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瞧著爾朱氏咻然而變的臉色,口氣便越加憤慨:“輝兒表弟才幾歲,如何能分得清豺狼和幼兔的區別,還不是指望著伯母護佑他麽。他那麽可愛,全然將性命交到了伯母手中,奈何伯母護不住就算了,竟然在他死後還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爾朱氏隻覺得這八個字跟釘子一樣被李欣一錘子一錘子的敲在了自己心上。


    她豁然起身,指著李欣的手指不住發抖:“你……你怎麽會知道?”


    李欣挑了挑眉,學著張靖嘉的爾雅樣子,對著爾朱氏溫言說道:“伯母當欣兒是瞎子嗎?輝兒堂弟一死,這其中誰獲利最大還不是一目了然?還是說輝兒堂弟其實死的很尋常?”


    她就不信爾朱氏能扛的住這些誅心之言。但凡她還有一點慈母之心,不,但凡她還是個正常的女人,就不會無動於衷!


    果然,爾朱氏一被人提及自己兒子的死,便渾身顫抖。她的孩子才四歲,那麽一點點大,被泡在池子裏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下人們找到,撈起來的時候渾身皮膚都脹開了。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輝兒那一雙拳頭捏的死緊,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若是尋常的落水而亡,她的輝兒如何會有這樣的死狀!


    “不!輝兒是被人害死的!”爾朱氏厲聲叫著,倒將守在門口的侍衛們驚得差點要進來。


    李欣隻是哼了一聲,塔蘇爾這才又揮手讓侍衛們退下。


    而他自己則貼緊了房門隨刻待命,想著隻要裏麵有一點不同尋常的聲響,他便衝進去。


    “被誰害死的?”李欣坐在椅子上怡然不動,隻盯著爾朱氏的雙眼循循善誘:“是李謙?還是側妃範氏?”


    爾朱氏脫口而出:“就是那兩個賤人!”


    若不是他們,還有誰能進到王府的後院裏殺人。他們孤兒寡母的,除了那位置。又還剩什麽可讓人惦記的!


    爾朱氏臉上的神色一會兒悲憤,一會兒又悔恨。她想到那天找到李輝時的情形,突然便蹲下身,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失聲痛哭:“不,是我……是我害死了輝兒……你說的對……他那麽小,什麽都不懂,怎麽會知道人心險惡……我早就該替他除了那些豺狼……”


    四年間,那個小人兒與自己想處的點點滴滴一下子又湧進了腦海。


    他第一次微笑,第一步走路,第一聲開口……


    他笑起來的樣子。生氣嘟嘴的樣子,嚎啕大哭十分委屈的樣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跟可愛!


    “是我害了輝兒!是我對不起他……”她狠狠捶著自己的腦袋,隻覺得萬箭穿心:“輝兒。阿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她大聲哭嚎,全無半點王妃的儀態。


    倘若這裏是在園子中央,隻怕馬上就要將人給引過來。


    但是這花廳離那些在花園裏遊玩的人遠著呢。


    李欣心裏有些愧疚,便靜靜等著她哭完。


    所有的仆婦都被李欣打發了出去,包括在爾朱氏身邊伺候的嬤嬤。


    偌大的花廳裏就隻有李欣與爾朱氏兩個。


    李欣不說話。爾朱氏的哭泣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室內又慢慢歸於靜寂。


    “殿下……”爾朱氏平靜下來後也有些後悔:“臣婦一時情難自禁,失態了。”


    李欣搖了搖頭:“無礙。隻要伯母給輝兒堂弟平了冤屈,心情自會慢慢開朗起來。”


    爾朱氏慢慢站起身坐迴位置上,閉了閉雙眼緩了緩心神。良久之後說道:“臣婦不知道殿下是什麽意思。輝兒已經去了,現在再追究以前的事情未免太遲了。”


    李欣輕笑,似乎將爾朱氏整個身心都看了個透徹似的:“伯母這話說的也太牽強了些。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輝兒堂弟入土還未有半年,您便要將他的冤屈忘得一幹二淨嗎?!”


    “伯母可真是一個狠心的母親呢……”她有些不屑的望著爾朱氏:“輝兒堂弟投胎到您的肚子裏真是不幸啊……”


    爾朱氏心中又是一陣劇痛,指甲都要掐進肉裏。卻依然轉了頭說道:“是臣婦對不起他……這罪,隻能等臣婦下輩子去給他贖了……”


    “嗬嗬。”李欣又是一聲冷笑:“輝兒堂弟死的不清不楚的,您倒肯定他願意去閻王那報道?指不定他那冤死的魂魄還徘徊在府上等著您給他伸冤呢!”


    爾朱氏心中越痛,同時腦中也是警鈴大作。哪裏不懷疑這是李欣在挖坑讓自己跳呢。


    一邊想著這李欣果然是個有手段的,不容人小覷;另一邊又不免想著她的輝兒是否真的變成了孤魂野鬼。徘徊在府裏不肯投胎。


    “殿下不用再說了!”爾朱氏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殿下的用意臣婦早已知曉,無非是要讓臣婦放棄梁王府的爵位罷了。但是這事。臣婦絕對不會答應!”


    李欣大為疑惑,驚訝的問道:“伯母,您這話可好生奇怪!”


    她歪了頭,臉上現出一個困惑的表情:“欣兒什麽時候說過要讓梁王府放棄爵位了?”


    爾朱氏在心底冷笑,心想你這樣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才是真正披著羊皮的豺狼!


    “殿下一個勁的揣度著臣婦去報仇。”爾朱氏淡淡說道:“臣婦若真的如殿下說的那般取了那兩人的性命。梁王府便再無一人能夠承嗣,不就等於放棄了整個北峭藩地?”


    到時候整個北峭便都要歸到朝廷手裏了。


    她說的這麽直接,倒教李欣小小的慚愧了一下。


    “伯母真是冤枉死欣兒了。”李欣埋怨道:“欣兒哪裏會如您說的那般居心叵測?如今的形勢,欣兒怎麽會不知道北峭放在王妃手上才是最安全的!”


    她佯裝氣憤的說道:“新衛朱四皇子也是初登大寶,欣兒看他也不是個安生的主。要不是他如今位子不穩,急需要安撫內裏,怕是早就跟北峭打起來了。”


    饒是爾朱氏對李欣有再大的意見,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很對。北峭的形勢。可不正如李欣說的這般十分嚴峻。


    年前,北峭便已經與新衛有小股交戰了。


    到他們進京前,又有好幾個鎮子重新被新衛給奪了去。


    隻是為了梁王府的利益,北峭那邊對朝廷從來報喜不報憂,隻等著梁王的爵位確定下來,再跟朝廷急奏邊疆告急。


    這也是蘇子雲堅守北峭,不敢跟他們一道進京的原因。


    若是他和爾朱氏能抵住,自然萬事無虞。若是他沒能抵擋住,李謙進了京也能為梁王留下一脈香火。


    蘇子雲,他忠於的那個人永遠是梁王。


    不是她。


    “那殿下剛才是什麽意思?”爾朱氏隻是微微失神。片刻後便迴神問道:“還請殿下直言明說!”


    她很不耐煩這般互相試探、曲曲繞繞的談話方式。


    “伯母,欣兒的確是有兩件事情要跟您商量一番。”李欣坦言說道:“但又怕您做不了那個主。”


    爾朱氏聽了沒有發怒,隻是稍微愣了愣。然後便道:“您盡管說吧,梁王府目前還在臣婦手中呢,沒有辦不了的事。”


    “嗬嗬,倒不是梁王府的事情。”她語氣微微緩了緩:“欣兒想讓伯母帶句話迴娘家,問問爾朱氏的族長是想要北峭那塊地呢還是再往北跑跑。去新衛重新圈一塊出來?”


    李欣笑吟吟的問道,那樣子就跟問爾朱氏你是要吃米飯還是麵條一般平常。


    爾朱氏震驚非常,良久才又問了一遍:“殿下,您……您想要跟新衛開戰?”


    李欣聽了忙搖頭說道:“開戰幹什麽!欣兒最討厭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了!”


    她手裏的茶水已經涼了,便自己提了茶壺自顧自又斟了一杯:“新衛雖然及不上玉昌富庶,但是也被朱氏經營了百十年。總算有些氣候了。若是開戰打爛了也太可惜。欣兒可不想要一個破破爛爛的藩地。”


    爾朱氏已經漸漸跟上了李欣的思路,便試探說道:“殿下想要拉朱氏下台,扶爾朱氏繼位?”


    李欣一個冷眼撇過去。沒什麽溫度的說道:“新衛彈丸之地,又貧瘠寒酸,也就當個藩王之地經營經營算了,還妄圖跟天舟比肩?”


    說新衛經營了很多年已經成氣候的是你,轉眼又說新衛貧瘠寒酸的還是你。


    若是有第三人在此。恐怕都要翻白眼了。


    但是爾朱氏立刻就明白了。李欣想要拿下新衛,然後作為藩地丟給爾朱氏治理。


    前提是梁王府放棄北峭。並且與她合作拿下新衛。


    “欣兒這也是為了伯母著想。”見到爾朱氏恍然大悟的神色,李欣轉臉就又笑了起來:“您想想到底是跟自己沒有血脈之情的庶子親,還是跟您流著同樣血脈的娘家那些侄兒親?倘若伯母若擔心膝下無子,將來不能享天倫之樂,何不從娘家過繼一個孩子養著呢。”


    李欣覺得自己真是方方麵麵都為爾朱氏考慮到了:“當然,若是伯母不願意為輝兒堂弟報仇,那今天這話就當欣兒從未說過。您放心,父皇從來沒有要壓著梁王府的題本不批的意思。父皇也是為難,才讓欣兒來問一問伯母的意思……”


    李欣胡編亂造道:“既然皇伯母並無意為難李謙,那欣兒明日便進宮迴稟父皇,即刻將梁王府的爵位封給李謙堂哥。另外,既然李謙堂哥做了梁王,那他的生母怕也要抬一抬位份……”


    李欣嘟囔道:“現在伯母還在,自然不能抬了她做王妃。便隻能等伯母去了,再……”


    她說道這裏才似發覺了不妥,連忙停下聲,對爾朱氏歉意說道:“呀!伯母,欣兒又失言了!”


    明明知道這個隻有十四五歲的少女是在演戲,可爾朱氏還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話很有道理。


    一旦李謙的目的達到了,自己可不就是擋在他母親路上的絆腳石了。到時候,那小畜生肯定會想方設法除了自己,然後再抬他母親做王妃的……


    一想到這裏,爾朱氏哪裏還能心安。


    “等等!”她叫道:“殿下,臣婦這幾日一直有些精神不濟,還請殿下讓臣婦靜下心來想一想再給您迴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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