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的走在宮道上,玉瑤一言不發地坐在車裏,她真的沒猜到晉王竟真的會為了給她診斷眼疾,直接給太後提告退。

    所以當玉瑤側目看到晉王那張清俊端方的側臉時,她覺得自己有種被保護的太過的感覺,頓時哭笑不得。

    她眼睛模模糊糊的,又不想說話,便靠在馬車的窗口上,手指捏著桌上的一個小玩意兒。

    正是百無聊賴時,摸到了一隻小袋子。那小袋子有些凹凸不平的觸感,玉瑤抬起手指戳了戳,沒過半刻的功夫,玉瑤立馬就知道小袋子裏麵裝著一些從宮裏帶出來的糖果。

    宮中禦膳房有個新來的張氏廚子,廚藝精湛,上至達官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以吃過張禦廚的菜為驕傲,皇家貴州雖說不至於像尋常人一般,但是卻也喜歡張禦廚的菜,尤其是這包牡丹糖。

    玉瑤大婚時,曾吃過一次,讚不絕口。

    而晉王這個男人,是非常不愛吃甜的。

    玉瑤捏著那圓圓的牡丹糖,唇角微微一彎,誤以為這是晉王給她打包帶迴去的。

    她自幼就長在太師府,是貴胄千金,什麽都不缺,可是此刻卻因為這牡丹糖,心裏覺得很溫暖,連眼疾的事兒都忘了。

    路上靜靜的,玉瑤側頭看著馬車外越下越大的雪,晉王手裏翻閱著一本兵書,一言不發。玉瑤想著他一定是在考慮什麽事情,所以也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著片金茶,不打擾他。

    過了兩個時辰,雪已經鋪滿了厚厚的一層。

    晉王府昏黃的燈籠下,玉瑤踩著馬凳下了馬車,紫檀忙將披風取過來,給她小心的披在身上,玉瑤抬手拂去肩上的薄雪,一抬頭,正好和走過來的晉王站四目相對。

    玉瑤眼睛被風一吹,倒是清明了許多,她麵容含笑地看著他,待下一刻卻見他兩手空空,全然沒有那個裝著牡丹糖的小袋子。

    玉瑤臉上的笑一下子凝住了,皓如美玉的眼睛也暗淡下來。

    不是給她的,他又不喜吃甜,用腳後跟想想也知道定是為了旁的——女人。

    等到晉王冷若冰霜的走過來,玉瑤則是緩緩垂下了頭,已然沒有半點兒方才舒適、愉悅的心情了,掉頭就往府裏走。

    晉王見她這幅驕縱的小模樣,不由勾唇一笑,大手一伸,將她一把圈在懷裏,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下一刻卻湊到她唇邊吻了一下。

    一顆糖

    帶著微涼,落在玉瑤的口中,酸酸甜甜的汁水立刻在口腔中化開,甜甜的,涼涼的,是記憶中熟悉的那個味道。

    雪無聲無息的落著,玉瑤睫毛長長的,一張清麗絕倫的臉兒盈著濃濃的笑意,全然不見方才驕縱吃醋的模樣,而是羞怯柔弱的嬌人兒。

    玉瑤含著那顆牡丹糖,笑嘻嘻地挽住晉王的手臂,一邊走著,一邊道:“今個兒頭午,太後說尚宮局要舉行小選,選出些文采極好的世家女孩兒,作為公主的伴讀。”

    每年宮裏的公主到了適齡時,就會從世家選些門第才華好的女孩兒進宮作為公主的伴讀,陪著公主一起讀書。

    隻是伴讀這個差事有有很多門道在,一般來講伴讀是要替公主受罰的,門第高的,受罰的幾率小些,但正四品以下的卻是經常要受罰的。

    所以一些世家都不想讓嫡女進宮作伴讀,往往選些愚笨、猶豫的庶女進宮。

    這樣的伴讀陪伴出來的公主,大抵也好不到哪裏去。

    太後重教,所以專門找了玉瑤還有恆王妃、愉郡王妃等人來挑選些世家好閨女做伴讀。

    這次,蘇太師府也挑選世家女做伴讀的名單中。

    玉瑤想著自己當年作伴讀時,領著夷安公主整日摸魚捉蝦的,搞得夷安公主差點兒丟了公主的分位,想不到皇家竟然還敢選她們蘇家閨女作伴讀。

    隻是,這樣一來,她倒是可以見見蘇太師和母親徐氏了。

    “嗯。”晉王看了玉瑤一眼,見她眉開眼笑的很是歡喜,也便隨著淡淡勾了勾唇。

    “選公主伴讀事兒不大,但是要選些人品厚重的。”晉王想到近些日子發生,公主的首飾珠寶接連被盜的事兒。

    雖然沒丟多少貴重的,但偏偏在要選伴讀時丟,這事兒便大了。

    送進去的世家貴女,愚笨事小,若是存了不好的心思,偷竊賊失了信譽,才真的拖累挑選她們的人。

    說起拖累這事兒,晉王倒是破天荒的斂眉一笑,淺淺的像是晨起的金色的陽光。

    當時,他在弘文館念書,每日都聽說蘇玉瑤帶著夷安公主釣魚摸蝦的事兒,還摔了皇上的月光杯,礙著蘇太師的臉麵,又不能懲罰,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裝看不見。

    隻是可苦了宮正司的人,每次玉瑤進宮都提心吊膽的,整日恨不得想個辦法來治治她。

    “嗯,妾也聽說了伴讀偷竊公主東西的事兒,隻是這

    些世家女都是不缺金錢的,便是庶女也是來之前被好好訓導過的……”

    按宮正司的話,是公主身份貴重,不能貿然聲張,要私下處理了,要不被史官載錄了去,會留下千古罵名。

    可玉瑤卻覺得伴讀偷竊的事有蹊蹺,就好像是故意在她們推薦世家女的關頭,故意做出來為難她們一樣,突然就丟出來的包袱。

    一時間,公主、伴讀、偷竊這些字眼在玉瑤腦中盤旋,記憶也像是颶風一般奔湧而來,上輩子在選伴讀時,涼王妃趙氏是格外積極的。

    選伴讀,送伴讀,這些伴讀必然和公主結下深厚的情誼。

    日後,公主出嫁,伴讀大婚,這便是一條無形的利益鏈兒……

    趙氏最關注這些眼跟前的細枝末節的,而這次,太後卻沒讓趙氏插手,照趙氏那等小肚雞腸的性子,不私下找事兒是不可能的。

    而細細推想,這偷竊的事兒跟趙氏不無關係也不太可能。

    玉瑤微微蹙眉,俏臉紅撲撲的,手指捏著晉王的肌肉,微微側臉兒,道:“若是妾說是涼王妃故意為難我,王爺可覺得妾事兒多?”

    晉王垂首看了她一眼,微微側著的臉兒,在紅紗宮燈的映照下,顯得更是嬌豔動人,嘴裏說著句句插刀的話,可聲音又出奇地柔和,幹淨靈氣地像是不諳世事的孩子。

    晉王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一雙俊雅的眉眼緊緊盯著她,心裏有什麽似乎被她一下一下的撩撥上來……

    “阿令,好好說話。”晉王喉結微微一動,一雙眉眼裏全是占有欲,“不要撩撥本王。”

    聽到他這般喊她的乳名,玉瑤不由“噗和”一聲笑出來,隨後手下滑,輕巧的握住了他的,眉開眼笑道:“好~”

    這些日子來她和晉王兩人相處頻繁,她也算是快摸透了晉王的脾氣。晉王冷淡、不苟言笑,但卻又經不住她哄,他不管多惱,隻要她服軟認慫地說上幾句好話就能把他哄的開開心心的,這孩子般赤誠的心性,倒是讓她快忘記了跟前這個是威風凜凜又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晉王見她這般沒心肺的笑的天真爛漫,不由心裏的情緒也下去了,她是總能情誼拿捏他的。

    不管是趙氏還是旁的人,他都會替她清掃幹淨路上的這些“障礙”,替她辦成這件事。

    ***

    到了送挑選的世家女名單的那天,玉瑤和恆王妃一道進了宮。

    原本到宮

    正司那裏走一趟便是了,隻是卻聽太醫院的醫女提了一兩句貞妃染了風寒的事兒。

    貞妃是晉王的母妃,也就是她的親婆婆,但是貞妃性子太過淡泊名利,又常年病著。

    所以大婚時她沒來得及見,後續因為她去了慈安寺養病,所以更沒有見得機會。

    這次貞妃染了風寒,她作為兒媳入宮探望,實則是她第一次見貞妃。

    一陣風吹來,幾片枯幹的葉子飄到了玉華宮的門檻兒上。

    玉瑤彎身將枯幹的葉子撿了起來,一如上輩子在宗人府撿起的那片桂樹葉子一般。

    看著葉子上麵的紋路,玉瑤腦中浮現出在宗人府的那些日子,現在再迴頭看,心中感慨萬千。

    “王妃您來了,快請進。”一個穿著綠色襦裙的慈和丫頭從玉華宮裏出來。

    溫柔的看了玉瑤半晌,忽然彎唇一笑,道:“娘娘一早就說您會過來,奴婢初初還不信,如今還真的應驗了呢。”

    玉瑤靜靜地聽著跟前這個丫頭說著。

    “奴婢叫]春桐,王妃您這邊兒請,娘娘這會子還忙,但早早給您備下了月兔茶。”春桐笑盈盈的說著。

    “嗯。”玉瑤輕輕應了一聲,掃了跟前的春桐一眼。

    貞妃性子淡泊溫順,想必對跟前的丫頭也是極為寬和的。

    要不一個掌事宮女,也不會這般愛說愛笑的。

    “這月兔茶是今年新貢的春茶,整個宮裏隻有咱們玉華宮有。”春桐彎身將果木炭填進紫砂爐中,隨後又用小念子往茶壺中添了些月兔茶。

    春桐是個極為爽朗的性子,一麵沏茶一麵朝著玉瑤道:“娘娘說著月兔茶,茶湯碧綠清亮,是適口性極好的茶。”

    聽她這般熱情,玉瑤便接過茶盅,抿了一口嚐嚐。

    起初,她是不抱希望的,不想這茶竟入口柔和,一股別致的清香,口腔中立刻就滿滿的幽香迴甘。

    正喝著,卻聽見背麵正在侍弄花草的宮女,忽然“啊”了一聲。

    一隻黑色的貓兒,伸著爪子撲跳著立刻從玉瑤繡鞋上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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