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帝都幾千公裏以外的羊腸道上,破舊的茶寮裏,一隊輕騎正在原地休息。


    不一會,一匹黑色駿馬從對麵急速行來,到了近前,來人一夾馬腹,迅速下馬。


    “爺,過了前方那座城池就到南蠻邊境了。”青成一路來到南宮極身後,躬身說道。


    “嗯。”


    南宮極淡淡地應了聲,麵向東方,眉目清淡,絕色的容顏沒有任何瑕疵。


    青成見他久久看著帝都的方向,略有不甘道:“爺,憑天罡六部的眼部和耳部,再加上青離和我,就算左小姐被轉移到了天牢,咱們也能把她救出來,為什麽您還要答應曜王請旨去南蠻平叛?”


    淡青色的衣袂在涼風中徐徐飄蕩,烏黑的發絲在空中飛舞,南宮極依舊負手望著前方,像是透過千萬裏的空間距離,看見了某一人。


    “本王不希望為了救出卿卿,而讓天罡六部的兄弟受傷。”


    南宮極眸色幽幽,他很清楚,若拚得兩敗俱傷,確實能將瑟兒救出來,但卻會過早地暴露實力。


    而這正中南宮千煜的下懷,當然,以救出瑟兒為條件讓他去南蠻平叛,依然是南宮千煜的的計策,隻是二皇兄卻不知,為了玉骨水,他本就有意前往南蠻一趟。


    青成聽著南宮極的話,依舊不解,“屬下不明白,曜王費那麽大心力將左小姐卷進來,就為了讓爺去南蠻?”


    如此好的機會,他怎麽會輕易放過主子?


    南宮極眸色漸冷,聲線低沉道:“支開本王,他在帝都才好行事,而且——”


    頓了頓,淡色的唇瓣勾起一個冷冽的弧度,“你以為他還會讓本王輕易迴去?”


    青成目中一凜,瞬間便明白了南宮極的意思,冷聲道:“爺,那咱們……”


    南宮極揮了揮手,“先去南蠻取玉骨水。”


    卿卿,沒有什麽比你的性命重要,你要在帝都等著本王!


    最後看了一眼帝都的方向,南宮極轉身上馬,一眾騎兵迅速跟在他身後,煙尖中,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向南方而去。


    ……


    帝都,曜王府。


    左琴瑟看著銅鏡中那張陌生的臉,自她醒來後就貼在她臉上的一張人皮麵具,惟妙惟肖的與真人無異。


    南宮千煜說她是陛下親自下令處死的人,沒人能夠違抗聖旨,所以他才想出這麽一個偷天換日的計策。


    兩日前,菜市場上,曜王南宮千煜親自監斬,處死了將軍府的大小姐左琴瑟。


    她當時混在人群裏,看著刑上那個跪著的女子,淩亂的頭發覆蓋在她的臉上,讓人看不清麵容。


    傾刻間,刀起頭落,冬兒和妃兒扶著巫雅在人群中哭得傷心欲絕,官兵們卻不允許親人上台收屍體。


    當然不會允許了,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她。


    左琴瑟看著巫雅的背影,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衝過去,卻硬生生止住了。


    她如今是一個不存在於世的人,貿然出現,隻會給將軍府帶來災難,看著近在咫尺的親人卻不能相認,左琴瑟心裏無比難受。


    以前,她總喜歡跑出將軍府,去外麵野,可是如今在曜王府裏,她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待在房內愁容滿麵。


    這一張麵具,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鎖住了那顆曾經燥動的心。


    左琴瑟正對著銅鏡發呆,忽見南宮千煜推開了房門,她眸光閃了閃,依舊沉默不語。


    見她如此低沉,南宮千煜歎息一聲,走到她身邊,“瑟兒,離了七弟,你當真便不能活得如意嗎?”


    “如意?”左琴瑟從銅鏡中望他,臉色清淡如水,“曜王將我困在這裏,我又怎能如意?”


    “本王是為你好。”南宮千煜接觸到她冰冷的目光,忍不住說道:“如果讓父皇和母後知道你還活著,一定會派人殺了你的。”


    左琴瑟垂下眸,陳皇後要置她於死地,她明白,可是她不明白謹文帝為何連查證都不需,如此急迫地要處斬她?


    “皇上……為什麽要殺我?”她終是問道。


    “你還不明白嗎?”南宮千煜苦笑一聲,俊逸的眉眼輕輕攏起,“父皇看似對我寵愛有加,可是沒人知道,他其實最疼愛的是七弟,甚至連那個位置,他也是為七弟準備的。”


    左琴瑟眉目微動,就聽他繼續說道:“所以,父皇絕對不會讓你影響到七弟,影響他坐上那個位置。”


    “影響他?”左琴瑟譏笑一聲,自嘲道:“如果我能影響他,就不會輪到曜王殿下來救我了。”


    南宮千煜琥珀色的眸光微閃,看著左琴瑟陌生的臉龐,那雙眼睛依舊清透明亮,他就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忍不住上前一步。


    “瑟兒,七弟已走,你難道還想著他?”


    左琴瑟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抿著唇,沒有說話。


    南宮千煜忽然有些激動,他驀然抓住左琴瑟白皙的手腕,貼在他的胸口上,殷殷道:“沒有七弟,還有本王,瑟兒,你為何不肯接受本王?”


    左琴瑟抬眸看著他眼中的希冀,抽迴手掌,淡聲道:“對不起王爺,我很感激您救了我,但我沒法給您想要的。”


    南宮千煜臉色微白,他那樣放低身段去乞求她的愛,她卻毫不放在心上,溫潤的臉突然如同冰霜瞬間冷了下來。


    一股徹骨的寒意在房內衝撞,左琴瑟皺了皺眉,就見南宮千煜站起身,忽然冷冷道:“本王有的是時間等。”


    左琴瑟苦笑一聲,絲毫不介意他陡變的態度,輕聲道:“王爺有的是時間,可琴瑟沒有。”


    護心丹隻剩下三顆,而南宮千煜卻將她困在這裏,等死。


    南宮千煜眸色微深,他早在王太醫告訴他,想要救左琴瑟性命,隻有南蠻神殿的玉骨水時,就突然想明白了,南宮極能夠那麽輕易就答應去南蠻的目的。


    他隻是沒有想到,那位同他有著相同命運的七弟,竟真的用情至深……


    “玉骨水本王自會替你拿到。”南宮千煜望著窗外,目色閃過一現殺機。


    原本計劃在南宮極到達南蠻時就動手,如今隻好等他拿到玉骨水再將他永遠地留在那裏了。


    左琴瑟沒有說話,她相信南宮千煜會說到做到,但她怕她自己等不到。


    沉默了一瞬,左琴瑟忽然說道:“我想見娘親。”


    南宮千煜頓了頓,收起那不自覺散發出來的冰冷之氣,看左琴瑟一眼,說道:“本王會安排的。”


    他想,終有一天,她會愛上自己。


    隻要七弟不在,再深刻的感情也經不起時間的腐蝕,等拿到玉骨水,他們有的是時間。


    南宮千煜對左琴瑟很好,除了不允許她走出曜王府,什麽都給她用最好的,隻要是不過份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所以,當左琴瑟在翌日見到巫雅時,吃驚之餘心裏是很感激的。


    救下她,已是欺君之罪,現在讓她與親人相逢,更是冒險被人發現的危險。


    “娘。”


    左琴瑟驚喜地握住巫雅的手,巫雅愣了愣,試探著問,“你是瑟兒?”


    身後冬兒和妃兒一臉愣怔,“小姐你的臉……”


    左琴瑟點點頭,將三人引進自己房間,關上房門,這才伸手從耳際撕開一條細縫,一張人皮麵具赫然出現在她手中。


    熟悉的容顏映入眼簾,巫雅頓時哇的一聲撲在左琴瑟身上哭了起來,“瑟兒,我的女兒,你真的還活著。”


    冬兒和妃兒看見左琴瑟真容,也默默垂淚。


    “小姐,你嚇死奴婢了。”


    “奴婢還以為小姐……嗚嗚嗚,小姐沒死太好了。”


    左琴瑟看著巫雅瘦弱的身體和浮腫的眼眶,眼眶微紅,這兩日,娘一定因為自己處死的事整日以淚洗麵,才會瘦下去如此多。


    她哽咽著說道:“是曜王救了我。”


    幾人哭了一陣,左琴瑟安撫好巫雅,突然說道:“娘,我想去南蠻。”


    巫雅一驚,“你去那做什麽?”


    當下,左琴瑟再不隱瞞,將自己身中螭蠱的事說了出來,並問道:“娘,您還記得帶您出來那個姑姑長什麽樣嗎?”


    巫雅好半天才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心痛地點點頭,“都是娘不好,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又戚戚哭了一陣,左琴瑟才安撫好巫雅,她走到桌前,鋪好紙張,突然對冬兒吩咐道:“冬兒,研磨。”


    冬兒擦擦眼角,雖不明白小姐要做什麽,仍是連連跑到桌前拿起墨錠。


    左琴瑟伸手拿起桌上的狼毫,蘸了蘸墨水,目光不禁沉凝了下來。


    將性命交付給別人,不是她左琴瑟的作風,她不能坐在這裏等死,她要想辦法離開,隻有親自將玉骨水拿在手裏,她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況且,南宮極,你總得給我一個交代。


    左琴瑟一邊尋問著當年撫養巫雅的姑姑的長相,一麵在紙上描摹。


    雖然時隔很久,但據娘口中所述,好姑姑臉上有一塊自娘胎中帶出來的紅胎,很好辨識。


    不一會,左琴瑟將畫好的人像遞給巫雅,“娘,是這樣麽?”


    巫雅看了看,點頭道:“沒錯,她當年就是這個樣子。”


    左琴瑟收好畫,突然轉身,對兩個丫鬟說道:“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環節,冬兒,妃兒,你們誰願意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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