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嘉原本正偏頭欣賞李欣講話時的飛揚神態,猛的見她迴頭,那一臉期盼的嬌俏便如推窗而至的陽光,就這麽一下子跌進了自己心頭。


    “給範誠悅封賞麽……”他微微失神卻又立刻驚醒,沉吟一番然後說道:“銀子一分都不要給。那些虛名他想要什麽,皇上便比照他想要的再高一級封賞好了。”


    李涵槿不解,有些著急的解釋道:“他要的可不是虛名,而是實權啊!”


    張靖嘉便笑吟吟問道:“那敢問皇上,公侯卿相,倘若朝中百官皆彈劾其罪行,而皇上也查證屬實的話,那時若要奪了他們的爵位是否易如反掌?”


    李涵槿便點頭:“那是自然。”


    既然朝中百官都反對,那他必是沒落無勢了。屆時便是查證不屬實,也可按照有實論罪。


    “那依照範誠悅的性子,倘若封他為國公,他是不是會奉公守法、嚴於律己?”


    張靖嘉不緊不慢的說著,聲音微沉卻十分悅耳:“退一萬步說,他性情大變,變得謹慎又律己。但是他尚未在朝中站穩就爬的這麽高,其他朝臣會怎麽看?會不會將他豎成靶子?”


    這幾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李涵槿立刻就明白了。他猶豫著說道:“那依照先生所說,若朕給範誠悅賞個公侯,不僅不會給他添勢,反而會成為他的拖累?”


    張靖嘉便含笑說道:“皇上英明。這公侯卿相給誰不是給?為什麽不能給範誠悅?皇上您無需將朝中任何一個臣子看做是自己的敵人。他們無論對你是否尊敬,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個給你幹活的勞力而已。”


    他臉上永遠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叫人看著便如沐春風。


    “若是這些勞力聽話肯幹,還服從調配不鬧事,那自然應該最得皇上您的重用。若是這些勞力能幹卻不聽話,時不時還想跟皇上您叫板,那便說明他除了不滿意皇上給的待遇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太閑了。”


    說到這裏,張靖嘉便停了一下。他不知道別人是否都能聽懂,但見眾人都聽得認真,這才又接著說道:“對付這種人,最省錢省力的辦法便是給他高高掛一個虛名,用最小的代價讓他做最多的事情。這樣,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皇上您的問題也解決了。至於其他勞力,倘若他們不滿,自然會聯合起來排擠此人。”


    不過是封個公侯。每年撥幾千石俸祿便是。範誠悅此人有勇無謀,實在無需李涵槿這般提防。


    張靖嘉這番話,不僅是李涵槿聽著新鮮。便是桑月華也覺得十分有趣。


    “張先生果然是能人異士。這番見解便是哀家這個老婆子也要自愧不如。”


    她讚賞說道:“仔細想想,朝中百官可不就是給皇上辦事的勞力麽。至於那些虛名,給了便給了。總歸要記得先生說的,半文錢都不要給他!那是實實在在的東西,給了便虧了。”


    李涵槿不住點頭。但是仔細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處處疑問。


    “可若是這勞力勢力做大,想要左右朕的意思,那又該怎麽辦?”


    張靖嘉很想大笑,但是終究忍住了溫和說道:“所以皇上您每天要做的事便是讓他們閑不下來……”


    比如多安排點工作,三不五時挑撥挑撥下臣之間的關係。倘若一個人的腦力每天都集中在沒玩沒了的工作跟人際關係中時。他便是有再大的野心,卻也沒有那麽多精力去實現了。


    他覺得自己無需再多說什麽。


    皇帝這職業玩的不就是個製約跟平衡?


    這些事情,太後必定會跟他講。


    就算沒有太後。他做久了也會慢慢明白。


    “好了,皇上還是找個空子自己想一想吧。”桑月華見李涵槿還要再問,便打斷他的話頭說道:“範誠悅那廝不是什麽大患,皇上便權當拿他來練練手好了!”


    桑月華其實還想再說教一番。但是畢竟跟兒子二十幾年了都沒怎麽親近過,她也怕說教過了頭兒子反而要怨恨自己。


    李涵槿真的搞不明白。為什麽桑月華和張靖嘉都認定範誠悅不值一提。他明明手握十萬禁軍大權,自己這個皇帝的性命跟整個皇宮的安危都握在對方手上呢。


    但是桑月華不讓再問。他便真的老老實實不提這事了。雖然心裏依舊狐疑,但是桑月華的態度多少還是影響到了他,使得他後來麵對範誠悅時再沒那麽煩躁過。


    張靖嘉見了,心裏微微有些疑惑,當下便決定出了宮便找李欣好好談談。


    “欣兒,你跟你姨奶奶住在城外可還舒適?”桑月華不讓李涵槿提範誠悅那事,再要關心的便就是李欣本人的狀況了:“要不要父王給你重新請幾個先生把你那些功課給拾起來?”


    李欣一聽連連擺手:“父王,欣兒可忙死了,哪還有時間再去讀書。再說,師傅就住在公主府內,欣兒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問他就是了。”


    李涵槿見女兒不願讀書,也不逼她。他是一個寬容的父親,當年他自己就不愛讀書,如今女兒像他,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你不樂意,那就算了。”他大度的說道:“總歸朕的公主,即便是大字不識也是有人要的!”


    桑月華便點頭稱是,然後又感歎道:“欣兒明年就要及笄了吧?都是大人了,可以嫁人啦!”


    雖然才相處了這個幾個月,可桑月華依然覺得舍不得。


    “父皇,皇祖母!”李欣見他們當麵談她的婚姻大事,尤其還是當著張靖嘉的麵,頓時從頭紅到腳,整個人恨不得縮起來:“你們不許說了!”


    李涵槿見了越發喜歡,卻到底舍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難堪,便連連保證道:“好好好!父皇不講了!欣兒別氣了。”


    桑月華也忙岔開話題道:“說到婚姻大事,好像陳齊兩家,陳範兩家都在最近聯姻了是嗎?”


    她問的是李欣。也不知為何,這孫女不管是什麽事情總比別人要知道的早些。


    “皇祖母消息真靈通!”提到此事,李欣立馬就將自己剛才那窘態給忘了,連忙迴道:“三表哥一迴到外祖父家就得知他與齊宰相的嫡孫女訂了親。”


    “哦?”李涵槿對陳宣和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得知他跟齊宰相家的嫡孫女訂了親,便不由多問了一句:“宣和知道了反應如何?他喜歡這門親事嗎?”


    李欣聽了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三表哥可意外死了。他說他要跟遠洋隊去新衛,死活不願意結親。外祖父一氣之下打了他一頓,孫女聽說到現在還被關在陳家的祠堂裏沒放出來呢。”


    李涵槿聽了便大為心疼,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雖然當了皇帝。若是無特別的理由,卻也不能肆意去幹涉人家的家事。


    桑月華除了對陳靖還算熟悉一點,對陳家其餘幾房根本毫無印象。興致乏乏的等李涵槿問完了。便對李欣問道:“那陳範兩家的親事呢?”


    李欣便笑了:“這可不是什麽新消息了。就是上次欣兒跟皇祖母提過的,陳家三房的蘭表姐的婚事。”


    李欣這麽一說,桑月華便知道了。


    “那不就是老王妃要來聘的那位小姐麽!”桑月華恍然:“皇祖母還以為是範家哪個兒女要與陳家結親了呢!”


    她輕輕挪了挪腿——這兩天,她的腿也可以自主的挪動挪動了。


    “老王妃也快要到了!”桑月華說著便又看向李涵槿:“她雖然沒提,但是如今她膝下就隻剩那麽一個庶子。梁王的封號怕還是要落在這個庶子身上。”


    李涵槿點了點頭,雖然他當了皇帝後,多少也明白了些康平帝的處境跟想法,但是真要讓他狠下心來征戰四方諸侯,他依然做不到。


    桑月華見狀便又長歎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天舟如今剛剛結束內戰。新衛那邊也需要北峭抵擋跟緩衝。於情於理母後都不會勸你再掀風波。但是……”


    她目光嚴肅的望著李涵槿道:“但是哀家還是希望皇上以後遇到問題時能果斷一點。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知恩圖報的,這個世界上有個東西叫貪欲,你給的越多。他想要的就越多。一旦你哪天給不起了,說不準他還要反咬你一口!”


    李涵槿又站起來謝了一次恩。


    李欣見了,目光閃爍。


    她總覺得桑月華對李涵槿的母子之情還不如對李琰來的濃烈。


    他們之間總像是隔了一層似的。


    雖然李涵槿似乎很享受跟桑月華在一起的時光,但是李欣卻總覺得跟她與陳文慧比起來,李涵槿對桑月華不僅有愛。還有害怕。


    就像桑月華麵對自己時,遠不如桑月柔來的那般熱烈跟親昵。


    不過李欣不怎麽在乎。


    桑月華雖然對她沒那麽親昵。但那是相對而言。倘若跟陳家那老夫人比起來,桑月華可慈祥太多了。


    總的來說,這個皇祖母還是十分稱職的。


    “父皇!”李欣等他謝完恩,便湊到他跟前嘀咕道:“若老王妃真要給李謙請封王位,你就克扣一下,可千萬別像對欣兒那樣大方啊!”


    李涵槿聽了眼睛一亮,但隨後又猶豫著問道:“可若是老王妃不同意怎麽辦?”


    李欣有些不屑的說道:“反正不是親生的。欣兒就不相信老王妃會那麽盡心盡力的為他爭取。要麽等王妃進京後,欣兒便邀請那老王妃進公主府坐坐好了!欣兒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麽陰謀!”


    親生子死了,她不在北峭給他料理後事便急著為庶子聘陳家女為媳婦?倘若王妃打的主意是盡快讓庶子生下兒子,過繼到自己兒子名下繼承香火的話,為何不找個身家背景都更好控製的小戶女?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陳家勢大吧!


    給自己的庶子找個勢大的媳婦,她這個不正經的婆婆能有好日子過?


    如此詭異,真叫人不得不起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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