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出宮的時候整個人的神情也不比洛丞相好去多少。他腦子裏翻來覆去全是朱瀚廷剛才的細致“叮囑”。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坦白出陳蘭的事情到底是好還是壞了。


    出了宮門,便見到自家的馬車孤零零一輛剩在那裏。趕車的車夫及自己的貼身管家連忙迎上來問東問西。


    鄭國公隻是嗯嗯嗯應著,卻是半句都沒聽進去。


    一路晃晃悠悠浮浮沉沉的迴了家。


    他當先去了安少蓮的院子,見到陳蘭不在,反倒有個姿色頗為豔麗的丫鬟伺候在安少蓮的病榻前。


    “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頭?”鄭國公進了自家府院,便是個頗為嚴厲的家主了。他瞧這丫鬟眼生的很,心裏便有些不悅,語氣也很不善:“蘭姑娘呢?”


    那丫鬟也沒怎麽慌張,先是規規矩矩給鄭國公行了一禮,然後才柔聲迴道:“迴國公爺的話,奴婢是世子夫人院子裏的。新婚三日,夫人一直不能近前伺候世子爺。她心中憂慮,便派了奴婢前來伺候。”


    她對背對著自己的安少蓮看了一眼,然後又道:“至於陳蘭小姐,夫人覺得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老是待在世子爺的屋裏頭實在不像話,便差人將她好生勸了迴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鄭國公重重哼了一聲,怒斥道:“你這奴婢好大的膽子!”他想起皇上的態度,鼻子裏便噴出一聲嗤笑:“世子夫人?本國公還沒喝過媳婦茶呢!又是哪裏來的世子夫人!”


    那丫鬟臉色一白連忙跪下,流著眼淚說道:“都說鄭國公府最重規矩,世子夫人雖然沒來得及給國公敬茶,可她關心世子爺的心意是不會錯的。再者,咱們夫人可是禦賜的……”


    她也不敢說是鄭國公老是避了洛清城故意不全了那些禮節,隻是說來不及……


    “滾出去!”鄭國公不耐煩聽她說話。他現在最討厭別人提那禦賜兩個字。


    這代表了朱瀚廷的強權不容反抗,鄭國公心裏一片煩躁,就差上去踹上一腳了。


    那丫鬟也不敢太過放肆,洛清城交代她來試探一下府裏眾人的態度。現在任務基本完成,她也算功成身退了。


    “是。”她誠惶誠恐的行禮,然後便裝作害怕不已的樣子迅速退了下去。


    鄭國公見狀又揮退了值守的丫鬟和小廝,吩咐安少蓮的貼身侍衛在外麵守著,然後便心情複雜的走到安少蓮的床邊,坐在那裏哀聲歎氣。


    安少蓮便睜了眼迴頭,雙眼有些發熱。哽咽的喊了一聲“父親”。


    他在鄭國公進來時就醒了,因為搞不清楚自己父親對陳蘭的態度,便裝作沒醒一直側耳傾聽。


    而鄭國公想到自己汲汲營營了一輩子。到老了卻連個繼承家業的後輩都沒有,頓時就覺得淒涼起來。


    “少蓮,為父剛剛從宮裏出來。”他艱難的開口說道:“原本皇上還要懷疑你與那洛清城合謀算計他,為父沒辦法,為了打消皇上的猜忌之心。就將陳蘭的事情說了出去……”


    他仔細打量著兒子臉上的神情,見對方並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微微鬆了口氣,然後又道:“皇上知道後十分高興。他暗地裏吩咐咱們叫那陳蘭去接近她的堂兄,想辦法打聽出炸藥的事情……為父知道這事很為難,但是不這麽做。以皇上的性子……”


    他這算是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吧?今天在大殿上見識了那南蠻公主的囂張跋扈,他心裏就不願與之為敵。可是不這樣做,朱瀚廷又不會放過鄭國公府。


    安少蓮卻出人意料的平靜:“父親。這事原本就與兒子想的差不離。陳蘭雖是兒子的心中所愛,但是比起鄭國公府的將來根本不值一提。她若不提那堂兄的事情,兒子都不想將她接進府的。如今咱們給了她貴妾的身份,她自然也要付出點什麽來迴報咱們。”


    他知道這事若要做起來必是萬分危險,但是陳蘭的安危跟鄭國公府的安危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原本他去陳家家廟救她出來就打著利用對方的心思,如今雖然對她動了情。但是涉及家族利益時,這點情分還是太過單薄了。


    “那為父就放心了。”鄭國公原就怕為了個女人讓兒子與自己離心,現在聽到對方的想法頓時就把心裏的那點擔心拋到了九霄雲外:“那你行事注意些,盡量不要留下痕跡。如果這事不成,之後也能妥善處理。”


    事情順利的話就算了,倘若事情不順利,被那南蠻公主抓到了把柄,也能把事情都推到這個陳蘭身上。


    鄭國公淡淡說道:“左右就是個妾罷了。而且還是個天舟女人。”


    安少蓮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兩人這邊商量著怎麽利用陳蘭,卻不知陳蘭也正在監視他們。


    他們哪裏知道陳蘭的本事,早在襄平西城的院子裏,她就拉攏了安少蓮身邊的貼身護衛。於是這場對話一字不差,全都落在了她的耳內。


    “安少蓮這個畜生!”陳蘭聽了自然暴怒萬分。她說出陳宣和的事情時就存了讓對方利用的心思,但是安少蓮這種事情不成就要拋棄自己的心思卻叫她萬分不能忍受!


    她心中對安少蓮僅有的那絲情分也消失殆盡,腦筋轉了轉,便想到了應對的法子。


    她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高大侍衛,眼中水霧急速聚斂:“梁天,我有個事情要告訴你。你且過來些……”


    梁天俊眉星目,身材挺拔。單從外貌上看此人絕不遜於安少蓮,但是他的身份不過就是個奴才,當初在天舟被安少蓮派去貼身監視陳蘭,卻不料對方三兩下就收服了梁天。從此安少蓮的行蹤就全被陳蘭掌握在了手中。


    “蘭兒你……”他從未見陳蘭在自己麵前這般柔弱過,因為身份,陳蘭對自己從來都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


    就算兩人已經發生了關係,那也更像是陳蘭施舍了他一般。


    他心疼極了。往前挪了挪,想要伸手替她擦去淚水,卻又害怕對方厭惡:“你怎麽了?你放心,隻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他想到剛才聽來的話,覺得陳蘭是被嚇到了。於是他立刻就下定了決心,拚了性命也要把陳蘭送出去:“要不然咱們就跑吧!跑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陳蘭嗚咽著搖頭:“梁天,不行的。我……我恐怕是有了身孕。而那大夫前幾日私下告訴我,說安少蓮不是這次才傷了身子,而是原本就極難使人懷孕。所以才會一次性就絕了根。我……”


    她抬了頭,眼淚奪眶而出:“我肚子裏這個……隻怕是你的種!”


    她這話是編的。


    她的小日子推遲了一個多月了,又時常惡心欲吐。心裏便懷疑自己是懷上了。


    但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可為了得到梁天的信任,將對方徹底抓在手中,她不得不編造出這事。


    說出來後,陳蘭更是深覺自己的話才是真的:要不然為什麽師文婷進門一年多了都沒懷上。聽說安少蓮身邊沒缺過女人,可那些人也都是肚子平平。就沒聽說鼓起來過。


    以後更不會了!


    梁天頓時就傻了,他沒懷疑過陳蘭的話,因為他與陳蘭想到一塊去了。短暫的傻愣過後他就欣喜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他是奴身,若要成家必須要主人家賞賜。


    可安少蓮從不關心這些。


    所以他今年都二十五了,卻仍是孜然一身、飄零無根。


    “那咱們更要逃了!”他急切的說道:“跑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然後我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因為這個孩子。梁天前所未有的膽大起來。


    “不!”陳蘭卻慌忙製止道:“萬一被抓到了,咱們就全都沒命了!”


    她試著勸服對方,便湊到他麵前低聲說道:“你想想。要是我們逃出去,不說你的身份變成了逃奴,就是咱們的孩子也要背一輩子逃奴的名頭!將來他怎麽讀書成才,又怎麽出人頭地?!”


    梁天的興奮被重重打擊了一下,他有些沮喪。哀傷的問道:“那怎麽辦?”


    難道就不要這個孩子了麽?


    “隻能說這孩子是安少蓮的!”陳蘭狠狠咬了咬嘴唇:“雖然我留下來危險重重,但是隻要我一天沒生下這孩子。他們就一日不敢害了我的性命。”


    她在梁天麵前慣常冷豔狠辣,如今這般奸詐決絕的態度也沒什麽好掩飾的:“以後就算我死了,咱們的孩子也會頂著鄭國公府唯一血脈的身份活下去!隻是你以後千萬要警醒些了,一來要提防那新來的世子夫人對咱們的孩子下黑手,二來要時刻跟著世子爺,防止他對我產生懷疑。”


    梁天不住的點頭。他習慣了聽命行事,以前是聽安少蓮的,現在更是陳蘭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一開始他還覺得對不起安少蓮,但是從今往後,他便隻會唯陳蘭的命令是從了。


    “蘭兒,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聽完陳蘭的吩咐後又掏心挖肺的承諾了一番:“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會叫你出事。”


    陳蘭心裏沒有半絲感動,臉上也不屑露出旁的神色,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低聲道:“嗯,我知道了。你行事當心點,莫要讓人發現了。”


    往常她可沒這麽囑咐過梁天,這讓梁天頓時就覺得飄飄然越發興奮起來。迴頭又看了心上人一眼,他從後窗一躍而出,幾下就攀了樹枝上了圍牆,縱跳間就消失在深深的夜色之中。


    這一夜許多人輾轉難眠,隻因他們個個心懷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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