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嘉這般說話,叫李欣既高興又難過。


    高興地是他十分尊重自己,難過的是自己早先沒有注意,傷了他。


    “我不知道你這麽在意。”她急忙解釋道:“開始我什麽都不懂,自然不害臊的什麽都要問你。如今,至少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思索了,我怕你嫌我煩,才沒找你商議。”


    “再者,你也知道的。”李欣目光放遠,有些無奈的說道:“我身體裏埋的毒是無藥可解的。雖然現在不怎麽發作了,但是我依然很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便一睡不醒,再無法睜眼了。”


    她不是矯揉造作,最近一段時間,她時不時就會覺得眩暈,也更容易動怒。


    周家兄弟看了,便隻一味說可能會在新衛找到治這病的方子。


    李欣何嚐瞧不清楚他們眼中的無力。


    她隻是不說破罷了。


    “我有辦法解你那毒。”張靖嘉淡淡說道:“因為現在隻有五成把握,所以我一直拖著沒說。”


    李欣聽了也隻是笑笑,沒所謂的說道:“那便等我將手裏的事情全部做好再說。”


    再等一等,等她報了仇,到時候再讓張靖嘉幫她解毒。


    那時是生是死,全憑天意。


    “你還要做什麽?”張靖嘉再也笑不出來了,他亙古不變的平靜心緒今天卻因為她而頻繁波動:“你父皇已經登基,你還要繼續幫他征戰四方,一統天下?”


    這般不珍惜性命,就是為了那滔天的權勢?不曾歸還的禁衛軍玉印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李欣被張靖嘉這般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在她的印象裏,對方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笑意吟吟的。怎麽現在好像是……生氣了呢?


    “這事解釋不清。總歸我想要朱氏皇族的命!”她坦白說道:“你大概不明白,他們朱家與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一定要複仇!”


    與新衛朱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張靖嘉聯想之前李欣對首陽王府那不同尋常的態度,心裏忽然冒出一個驚駭的推論。


    他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定定望了她半晌後,脫口問道:“你可知那範誠悅和新衛朱氏其實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周世源?”


    他試探著問道:“那周世源在南方是民心所向,在朝中更是左右逢源。倘若他要造反,便是新衛不對天舟虎視眈眈,你父皇的位子也不一定能做的穩。”


    李欣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氣紅了雙頰。豁然起身斥道:“你胡說什麽!周將軍忠心耿耿,他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空口白牙的就要誣陷與他?!”


    張靖嘉閉了閉眼。心想果然如此。他試著用精神力又感知了片刻,但是得出的結論卻與那猜想迥然不同。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李欣見張靖嘉突然沒了聲,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著是不是又叫他傷心了。


    雖然有些後悔,但是要讓她為此開口道歉,卻是不可能的。


    她暗暗想著。隻要張靖嘉開口遞個台階給她下,她就當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


    如她所願,張靖嘉還真的開口了:“所以你之前建立遠洋隊就是為了讓他們幫你去新衛複仇?”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李欣跟前,居高臨下的問道:“你想讓他們去滅了朱家?就憑他們?”


    他甚少發怒的臉上帶著不同往日的嚴厲,原本彎彎帶笑的雙眸此刻陰寒冰冷:“讓他們先去送死,然後再把新衛那皇帝引過來弄死你?”


    李欣望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張靖嘉。有一瞬間的恐慌跟陌生。


    好端端的又生什麽氣!


    李欣想著剛才的事情,忍了忍心中怒氣,搖搖頭。漠然說道:“不,我不會讓他們去送死。我會聯合爾朱氏滅了朱家!”


    誰知張靖嘉聽了竟然“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才又似笑非笑的對她說道:“你要通過老王妃聯盟爾朱家?”


    他頓時有些憐憫的望著李欣說道:“好教你知曉,梁王妃這次進京名義上是給李謙下聘,可實際上卻是來給範誠悅遞信求盟的!”


    如今尚未到三月。陽光雖暖,微風佛麵時卻仍然帶著寒氣。


    李欣的笑容微微停滯在臉上。但是一瞬過後,她終於清醒過來,厲聲問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的聲音尖銳驚怒,帶著微微顫動的失控。


    張靖嘉終究抵不過心底的憐惜,低聲道:“我這一輩子,大概是被你吃定了的。”


    就算她有兩世記憶,也比不過自己蒼老。


    算了,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麽。


    “你!”李欣皙白的臉上微露紅潮,瞬間從剛才的失控中脫離,嗔怒斥道:“……真不要臉!”


    “嗬嗬嗬……”他在李欣的羞惱神色中再一次笑逐顏開。


    就好像他剛剛氣憤的樣子隻是別人的錯覺一樣。


    此刻他麵帶春風,眼神溫和,轉身坐在自己的躺椅上怡然說教:“爾朱氏一直與北峭的藩王結盟,如今李謙就要走馬上任,爾朱氏自然要與新一任藩王打好關係。”


    再者範誠悅是老梁王麾下親兵,更是李謙的姨父,與爾朱氏也是熟悉非常。


    更不要說範誠悅如今權勢日益上漲,將來北峭諸多利益訴求恐怕還要仰仗這位新鮮出爐的衛國公為他們爭取呢。


    “老王妃的親子去世,不管老王妃如何想,爾朱氏家族一定會最大利益化的支持李謙跟範誠悅。”張靖嘉冷靜的分析道:“再者,老王妃也需要有個養老送終的人吧……”


    李欣聽了,便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迷茫的抬起頭問道:“那你說我要拿出什麽代價,他們才會調頭過來支持我?”


    自己終歸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你想找別人幫你,別人就一定會答應嗎?


    張靖嘉便笑眯眯說道:“你昨天若是沒睡著,我會告訴你另一個重要的消息。”


    李欣沒好氣的想著昨天晚上的事情,別以為她睡著了就不知道了。


    昨天一醒。子嵐就嘰嘰喳喳什麽都告訴她了。


    這人竟然將她從院外一路抱進了院內!


    這幸好是在晚上,又是在自己的府院之內,所以李欣三令五申之後,自己才稍稍覺得安心了一點。


    “你還好意思說。”她嘟囔道:“我的臉全都給你丟盡了。”


    張靖嘉便湊到她麵前,待聽到李欣的唿吸一下子急促起來時,他這才後撤了身子哈哈大笑,然後扶著額頭,望著她無奈說道:“我的好姑娘,你這羞澀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


    李欣被戲耍了一通,剛剛因為知曉梁王妃進京原因的那點鬱悶終於消失無影。


    “你再這樣。我真要生氣了。”她覺得自己的一腔心意被看穿,對方不放在心上就算了,還要這樣當麵講出來羞辱自己。實在可恨極了!


    “別。”張靖嘉忙止住笑容,正色說道:“不還有個重要消息麽,你聽了一定會覺得高興。”


    李欣便瞥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要講便講,不講拉倒!


    反正她不會求著他!


    張靖嘉無奈的搖搖頭。然後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說了出來:“這老王妃一直懷疑自己的親生兒子是被李謙給害死的。小梁王安葬時,老王妃抱著棺木不鬆手,還大罵側妃範氏是心狠手辣的殺人犯!”


    李欣意外,她忙問:“此事當真?”


    倘若小梁王真是被李謙給害死的,那麽對她這一方來說,這消息真是太有利了。


    哪個母親會心甘情願的為害死自己兒子的殺人犯辦事。怪不得老王妃隻說進京幫李謙下聘。卻遲遲不提給他請爵的事情。


    大概她也想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張靖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意味深長的說道:“不管小梁王是否真是李謙害死的。但隻要老王妃信了這事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李欣原本緊繃的神經終於輕鬆下來。


    不錯。不管那李謙是不是被冤枉了,隻要老王妃信了這事是真的,那她李欣還去追究真相幹嘛。


    “這麽說,老王妃隻是被母家所逼才進京為爾朱家送信的?”李欣一邊說一邊跟張靖嘉分析著心裏的想法:“一邊是家族的盛衰存亡,另一邊是自己親子的枉死。她心裏一定嘔死了。”


    張靖嘉含笑點頭。


    李欣也十分高興。雖然還沒決定要怎麽做,但是這麽有利的形勢。已經讓她微微開始激動了。


    “謝謝你!”她真誠的說道:“若沒有你,我也走不到今天。以後,若你不在我身邊,我大概會寸步難行。”


    張靖嘉聽了,心裏自然充滿了快慰感覺,伸手在她右頰上微微摩挲了幾下,然後輕聲說道:“你知道便好。”


    這麽曖昧的氣氛,又剛剛受了他的恩惠,李欣一時不敢惱怒,隻是稍稍錯開了臉,躲避著對方的動作,然後急忙岔開話題道:“我有件事要你幫忙。”


    張靖嘉感受著指尖的玉滑,微微按下心中旖旎,收手問道:“你說。”


    李欣輕輕鬆下一口氣,然後對張靖嘉道:“前幾個月,我從首陽王妃那裏得了一本書。那本書對我而言有重要的意義,但是那書中文字十分新奇,竟然無一人能弄懂。所以,想讓你也給看看是否能解開其中玄妙。”


    她沒有提跟首陽王妃的關係,也沒有提那本書到底有什麽重要意義。


    她直覺張靖嘉完全明白,並不需要她解釋。


    果然,張靖嘉沒有追根究底,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你拿來吧。若是我能看懂,自然會譯給你看。”


    就算他看不明白,他手底下三個星隊的人馬,走南闖北的這麽多年,哪裏沒去過?


    總會有人看懂的。


    李欣便鄭重點了點頭,然後便起身道:“我現在就迴去拿給你。”


    說著便急步走開去取那書了。


    張靖嘉看著她的背影,思緒萬千。


    他對她的情況幾乎了若指掌,在接近這個公主之前便深深調查過一番。


    但當真正接觸過後,他便總覺得這位身上還藏著秘密,以及那若有似無,叫他十分起疑的違和。


    起先,他將她的年幼狠辣歸結於那場浩蕩的追捕跟折磨。再者,她畢竟是個公主,從小在不將人命當迴事的王府內院生存,有點不同普通人的性格十分正常。


    可是漸漸地,他越來越懷疑自己的判斷。


    她似乎對新衛的那批人有著異乎尋常的熟悉和熱情。


    尤其是對其中一個叫公孫穆青的女孩子,更是顯露了她難得一見的耐心跟關懷。


    再之後,接二連三的戰爭叫他將心中的懷疑漸漸忘掉。


    最起碼,她在戰場上的一無所知,表現的十分坦然跟純稚。


    但是進到襄平,張靖嘉那敏銳的感知再一次偵測出她的不同尋常。


    這次不同尋常正是起源於她對首陽王府那莫名其妙的熱情跟善意。


    她對首陽王妃說著李世慧的事情,感覺就如她親身經曆的一般。


    女評書先生如何會知曉這麽多內院瑣事?


    所以,他不禁暗暗猜測,她如今的靈魂莫非就是那和親新衛的光華公主——李世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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