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讓萬貞兒盡快走出陰影,朱見深又開始了寸步不離萬貞兒左右的生活。每天幫萬貞兒端湯送藥、擦拭頭臉,不允許任何人插手。


    在朱見深無微不至的關懷下,在太醫把宮中收藏的頂尖中藥材的培本固原之下,鬱結在萬貞兒心中的苦悶漸漸消散開去。


    都說時間是醫治心痛最好的醫生,當萬貞兒決定漸漸淡忘傷心事兒的時候,她的身子骨也一天一天見好。


    等到萬貞兒大好的時候,已經是初秋,京城下起了連綿的秋雨。


    將近一年的時間,恍如隔世。


    在經曆了大喜大悲,生死輪迴後,萬貞兒好像開始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淡,平日裏說話做事兒居然有了些許與世無爭的感覺,她的語音語調變得很平和,很輕柔,平和輕柔地讓人不相信她的變化是真的。


    好多宮人們都會看到她在禦花園逛著逛著,便會對一株正在飄下落葉的樹怔怔出神,然後自言自語道:“本宮活錯了,什麽事都想爭,什麽事都要爭,可是爭來爭去有什麽意思,到頭來還不是和這一片片落葉,塵歸塵,土歸土。”


    在生出這種近乎禪理的想法後,萬貞兒性情大變,開始主動積極地勸說朱見深到其他妃嬪那裏就寢。


    在她的堅持和努力下,朱見深慢慢從昭德宮走了出來,和其他的妃嬪接觸,好多人因此都得到了期盼已久的雨露,這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妃嬪們身邊一些長得秀麗端莊的宮女。


    在宮中消失了將近三年的脂粉香氣重新飄散起來,它們在空氣中充滿活力地相互交織碰撞。而它們的主人們,也一個個帶著歡聲笑語,一時之間,宮中和諧安寧。


    周太後更是開心得不得了。因為如此一來,她抱上孫子便指日可待了。


    慢慢地,在與別人談起萬貞兒的時候,周太後對萬貞兒的印象也好了起來。


    萬貞兒雙目低垂,身子筆直地坐在朱見深命能工巧匠專為她打製的巨大銅鏡前,任由香婉在後麵幫她打理著頭發。


    香婉摸著萬貞兒的頭發。道:“娘娘,隨著您心情一天天好起來,您的頭發也是越來越烏黑亮麗了。”


    萬貞兒摸了摸直垂而下的頭發,幽幽道:“都這麽長了,發梢應該都能長到腰間了吧。”


    香婉點了點頭道:“奴婢瞧著,可能還要再長一些。”


    說著,香婉停止了梳理頭發,把纏繞在紫檀木梳上的頭發小心翼翼解下來,以大拇指和食指為中心,繞成了一小團。然後紮緊,塞進了掛在腰上的香囊裏麵。


    “娘娘,最近您的頭發又掉了不少。”


    萬貞兒重重歎了口氣。


    自從小皇子死後,萬貞兒便養成了唉聲歎氣的習慣,很多事情好像看淡了,其實。那到底是表象,雙重的痛可是刻骨銘心的,萬貞兒道:“每次打開箱子,看到為皇兒準備的小衣服,本宮總是會感傷上好一陣子,哪能不掉頭發。”


    由於擔心萬貞兒觸景傷情,朱見深命人把昭德宮中所有能夠勾起萬貞兒有關小皇子記憶的物件統統銷毀或者扔掉,但是,朱見深並不知道,萬貞兒偷偷藏下了一件她親手為小皇子縫製的肚兜。放置在了她私人專用的箱子裏。


    “娘娘,您這兩日是不是又多夢了,您看看您的臉色,多憔悴哇。昭德宮裏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擔心娘娘呢,您可一定要多加注意。心情盡可能愉悅一些。”


    在病重的這幾個月裏,萬貞兒最害怕的一件事情便是睡覺。因為隻要她一閉上眼睛,便會夢見嬰孩。隻不過她夢見的嬰孩不是一名,而是兩名。其中一名當然是被她給予了無限厚望的皇兒,佑康。另外一名孩子是誰,她雖始終沒有看清楚麵容,但是萬貞兒分明知道。因為,那名嬰孩的嘴裏麵總是有一股濃重刺鼻的大蒜氣味。那哪裏是大蒜的味道,分明就是黃磷散發出來的味道。每每看到她,萬貞兒除了害怕,還有深深的歉疚。她夢中的第二名嬰孩便是在她指使人下毒後被毒殺掉的安妃之子。這兩名嬰孩出現在她夢裏的時候,都是一前一後向她爬來的,她的孩子在前,安妃之子在後。但是當她的孩子帶著天真爛漫笑容馬上要撲到她懷裏的時候,安妃之子總是滿臉邪惡地笑著把小佑康硬生生從她的麵前拖走,拖到不遠處,張開長滿了鋸齒狀尖利牙齒的嘴,當著萬貞兒的麵,惡狠狠地朝著小佑康的脖頸處咬下去。


    萬貞兒又歎了口氣,道:“是啊,最近兩日本宮又是多夢,香婉,你知不知道京城裏哪座寺廟的菩薩比較靈,香火比較旺,本宮想出宮走一走,順便到寺廟裏上上香,求個平安符,壓一壓心中的夢魘。”


    香婉道:“娘娘,最近汪直一直宮裏宮外的跑。奴婢曾經聽他在香若麵前提起過,西頂廟是京城裏人氣最旺的地方,每天都是人來人往,接踵摩肩。”


    萬貞兒道:“可惜本宮去不得那裏。”


    香婉道:“娘娘為何去不得哪裏?”


    萬貞兒道:“你這個蠢笨的丫頭,你難道忘啦,那裏可是祝厘擺放長命牌位的地方,她是皇太後,本宮是貴妃,西頂本宮是萬萬不能去的。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又得傳出些瘋言瘋語來。”


    香婉道:“娘娘,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思慮周詳。”


    萬貞兒道:“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本宮也就是這麽一說。好生想一下,除了西頂,還有別的地方嗎?”


    香婉道:“除了西頂,可就要數北頂娘娘廟了。不過娘娘,北頂娘娘廟香火雖旺,但是那裏魚龍混雜,人員比西頂複雜得多,奴婢怕有人有眼無珠,驚擾到娘娘。”


    萬貞兒道:“你多慮啦,北頂廟好,就去北頂。最近幾日總是能夢到皇兒,本宮要去捐一些香火錢,請菩薩保佑皇兒來世投胎做人能有一個健健康康的身子,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平安過百年。”


    香婉透過窗欞向外看去,道:“娘娘,瞧這天,隻怕今日會有雨,咱們還是改日再去吧。”


    萬貞兒道:“都說心誠則靈。本宮既然已經想到了,為什麽還要顧慮會不會淋雨之類的事情。去,讓汪直到皇上跟前討個口諭,就說本宮想出宮一趟,到娘娘廟燒幾柱香。”


    “是,娘娘。”


    香婉一邊幫萬貞兒的頭發進行掃尾階段的梳理,一邊將眼前的萬貞兒和以前進行對比。她欣喜地發現,遠近不同時期的萬貞兒簡直判若兩人。現在的萬貞兒簡直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主子,她居然產生了濃重的佛心佛性。


    當然,香婉並不是因為萬貞兒提議燒香拜佛才發現,而是在小佑康意外夭折至萬貞兒身體康複期間,萬貞兒竟然沒有對宮人們發過一次火,更不要提打人之類的事情。


    汪直帶著萬貞兒的話來到了禦書房,此刻,朱見深正在翻閱奏折。


    當聽到汪直轉述的話後,朱見深道:“哦?愛妃想去北頂娘娘廟燒香拜佛?”


    “是的,皇上。”


    朱見深把奏本往桌子上一丟,饒有興趣道:“愛妃現在開始誠心禮佛了?”


    汪直道:“是的,皇上,奴才隨侍左右,總是能聽到娘娘脫口而出一些頗具禪理深意的話,那些話,真是能引起人靜下心來去深思。”


    朱見深道:“愛妃與朕患難與共,見過權力更迭,腥風血雨,曾經跟朕說,她這一輩子隻信朕,隻信她自己,她的性情太過剛直。如今能夠誠心禮佛,倒能讓她超脫一些。愛妃她準備怎麽去?”


    汪直道:“娘娘說,她不想黃土鋪路、閑雜人等不得出戶、潑水淨街、鳴鑼開道、以免驚駕那般大的排場,如果皇上恩準的話,娘娘想微服出宮。”


    “微服出宮?”朱見深雙眼一亮,“這個主意不錯,懷恩,你去從大內侍衛中挑選幾名身手了得,長得不容易被發現帶著官氣兒的保護朕和萬貴妃,再給朕找一套便服換上。”


    懷恩道:“皇上,不可。”


    朱見深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又不可了?”


    懷恩道:“皇上,您心裏麵是清楚的,自打您登基以來,前朝後宮關於娘娘不滿的言語便鋪天蓋地,這半年多來,娘娘性情突變,深得宮裏麵的人稱讚,太後娘娘更是對貴妃娘娘刮目相看。娘娘好不容易改變了別人對她的看法,您微服出宮這一鬧,估計又得生出波瀾,這對娘娘可沒有一點兒益處。”


    本來興衝衝的朱見深一聽,瞬間冷靜了下來,琢磨著懷恩的話,然後指了指懷恩道:“還是你老成持重,說得對,朕差一點誤了愛妃。那好吧,汪直,讓程歡陪你去挑十名大內侍衛與貴妃娘娘,你隨娘娘一起出宮。聽著,若娘娘少了一根頭發,你也不用迴宮,自個兒找三尺白綾了解了吧。”


    汪直道:“是,皇上,奴才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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