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從窗欞落下,房內一點點亮了起來,床上熟睡的人兒因著窗外鳥兒的鳴叫而醒來,一雙長長的睫毛原來似兩隻蝴蝶靜靜地停靠著,驀然間便忽閃了幾下,露出兩隻烏黑清澈的翦瞳,帶著清晨的慵懶和滿足的笑容。


    莫言似睡非睡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卻發現那裏早已冰涼,本該在那兒睡著的人早已沒有了蹤影,一顆心沒來由地忽然提了起來,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室清冷,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急急地翻身下床,顧不得穿鞋便向外跑去,長長的睡袍曳地而行,似留下一道讓人心驚的淚痕。


    打開門來,清晨的冷空氣撲麵而來,讓衣著單薄的人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卻毫不在意,急急地便往東廂房跑去。整個小院還殘留了昨日的喜慶,爆竹屑散落一地還未來得及打掃,因著昨夜四更的一場雨,在這無人的清晨,顯得愈發地寂寥。原來,極盛之後留下的不過是無盡的空虛。


    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用力敲打著東廂房的門,口裏喚著的卻是熙祥的名字,她多麽希望,那昨日才做了新郎官的人揉搓著惺忪的睡眼來應她的門。但隻叫了幾聲便有人從裏打開了門,定睛一看,卻是已梳洗妥當的溫兒。


    莫言急急上前拉住溫兒的手:“告訴我,他們是不是走了?”


    溫兒沒料到小姐會這時候便醒來,其實她早就知道王爺和熙祥今日便要領兵出征,隻是王爺看不得小姐的眼淚,怕到時候更難分離,所以故意騙小姐說三日後才走。送君前終須一別,何況是軍隊開拔,此一去生死未卜。怎能讓小姐看著他們的離去的背影。


    看到溫兒早已梳洗妥當,顯然早就起身了,而且也沒有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莫言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來不及道別話,那來不及訴說的心事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化作滴滴淚珠,重重砸落。


    “我知道軍隊開拔萬沒有這樣早的,他們此刻還沒有走是不是?”莫言拉住溫兒,聲音淒惶無助。整個人如在風雨中飄搖。


    溫兒低頭不語,小姐這樣的傷心,她不是不動容。隻是王爺和熙祥再三交代不能讓小姐去送的,她也很明白王爺的用心,王爺瞞得這樣辛苦,又何苦因著她的一時心軟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莫言看出她的猶豫,忙道:“我隻是想多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我也不想錯過。”


    溫兒依舊躊躇,定睛一看見到她光著的腳丫因踩在冰涼的地上早已凍地通紅,忙驚唿一聲,拉她迴房,叫人打了熱水來渥暖了才放心。一麵已經叫人去備好一輛馬車,不要太大太華麗的,但腳程一定要快。


    手上的活也沒有停。溫兒雖已出嫁,但自認還是小姐的丫鬟,所以服侍更衣梳妝的事情從不假手於他人。莫言便如被抽去了心的木頭人一般任她擺布,隻是無論怎麽勸,淚水還是洶湧而下。


    待到坐下梳妝台前梳頭。莫言看到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雙唇也失去了光澤,一雙眼睛早已哭得紅腫,她有一瞬間的吃驚,卻又即刻恢複了平靜,連淚水也收了起來:“替我將頭發挽起來吧。”


    溫兒聞言吃了一驚,一雙正在梳妝的手差點拿不穩手中的梳子:“小姐,您知道將頭發挽起來是?”


    祖先遺訓,頭發是人體最珍貴最神聖的部分,一個人頭發的蓄養方式和造型選擇都是它的主人身份的某種反映。女子的頭發則是具有性感魅力,以致於結婚以後,頭發都要被遮掩起來,以避免引起他人的*。


    束發結簪表示已為人婦,為處女生涯的完結,為之結束,這是“結束”一詞的由來。


    她昨日與熙祥結為夫妻,自然今日早已已挽起了頭發,可是小姐與王爺?


    莫言微微一笑,側頭望向溫兒:“我知是什麽意思,我與他雖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可我這一顆心一個人這輩子隻能是他一個人的,他若能迴來要我,我便能與他白頭偕老;他若不能迴來,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再愛上其他人,隻為百年後與他在那一世相見。”


    溫兒看出了她眼中的堅定和決絕,驀然不語,手指翻飛間為她將頭發挽了一個普通新嫁娘常會挽的髻,將臉上的淚痕細細地遮了,挑了一套素雅顏色的半舊衣裳替她換上。莫言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微微地笑了,輕輕道:“等我,就一會兒。”


    一句話,似自言自語,瞬間消融在空氣中,那將要離家遠去的人,卻沒來由的心中一滯。


    剛梳洗妥當,便有人來迴馬車已備好,莫言不等溫兒開口,便率先上了馬車,出城之後道路因著昨夜的一場冬雨愈發泥濘,馬車跑得越快,顛簸也是越厲害,車上的人兒早已臉上蒼白,饒是如此,莫言還一個勁兒催車夫快些。


    溫兒轉頭看著莫言,見小姐側身看著車窗外,唇角緊抿,鬢發微亂。跟著小姐從小到大,曆經大大小小的事情無數,小姐永遠都是無懈可擊的大家閨秀,能讓她如此惶恐不安的人,天底下怕隻有王爺一人了。


    馬車唿嘯,帶起陣陣寒風掠過,卻吹不亂心頭的團團亂麻,望著車窗外的景致,北方的冬天總是來地如此的早,如此的決絕,讓人措手不及。莫言也說不上為什麽要這樣執著於見他一麵,她自然知道軍營重地女子去不合適,何況是她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份。


    隻是怕,心中無限的恐慌,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塊那樣,隻怕若今日不送別,以後連背影都會忘記。經曆過那些生死離別,她再也無法承受更多。


    想起昨夜的他的柔情,莫言肅然臉龐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自己果然那樣傻,他昨夜事事交代清楚,她卻輕信了他“怕後幾日不得空。不如早早安排的好”這樣漏洞百出的借口,那樣捧在心頭的人,莫非他要走,連道別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想來才知道他早有預謀要悄悄離開,難怪自己在他眼裏總是“傻姑娘。”


    昨夜,她害羞地窩在被子裏,為著自己大膽的邀請他今夜留下而羞赫不已,用被子將自己死死捂住不敢看他,隻露出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他帶著一身沐浴後的清新而來,哂笑地望著她掩耳盜鈴般的幼稚行徑。輕輕地掀開被子一角,躺了進去。


    下一秒,莫言便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心跳讓她安心不已,卻又緊張到瑟瑟發抖。雖是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終究是未經世事,那心中的緊張自不必說。


    不料允之隻是這樣靜靜地抱著她,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將下巴挨著她的頭頂,輕輕道:“言兒不怕,我怎麽會舍得傷害你,能這樣靜靜抱著你,我已是很滿足了。”


    莫言聞言,將頭從他胸前抬起。努力掙脫他的懷抱,直直望向他:“為什麽?”


    允之看到莫言那略帶失望、怒氣和一絲安慰的臉龐,還有因著她忽然的動作而滑落的睡袍。胸前露出一抹雪白,霎時間覺得血氣噴湧,他用盡最大的力氣將眼光從那抹誘人的春色上離開,再次將她擁入懷中,用被子緊緊包住:“因為你值得更好的。我固然想要你,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想要你。但我知道不是現在,你等我迴來,我要用世上最盛大的婚禮昭告天下,讓你享盡世上女人都羨慕的幸福,讓你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從此以後夜夜相擁而眠。”


    雖因著他大膽直白的話語羞紅了臉,莫語卻覺得幸福,被子溫暖,心更溫暖,莫言一整夜就這樣由著他擁著,聽他訴說著那些從未向人說起過的秘密,靜夜裏,分享著彼此內心深處的一切。


    他說:“我打算明日就將你移迴瑞王府去,還是住在原來那小院子裏,語兒犯了些錯誤被我禁了足,不會去打擾你的。這裏已經被發現了,從前我們在暗處,所以能躲著,但現在既然被發現了,不如將自己置於明處,才能看清周圍的環境。你在王府不必擔心,我已打點好了,皇帝想來也不敢明著來,你隻要乖乖待在王府裏等我迴來便可。”


    他頓了一下,語氣又一絲的涼意:“若是有人敢找你麻煩,你不必忍氣吞聲,也不必、與她硬碰硬,現在府裏由靜夫人在管事,你隻需告訴靜夫人,她自會料理。我的女人,看誰敢動?!”


    莫言的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胸膛上,一邊聽他的心跳一邊聽他用低沉的嗓子說話,那聲音透過胸膛傳來頗有些悶悶的,聽起來卻也感覺十分愜意,隻是聽到這裏,才覺著他的不對勁,仰起疑問的臉問道:“為什麽是靜夫人?”


    她還記得那個女子,也算得上是個難得的美女,卻總是著素雅的衣服,對人也是謙遜有禮,雖是允之的侍妾,卻從不爭寵,每日隻是淡淡的做自己分內的事情,不肯多行一步,也不肯多說一句,即使受了委屈,也從不在意,還是淡淡地微笑著接受。


    允之微微一笑,寵溺地撫上她的秀發,感受手中那柔滑的觸感,內心十分滿足:“你以為我從前隻有一個侍妾?不過都被莫語用各種方法打發出去了罷了,至於靜夫人,必是要留在我身邊的,事實上,她並不算是我的女人,我建了一個叫。”


    說到這裏,一時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不想言兒知道得太多,今夜告訴她的事情,不過也是為了讓她能夠自保罷了,其他的,他不願潔白無暇的言兒沾染太多塵世的汙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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