月華沉默地站在那裏，抬頭看了看天。
似乎，有木槿花的花瓣飄來，散發著香氣。
氣味清淡，雅致卻甜美，仿佛是有生命的政。
木槿花的香氣，似乎總是縈繞著他，很久很久。
“救——救——”
努力發出聲音。
拚命掙紮著求救。
全身痛苦地在抽搐的小妖驚擾了他的視線。
月華皺眉，這個小妖，他見過，也知道是誰。
邱寧擋在了月華身前，阻止木槿靠近。
木槿的身子抽搐，在邱寧的腳下痛苦地掙紮，她淒楚地喊叫著：“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是你！”
月華覺得木槿花的氣味似乎更濃重了，他淡淡開口，不帶任何情緒道：“你若恨，就恨吧。”
“為什麽是你！沒有你就沒有我！你的恩情，我全都記得，每時每刻都記得！可是為什麽讓我這麽絕望——”
木槿虛弱地吐出一口鮮血，她曾經發誓，會用一生來報答月華的大恩，她曾經慶幸，自己有機會再次遇到月華這個大恩人！
冷風吹動樹葉，樹葉的沙沙聲異常詭異，竟像是孩子的哭泣聲。
在冷清的夜晚格外刺耳，淒涼。
月華揮了揮手，示意邱寧退下，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木槿道：“要怪就怪你阻擋了我的路。”
“為什麽是你！不要是你！是誰都不要是你！”
木槿絕望地哭泣著。
月華無言。
他慢慢走近木槿，蹲下身，仔細看著她。
她生的很小，巴掌大，實在看不出是一隻妖，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很是漂亮，性格頑劣卻溫婉，忠心，如果一旦認定了一個主人，必定會一生隻跟隨他一人吧。
隻可惜——
邱寧站在身後，突然驚嚇了一跳。
劍下，木槿的身子頹然無力，腹部不停漫出鮮血，不一會兒就染紅了地麵，世界又恢複了寧靜，片刻前的哭泣聲終止在那無情的一劍下。
月華麵無表情地看著木槿，聲音很淡：“你阻擋了我的路。”
邱寧有些意外。
他從來沒有見過月華親自動手，第一次，居然隻是一個小妖。
月華拿出帕子，仔細擦著劍身，眼神平靜：“我們走吧。”
木槿花的花瓣隨風飄揚。
牆角處。
冰璃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她緊緊盯著地上那早已失去活力的小身影，不敢靠近。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
她辛辛苦苦找了很久！
可是為什麽，要讓她看到月華將劍從木槿身體拔出的那瞬間！
木槿花的香氣漸漸淡去。
月華突然怔住，轉身望去，在不遠處，他看到了一個少女。
曾經無數次接近他的那個少女。
因為她，他無數次克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以至於逼走了她。
冰璃木然地走近，難以置信的開口：“你知道你殺的是誰嗎？”
“知道。”
冰璃擒住眼淚，冷笑道：“為什麽？”
“因為，這是任務需要。”
冰璃突然放聲大笑：“任務？嗬嗬——任務？她一個道行這麽低，誰都傷害不了的小妖，你倒是告訴我，究竟是什麽任務讓你非殺她不可？！”
月華沉默。
“那麽，大將軍究竟是怎麽死的？”
月華淡淡開口：“是他夫人所殺。”
冰璃大怒：“你當我還會信你嗎？！“
月華輕笑：“你信與不信，與我有什麽關係？“
“也對。“冰璃諷刺地一笑，”我竟然忘了，在你的心裏，我什麽都不是，是我一不小心又高估了自己。“
月華不語。
冷風淩厲。
冰璃抹掉了眼淚，絕望道：“我看到了不該看的了，你會殺我滅口嗎？“
月華搖頭：“你不在任務之中。“
冰璃再走近了幾步，貼近月華的耳邊，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在你心中，我連讓你動手的價值都沒有。“
“嗤——“
毫不猶豫的一刀。
冰璃手上的匕首，迅速，毫不留情地刺進了月華的身體內，鮮血，一滴一滴地順著刀柄流淌了下來。
她已經快要瘋了。
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月華也瘋下去。
**
那一天。
冥月是在街頭找到冰璃的。
四周什麽人都沒有，家家戶戶都熄了燈。
那一夜，寂靜的詭異，連蟲鳴聲都沒有。
冥月手上拿著披風，焦急地在尋找著。
風吹亂了頭發他也沒有功夫去管。
終於。
在街頭拐彎處，他看到了一個昏迷的身影。
冥月連忙跑過去，擁住她，輕輕將她喚醒。
冰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後，虛弱地撲進冥月的懷裏，臉色蒼白，全身顫抖，絕望地像是隨時會撐不住消失。
她的眼神空洞。
雙手下意識地擁緊身邊的溫暖。
然後開始輕聲低泣。
她哭的很輕，卻很絕望，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冥月輕輕拍著她的背。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的如此傷心。
以往，她雖然也曾絕望傷心過，但總是習慣於將悲傷強自按在心底。他以為，那是她愛麵子，卻不知，原來是因為沒有傷到極致。
冥月痛心，手上的力道緊了緊，安慰道：“放心哭吧，哭完我們迴家。“
冰璃的眼淚流的更兇了，“我錯了。“
她錯了。她不該覺得木槿玩夠了就會迴來，所以沒去找她。木槿才多大呀？還是個孩子，她怎麽可以糊塗的去跟一個孩子賭氣？木槿還小，還有很多事沒有經曆。木槿明明知道自己沒什麽本事，卻還是一次一次跳出來保護她。
如果不是她，木槿還在山上，雖然孤單了點，但至少還活著。
是她！將木槿帶下了山。
也是她！保護不了木槿，眼睜睜看著月華殺了她。從今以後，她的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天真的聲音，喊著：“仙子姐姐，我會保護你。“了。
淒涼如夜。
冥月摸了摸她的頭道：“不要懲罰你自己，我會難過。“
冰璃卻當做聞所未聞，她如今的心裏除了恨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條解脫的路。
她輕笑：“原來，我的存在，隻會害人。“
每一次，似乎都有人死在她的麵前。
而她什麽都做不了……
紫韻是這樣……
木槿是這樣……
其實，連月華也是……
那夜。冰璃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絲毫沒有發現，冥月的悲傷似乎更濃，隻是被他自己消化了。
冥月知道，有些事或許已經無法阻止發生了。
**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月華按住正在不斷滲出血的傷口。
沒有點燈的屋內，他的嘴唇有些蒼白，手指被鮮血染紅。
邱寧靜靜離開，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房門帶上了。
他的任務隻是保護月華不要死就行了，至於他的個人情緒，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他也不想自找麻煩。
邱寧眼神黯了黯。
或許，月華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吧。
月華的傷口血一直止不住。
冰璃這次下手是真狠，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把她惹怒了，果然最毒婦人心啊，該狠心的時候絕不手軟。
他苦笑，從衣襟裏側將符咒拿了出來。
符咒早已被鮮血染紅，看不清內容，隻是一張血紙而已。
就連她的筆跡，他也沒有資格擁有。
月華苦笑，點燃蠟燭，將符咒一點一點燒毀。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他蒼白的臉色。
隨著符咒的消失，月華的眼神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冷傲。
**
之後的一段時間。
六界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平靜，有的時候不禁讓人產生一種幻覺，似乎從頭到尾什麽事其實都沒有發生過。
入夜。
魔界魔宮之中依舊神秘莫測，變化無常。
唯獨一個似乎荒廢已久的小角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力量在籠罩著，但是一般人是無法察覺的。
芸兒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冰璃，你怎麽又迴來了？”
冰璃看了看芸兒露在衣袖外麵的傷痕，痛惜道：“芸兒姐姐，這些都是夜斕那個魔頭做的？”
“讓你看笑話了。”
冰璃有些惱怒：“我就猜到是，都說夜斕狠毒，你怎麽說也服侍了他幾千年了，沒功勞還有苦勞，他果然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芸兒按住自己的疤痕，一臉苦笑：“我都習慣了。”連傷口都結疤了，疼痛也早就忘記了。
冰璃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了一些藥水：“這是冥月取天山泉水以及九彩冰蓮所製的藥水，裏麵也融入了他的仙氣，塗在疤痕處可以淡化，雖不能避免受傷，但是……也不至於能讓外人看出來。”
芸兒伸出手，任由冰璃將透明的液體塗在疤痕處，冰冰涼涼，很舒服：“謝謝你。”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擒住眼淚。這些年夜斕的侍女換了一批又一批，像她這樣還活著的，其實並不多，別的主子身邊的侍女看到她時不時多出的傷痕，都在暗地裏幸災樂禍，而她身邊的那些小侍女比她好不到哪兒去。此刻，有人能關心她，雖然並不能真正救她，但也讓她長期淒苦的心得到一些安慰。
冰璃握住她的手，認真道：“其實如你所見，如果可以，魔界我是萬萬不想來的，隻是，有些事，已經嚴重影響到我以及我周圍的人了，平日裏又見不到你，所以才冒險托冥月施法，讓我進到這裏。”
芸兒聞言頓了一下：“你說吧。”
冰璃手上的力道不由緊了緊：“芸兒姐姐對於夜斕的心思了解多少？”
芸兒被她這麽開口一問，一時間自己也迷糊了。細細迴想這麽多年的經曆。
芸兒忽然開口道：“你知道殿下這千年來一直都在想什麽嗎？”
冰璃有種不好的預感：“莫非跟我現在所發生的有關？”
芸兒有些躊躇，神色猶豫：“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
“芸兒！”
夜斕的聲音自遠遠的魔宮傳來，響徹整個魔界：“芸兒，本尊今日心情好，想畫畫，無論你在哪兒，速速歸來幫我準備。”
芸兒有些驚慌的怔了怔。
冰璃無奈歎了口氣，尷尬的笑道：“芸兒姐姐還是快去吧，正事要緊，以後機會多的是。”
芸兒有些慌張道：“那我先去了，你自個兒小心點。”
冰璃微笑著點了點頭：“放心吧，魔界的路我多少還是認識的。”
芸兒有些不放心的迴頭看了她兩眼，然後便消失在了冰璃的視線中。
一時間，那片荒涼之地就隻剩下冰璃一人。
她在原地沉思了很久，思考了一下此行的目的。魔界，一切她噩夢開始的地方，沒有想到她還有那個勇氣再一次踏入。
接著。
她小心翼翼地沿著之前與冥月商量好的路線，低調仔細的走去。
一路上躲躲藏藏，極為隱秘。
裝飾極為精細的古亭，一片幽幽小道。
四周暗河流動。
亭中有兩個人影。
好興致。
“本尊想在亭中作畫，你且幫我準備下。”
聲音低沉魅惑。
“芸兒在我身邊這麽久，是不是難得遇上本尊好興致？”
“是的。”
“我也等了很久。”
“殿下如若多出來走走，應該會經常心情大好的。”
“也是時候了……”
簡單的對話從亭中傳出。
亭中的魂燈意外的閃動了一下，亭中忽明忽暗。
夜斕眸色一冷。
唇邊意味不明的一笑。
又是一陣晃動，燭光搖曳……
隻見芸兒有些慌張，有些驚恐地跪下，幽幽從袖中拿出一隻小鳥，顫微微道：“殿下請饒命，芸兒今日在魔界門口打掃之時，無意中發現這隻小鳥竟然迷路飛了進來，一時玩心大起，藏於袖中，不想這凡塵的氣息竟然被魂燈感應到，妨礙了殿下作畫，是奴婢該死。”
一隻綠色的小鳥兒，從芸兒的手中掙脫，飛到夜斕的手掌心上，歪著頭，細細打量著他。
夜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還真是隻不怕死的鳥兒啊。”
下方聲音輕飄飄傳來，似乎嚇得不輕：“這一看就是隻雛鳥，可能與魔界有緣也說不定，不然怎麽會這麽巧，就飛到我們的地盤上來了？想必修行之後必定是魔宮的一份子，為殿下出力。”
夜斕伸出手指，挑了挑小鳥的嘴：“我倒不知，我的貼身侍女為何需要去打掃魔宮大門，做這樣的粗活兒？”
下方討好的聲音傳來，楚楚可憐：“奴婢隻是想多做些事，好討主子的歡心，奴婢知道，無論什麽事都瞞不過您的。”
夜斕隻覺得，他身邊的侍女們似乎這小嘴，是越來越甜了，大笑出聲。
芸兒鬆了一口氣，也隨著輕笑出聲。
她有意無意地往亭外瞟了一眼，然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不得不說夜斕今日的心情的確是好，她又逃過了一劫。
魔界出口此時防備極鬆。
過了一會兒，幾個小魔也被順利的解決了。
轉身對躲在樹後的冰璃喚道：“可以出來了。”
冰璃探出頭，左看看右看看，確認安全了，這才大步跨了出來。
少女雙眼盡是崇拜，感動道：“我的救命恩人啊！”
強大漩渦造成氣旋的出口處。
滿頭黑線，麵色不善。
此人就是——
那個倒黴鬼冥月大仙是也。
冰璃湊上前，拍了拍冥月的肩，笑道：“好樣的！身手不錯嘛！”
冥月不滿道：“丫頭，你怎麽不按照我之前說好的路線走？別告訴我你迷路。”
冰璃尷尬道：“我的腳一時不聽使喚了嘛。”所以才不小心走岔了，靠近了那個亭子。她苦惱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我小命不保，要被捉住了呢。”
冥月斜斜瞪了她一眼：“我怎麽覺得你一點都不緊張。”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呀。”
冥月的眼神有些不高興：“我恨不得將全天下所有的危險都扛在自己身上，隻是希望你平安無事。隻是，是不是我對於你來說真的是不足為重，就連我的勸告也根本不往心裏去？我是不是就是一個沒事找事做閑得慌惹人煩的人？”
冰璃愣住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冥月憂傷地望著她：“你有沒有把我放心上？有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危？”
冰璃笑了笑：“當然啦！我的小命隻有一條。”隻是比起這些，她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得知夜斕目的的機會，她不想自己白來一趟。
冥月轉身：“我走了，你自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他對於她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冰璃呆住。
漩渦旋轉速度加快，冥月大步走近漩渦。
望著冥月毅然離開沒有迴頭的身影，冰璃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怎麽說鬧脾氣就鬧脾氣？難不成她有說錯什麽話？莫非，冥月又在耍她玩？
深夜。
好不容易找到路，辛辛苦苦走迴去的冰璃在推開門之後有些驚訝，她愣在了門口，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
房內情景頹廢一片。
在微弱的燭光下，倒下的酒壺滴答滴答流淌著沒有喝完的酒，地上堆滿了空的酒壺，還有部分酒壺的碎片。
她深吸了一口氣，踏入房門。
蒼白的薄唇不停灌著酒，眼神朦朧，空洞無神，手指指尖似乎被碎片劃破，有鮮紅的血液流下，柔美的發絲慵懶無力地灑在肩上，冥月的狀態十分孤寂。
“冥月？”
冰璃輕輕開口喚著他。不知不覺間，冥月陪伴她的時日漸漸變長，他們倆的關係也從最初的互相看不順眼到如今的合作親密無間，讓她漸漸走出悲傷的陰影，但是這一次，她才發現，原來她對於冥月，還是知之甚少。
她忽然覺得。
冥月似乎比以前蒼老了一些？
冥月抬起頭。
輕輕一笑，溫柔無邊，帶著屬於夜色的寧靜與安詳，一時間，日月都失了顏色。
“丫頭，你總算迴來啦？對不起……”
冰璃瞪大了雙眼，等一下，難道她聽力出現問題了？她居然聽見冥月跟她說對不起？雖然她也覺得在魔界那出有些莫名其妙，但此時忽然聽見了道歉，反而讓她有些措手不及，莫不是冥月最近神經不大對勁？
猶豫的走近。
冰璃從冥月手中搶過沒有喝完的酒，晃了晃，坐在他身邊，有些惱怒：“冥月，你這是怎麽了？喝這麽多酒，不想活了嗎？”
剛才嚇死她了！
冥月湊近，將頭靠在冰璃的肩上，閉上雙眼蹭了蹭，滿足地像是一個幸福的小孩子：“當然想活，很想很想活，活著才能看到你，活著才能觸碰到你，活著才能永遠跟你在一起。”
冰璃怔了怔。
冥月的唿吸很溫暖，也很輕。
冰璃皺了皺眉，有些生氣道：“酒後胡言了吧！”
冥月輕笑道：“是酒後吐真言，笨丫頭，我陪在你身邊這麽久，你怎麽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忽視我的心意？”
冰璃眯眼：“因為你總是耍我，分不清你說的哪句真哪句假。”
冥月無奈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看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的錯呀……可是怎麽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又好像是早就喜歡上了，這次，你信嗎？”
冰璃怔了怔。
推開冥月，站了起來：“我看以後得看好，千萬別讓你喝酒了。”說著，轉身離開。
冥月從身後抱住了她。
冰璃驚慌，他的心跳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冥月將頭埋進她的發間，輕聲道：“丫頭，我是不是真的無藥可救了？我的生命除了保護你，讓你開心以外，似乎找不到任何意義了，可是，你卻不需要我。”
他的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腰。
冰璃掙脫不開。
他歎了口氣，手上用力，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捧住她的臉，溫柔道：“冰璃，我是真的喜歡你。”
是真的真的喜歡，所以不要再躲避了好嗎？我找了你那麽久，又等了你那麽久，總算你又迴到了我的身邊。你不記得我的存在我也不介意，隻要你願意正視我，隻要你願意重新記住我……
冥月的腦袋慢慢靠近冰璃的臉，雙眼帶著蠱惑的神色，唇角有淒涼的笑容，唿吸掃在冰璃的唇上，冰璃有些反應不及，大腦一片空白。
突然，她用力推開冥月。有些喝醉的冥月猝不及防，踉蹌退後了幾步撐著桌子才穩住了身子。他絕望的抬頭看著她。
她垂下腦袋，輕聲道：“冥月，對不起。”
很簡單的一句話。
就像之前冥月對她說的話一樣，一樣的內容，不一樣的情感。
充滿深深的愧疚。
卻隻有愧疚，沒有別的情緒。
冰璃輕聲開口：“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還可以對你說什麽。這麽久以來真的很感謝你在我身邊，如果沒有你，我或許早就活不下去了，隻是……”
冥月的雙眸閃過一絲悲傷。
冰璃抬頭，正好看到這一幕，突然覺得，她對他或許真的太殘忍了。他其實根本不需要為她做那麽多的，她無以為報。
她雙拳握緊。
她不可以騙他，她知道那種有了希望之後再變得絕望是多麽痛苦，她不可以一錯再錯。
冰璃狠下心，開口道：“冥月，我不喜歡你，從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你。”
冥月悲哀地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叫我不早再自作多情了嗎？”
笑聲十分淒涼。
她從來就不愛他，從來都是，可是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了，他害怕，他害怕那個禁忌會剝奪他的生命，剝奪他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可是，冰璃不要他……
冰璃知道，她自己很自私。
如果在最初就跟冥月明說，說不定此刻他會少受一點傷，說不定他就不會愛上她。
可是，現在後悔都沒有用了。
她退後了幾步，微笑道：“我的意思，想必你已經懂了。”
她看到冥月鬢角似乎有些花白了，她揉了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為什麽她覺得冥月似乎單薄地仿佛隨時會消失一樣？
夜，似乎突然沉寂了下來，時間也仿佛靜止了。
突兀的咳嗽聲打斷了夜的寧靜，冥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良久，他用手撐住桌子，乞求道：“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吧，隻是不要離開我，陪陪我就好，不會太長時間的……”
冰璃沉默不語。
冥月走近她，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不要拒絕我，因為——”
因為——
他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冰璃沒有聽出他的絕望，她再次推開了他：“對不起，我有些事必須去做。”
冥月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沉痛一覽無餘，沒有任何掩飾。
“你難道聽不出來我是在求你嗎？這麽簡單的一個要求，你都不可以答應我嗎？我就真的令你這麽討厭，討厭到巴不得立刻離開我？”
冰璃猛然抬頭：“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
她強自鎮定，指甲深深嵌進皮肉裏：“冥月，我不可以再利用你了。”
原來從頭到尾都隻是利用而已？
冥月不願意相信！
劈裏啪啦地窗戶，門，桌子，椅子等周圍物件的破碎聲，隨著淩厲地風，響徹而來，唿嘯地令人睜不開眼。
狂風吹亂了他的長發，在黑夜裏翻飛著。
冥月真的動怒了。
憤怒之下的冥月施法將冰璃困在結界之中。
她望著結界外麵無表情的冥月，一時間想到了很多很多。
記得第一次真正見到冥月，是在妖界，那時候他隻是個修為初有小成的小妖，她瞧不起他，以為他能夠有如此不同的待遇全靠倒黴的她為他擋了一道天雷，但這些天的相處，她漸漸發現，冥月其實在修行方麵慧根極深，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有一番自己的天地的。
層層靈力在他周身散發。
他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虛弱蒼白地如同隨時就會化去的雪花。
“你說過，你放下月華了的！”
冰璃淺笑，眼角似有晶瑩的淚珠：“或許，我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放下？如若可以，千年前早就撒手不管，一了百了了。所以，這一次當察覺到他似乎又要發生什麽事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她還是做不到不聞不問。但是這些都與冥月無關，他們欠他的夠多了。
冥月苦笑道：“自始至終從來沒有丟下你的人，隻有我，可是你卻要舍棄我？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你對我不公平！”
冰璃淺笑：“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誰會永遠陪著誰。”
冥月凝視著她，似乎要將她看透：“別逼我恨你。”
冰璃覺得有些寒冷，心髒有些無力的疼痛：“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那麽多。如果你要恨，我也不會阻止。”
狂風突然停止。
整個世界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她周身纏繞不斷的結界，證明著之前的一切是真實的，並不是做夢。
她和他對視良久。
兩人的臉色看上去都很不好，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
一滴眼淚無預兆的從冥月的眼角滑落。
他低聲乞求道：“你要走，可不可以帶上我……”
“不可以。”
冰璃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拒絕。
這個決定是她思考了很久才定下的，不可以輕易妥協。
淚珠自蒼白的臉龐滑落，無聲地落到地麵上……
他終於清醒了，笑得很淒婉：“隻是為了你心中的一句猜想，你就甘願拋棄自己的尊嚴，重新迴到他的身邊，原來在你心裏，我真的什麽都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冰璃屏息：“不是這樣的……”
冥月搖了搖頭，笑道：“不用再想著怎麽安慰我了，因為……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好受。”
冰璃歎息：“你究竟要做些什麽？”
冥月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指，從結界外輕輕撫摸冰璃的臉。
仿佛真的觸碰到一般入神。
冰璃焦急道：“你是不是知道夜斕要做些什麽？”
自從千年前夜斕從她身體裏取走心的時候對她說了那些奇怪的話之後，她就覺得夜斕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是因為之後發生了太多太多猝不及防的事，讓她沒有時間細細考慮，可是當她看到月華和魔界的人在一起之後，她就知道，或許夜斕準備有所行動了，她不可以眼睜睜看著月華落入夜斕手中。
一抹嘲笑掛上冥月的嘴角。
他伸出的手一僵。
無力握緊，然後收迴。
他痛苦地望著她，眼神哀怨：“到了這個時候，你想的還是他？”
冰璃皺眉道：“月華已經不是仙了，我怕他會誤入陷阱有危險。”
冥月輕笑，笑聲說不出來的古怪，說不出來的疏離：“謝謝你。”
冰璃疑惑。
冥月接著道：“謝謝你讓我下定決心。”
冰璃不懂：“什麽意思？”
冥月微笑：“下定決心，對月華見死不救，對你，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