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開門見山道:“既然有事相求於我,就應該坦誠相見,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遮遮掩掩,我實在看不出姑娘們有什麽誠意。”


    香婉和辛鳳兒兩人心道:“迫在眉睫,不破釜沉舟是不行的了。”


    於是,香婉鼓起了勇氣道:“張公公,雖然我們的請求有一些冒失,但是不知道張公公能否屈尊就貴,隨我們同往我們的暫住之地,我們有極為重要的事情想和公公您商議。”


    不知根底深淺的,張敏也不敢冒冒失失地答應下來,他留了個心眼,這個世界上大忠似奸,大奸似忠的人多了去了,如果都能夠憑平日觀察或者道聽途說便能夠知曉一個人的秉性的話,也就沒有奸詐險惡之徒了。香婉和辛鳳兒表現出來的當然是心事重重,但是如果她們隻是裝出來的,是對他進行虛情假意的試探呢?


    出於謹慎,張敏並沒有急於暴露,而是緩緩道:“不知道二位姑娘有什麽指教,為什麽這裏不能說,非得到你們的住處呢?”


    辛鳳兒見張敏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顧左右而言他,不由得焦躁起來,脫口而出道:“公公,這裏閑雜人等出沒,耳目眾多,不太方便……”


    香婉一聽這話,脊背涼氣上竄,連忙喝叫道:“香若。”


    被香婉這麽一製止,辛鳳兒醒過神來,恍悟自己差點暴露出真實目的,連忙噤聲。


    但是,張敏隱隱覺得,他遇見了同盟軍,於是,他繼續堅定他的“立場”,逼迫香婉二人向他袒露心胸:“二位姑娘。如果你們覺得我張敏靠得住,是個值得信賴和托付的人,且有心找我辦事的話。我張敏拍拍胸脯是二話不說,絕不猶豫的。將心比心。我張敏要看到兩位姑娘的誠意。否則的話,還是剛才那番客套話,請姑娘們趕緊去辦你們要辦的事情,然後我們約個明早碰頭的地方,早早趕往安樂堂把事情了結了的好。”


    張敏采取的是步步緊逼的策略,這讓幾乎退無可退的辛鳳兒無計可施,關心則亂的辛鳳兒六神無主。在張敏這個精明異常的宦官麵前,她覺得自己和他交鋒起來,絲毫沒有勝算,隻能有什麽說什麽。


    幾個迴合下來。香婉也發覺並非張敏的對手,於是下定了決心,向前走出幾步,和張敏麵對麵平行站著,抿著嘴。小聲道:“張公公,就算我們兩人想坦誠相待,還得看環境是不?這裏人多眼雜,請公公暫且原諒我們沒有辦法毫無原則地對公公表明心跡。如果公公有心想幫助我們的話,還請公公移步到我們兩人的暫住之所。隻要進了我們的房間。我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到香婉的這段話,張敏難以抑製心裏麵掀起的洶湧波濤。身邊的這兩位宮女早一步不找自己,晚一步不找自己,偏偏在萬貞兒發現了安樂堂誕下小皇子,決定假他之手鏟除心中巨患一石二鳥的時候來找他,難不成她們真的如自己那個“天真荒誕”的想法,是一路人?


    當這個念頭在他的心中幾乎要被確定下來的時候,他卻又遲疑了,真的能夠這般草率嗎?如果自己暴露了想法,萬貞兒會不會臨時調換了他,讓他連這僅有的一絲絲機會也沒有?辛鳳兒他還不敢肯定,但是香婉在萬貞兒的身邊伺候多年,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最近幾年,香婉也算是替萬貞兒幹下了不少人神共憤的事情,怎麽會和自己有一樣的焦慮呢?萬貞兒在此刻讓她們參與進來,很可能是要拖她們下水,難道她們在萬貞兒麵前犯下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迫不得已,為求自保才找到了自己?


    想到這裏,張敏心中泄了氣。


    然而,究竟是好是壞,僅憑猜測是得不出個結果來的。


    所以,張敏最終還是決定冒險一試,他用了幾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口吻道:“聽香婉姑娘這幾句話倒是還有幾分意思。好吧,那就煩請姑娘前麵引路。到時候,我倒要看看,姑娘們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求我。”


    為了能夠盡快知道自己下的賭注翻開後是輸是贏,香婉和辛鳳兒走得飛快,快得連張敏幾乎都要跟不上來。張敏訝異地看了看前麵兩個嬌俏嫵媚的身影,也加快了步履。


    香婉和辛鳳兒雖然走得很快,但是警惕性沒有絲毫的放鬆,可以說得上是一步三環視。


    這讓張敏更加肯定,她們的心中有事兒。


    三人沒有誰再說話,直到迴到香婉她們的臨時住所。


    看到一路上暢通無阻,香婉和辛鳳兒大大鬆了一口氣。


    香婉走到門前道:“香若,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張公公,您裏麵請。”


    張敏久在朱見深的身邊辦差,像這種快步疾行對於他來說,隻不過是家常便飯。隻見他氣不急喘麵不赤紅的在香婉的恭迎下毫不客氣地跨過門檻走進了房門。


    辛鳳兒在張敏進門後,左右看了看,走了進去。


    香婉則留在了門外,依靠著門柱,好似無事一般舉目遠眺。


    趯台燈火通明,所以如果有什麽人靠近她們住所的話,香婉一眼便能看到。


    在走進房間後,張敏便來了個喧賓奪主,根本不需用辛鳳兒招唿,就近找了個座兒,大馬金刀地坐下,道:“香若姑娘,有什麽話請趕緊說,我在這邊逗留過久的話,會引起別人懷疑的。”


    辛鳳兒先是一言不發,淚眼漣漣地看著張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張敏愕然地看了看楚楚可人的辛鳳兒道:“香若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辛鳳兒道:“張公公,你說得對,若想求得別人相助,必須得坦誠以待,公公,我便有什麽說什麽了,我求求你。發發慈悲,救救紀羽瞳她們母子吧。”


    雖然隱隱有這方麵的幻想,張敏還是沒有這方麵的思想準備。他被嚇得站了起來道:“你……你說什麽?”


    此刻,辛鳳兒的腦袋裏混沌一片。是死是活在此一舉,她道:“公公,您千萬不能迫於萬貴妃的淫威,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啊。您一定要想想辦法,為皇上留下一點骨血。”


    張敏的心跳開始加速:“此情此景會不會是苦肉計呢?她怎麽有膽子如此詆毀萬貞兒?若是是苦肉計,為什麽我總覺得不太像呢?但是,萬貞兒行事。向來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誰知道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她會不會用上這出人意料的一招呢?”


    張敏依然不敢鬆口,道:“香若姑娘,你這要求可是有些強人所難了。這件差事你也聽到了。是貴妃娘娘親**代下來去辦的。你在她身邊的時日雖然不長,但是也應該能摸透她的脾氣,她親**代下去的事情,如果辦差之人沒有做利索的話,後果可是非常之嚴重的。”


    辛鳳兒一個頭接著一個頭叩道:“公公……公公。自從進宮至今,我身邊的宮人們都說您是個識大體明大義的人,為了社稷江山,為了皇上朝廷,您不惜搭上性命。皇上登基已有數年。膝下卻隻有佑極小皇子一人,如今好不容易添上了一人,我們萬萬不能做曆史的罪人,讓後繼之君的枝葉凋零下去哇。”


    張敏道:“貴妃娘娘剛才不是告訴我,安樂堂裏的男嬰乃是紀姓宮女和一名大內侍衛私通所生嗎?”


    辛鳳兒道:“不,張公公,那隻不過是貴妃娘娘的惡意中傷。您難道忘了去年後宮瘋傳過的一個傳言嗎?傳言說當時還在內藏庫當差的紀姓宮女被皇上寵幸並且懷上了龍種。”


    張敏道:“沒錯,確有其事。”


    辛鳳兒道:“它絕非傳言。”


    聽到此處,張敏的手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他道:“你為何如此肯定?”


    辛鳳兒道:“公公您有所不知,在貴妃娘娘遣香婉姐姐去內藏庫逼迫紀姓宮女喝下含有藏紅花湯藥的時候,把那碗湯藥灑掉了。”


    辛鳳兒一氣說出的話讓張敏應接不暇,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追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去幫助紀姓宮女,難道你們就不怕貴妃娘娘時候追究起來,殺你們泄憤嗎?”


    辛鳳兒道:“張公公,您可以向盧公公打聽,我本名叫辛鳳兒,和紀姓宮女一起從大藤峽被押解進京,我們在大藤峽時是換命之交的好姐妹。香婉姐姐之所以會如此做,完完全全是受了我的影響。”


    張敏停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天意,這完全就是天意嘛。”


    辛鳳兒愣住了,倒是香婉嗅出了其中的味道,她把頭伸了進來:“公公,難道你……”


    張敏道:“你們啊,可真是夠小心的,這已經不是火燒眉毛了,而是馬上要了命了,去,好好幫我把風。”


    香婉興奮地道:“是,公公,您放心。”


    張敏若有深意地看了香婉一眼,再死死盯住辛鳳兒道:“香若,雖然我知道你們的決定,但是,我還是要問一句,你怕死嗎?”


    辛鳳兒頭一梗,道:“瞧公公您問這話,說句讓您笑話的話,我們這一生已經夠曲折坎坷的了,都說不修今生修來世,眼前這件事情可是天大積德的事情,你覺得我們會怕死嗎?”


    張敏道:“真好,你們的決定讓我肅然起敬,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都聽過花木蘭、紅拂女和梁紅女,但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如她們的奇女子,我還是頭一迴。”


    張敏知道,事情終於稍稍有了些轉機。


    辛鳳兒道:“公公,請問你有沒有搭救紀羽瞳她們母子的良策妙方?”


    張敏道:“事情是猝然發生的,我非張良蕭何那樣的大才,和你們一樣,無計可施,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實在不行,我們便拚上三條性命,能把事情鬧多大便鬧多大。可是,這後宮始終是萬貴妃的天下,我就怕即使是搭上我們,也不過是爭得短暫時光,最終小皇子還是逃不脫萬貴妃的魔掌,身遭橫死。”


    辛鳳兒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張敏道:“距離明日還有幾個時辰,你們這裏非久留之地,待得久了是會引起別人懷疑的。這樣吧,你們呢,該收拾整理便收拾整理,我迴去好生思量思量,希望能夠在這一夜間想出應對之策來。”


    在迴到房間後,張敏開始了一夜的冥思苦想,但是,除了魚死網破這個最極端的冒險舉動,他沒有想到一條可行之計。


    這一夜,能不能長一些,再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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