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

    樂瑤睜大眼睛問出這個問題,但其實她也不需要答案,他話說得直白又露骨,她反問隻是因為覺得不可思議。

    與其說她是疑惑,不如說是震驚。

    溫漾的表現可比她隨意多了,他扯下領帶丟到一邊,抬手推了推眼鏡,嘴角噙笑道:“你說什麽意思?”

    樂瑤麵無表情道:“肯定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她下意識否認著。

    溫漾嘴角笑意擴大,車子裏不算明亮的光線下,他英俊的側臉像畫一樣展開。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意味深長地笑著說。

    樂瑤徹底坐不住了了。

    她傾身試圖開車鎖,但被溫漾死死地抓住了。她嚐試掙脫,再次失敗,有些氣餒。

    “我不想跟你意思來意思去,我要離開,開門。”樂瑤咬唇說。

    溫漾抓著她的手臂上還在流血,她看見就忍不住挪開視線,眼底一片晦暗複雜。

    “你不想跟我意思意思,那你想跟誰意思?”溫漾使勁將她拉進自己懷裏,手臂上的血染到了她的衣服,樂瑤渾身激靈了一下,好像觸電一般。

    “沒想到樂小姐這麽有本事,才和我分開就找到下家了,我該慶幸自己眼光好,看上了個人人爭搶的好姑娘麽?”

    “好姑娘”三個字簡直是最刺耳的諷刺,聽得樂瑤氣急道:“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溫漾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我找什麽下家了?!”

    “那葉淳是怎麽迴事。”溫漾貼著她的耳朵問話,唿吸裏是濃鬱的煙草味道,他很少抽煙的,但現在身上都是煙味,聞得樂瑤心神恍惚。

    “不迴答?心虛了?”她的沉默讓溫漾情緒越發詭異起來,他抓著她的力道加大,質問完了就盯著她的眼睛看,想看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心虛。

    樂瑤忍無可忍,幹脆直直地和他對視,一字一頓道:“看來是我腦子有問題了,溫總說的話我真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溫漾聞言笑了,笑意盈盈,漂亮的眼睛裏脈脈含情:“聽不懂?沒關係,我來為你解惑。你和葉淳半夜出來幽會,在會所走廊裏卿卿我我,需要我調個監控來幫你迴憶一下嗎?”

    樂瑤氣笑了:“我什麽時候和葉淳半夜幽會了?我什麽時候和他在走廊裏卿卿我我了?”

    “哦,那可能是我眼瞎看錯了,和葉淳抱在一起紅著眼睛撒嬌

    的不是樂小姐,是別人。”

    溫漾眼皮一抬,嘴角一揚,言語之間的神色和語態,均展現了對樂瑤的不屑至極。

    樂瑤也不是吃素的,到這個時候哪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她吸了口氣,勉強平靜下來說:“首先,我們已經分手了,不管我和誰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做了你說得那些事,都和你無關,你沒資格來跟我陰陽怪氣。”

    溫漾緩緩後撤身子,衣衫不整的他麵上是柔和到近乎有些脆弱的笑。他這副模樣,身上還帶著血跡,看上去真的好像被樂瑤蹂躪了一樣,但其實恰恰相反。

    樂瑤看得眼睛疼,她咬唇說:“其次……我和葉淳什麽事都沒有,今晚過來是參加慶功宴,根本不是你說的什麽幽會,到這裏之前我也沒想過葉淳會在外麵等我。至於你說的所謂在走廊裏卿卿我我,和他抱在一起紅著眼睛撒嬌,那更是無稽之談。我跟著他走路,他突然停下,我撞到他後背,鼻子酸疼眼淚掉下來了,他伸手扶住我,這麽正常的事在溫總看來怎麽就那麽不堪了?或許這就是仁者見仁吧。”

    仁者見仁,但他看見那一幕,見到的可不是仁,她這是諷刺他呢。

    雖然如此,可溫漾還是因為她冷淡排斥的解釋感到釋懷了一些。

    他方才心裏洶湧翻騰的情緒淡了不少,冷靜下來後便溫柔地說:“以後別和他靠那麽近,這個人不正常,你會吃虧。”

    樂瑤再次試圖離開,又再次被溫漾阻攔,她負氣道:“我和誰走得近都和溫總沒關係,你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嗎?開門,我要迴家。”

    溫漾稍微後撤了一些,不再阻攔她,但也沒有主動開門。

    在樂瑤要自己去解鎖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說:“從我把你從葉淳身邊帶到這裏開始,就沒想過再和你玩分手的小遊戲了。”

    樂瑤身子一僵,倏地望向他:“分手的小遊戲?溫總這話說得真可笑,你覺得我和你分手是在和你玩遊戲?”

    “不是也得是。”溫漾迴答得很快,他靠到車椅背上,明明一身狼狽,卻從容優雅。

    “樂瑤,別那麽尖銳,也別那麽堅持了。能不能請你稍微為我想想,遷就我一點呢。”

    萬萬沒料到溫漾會說出這種話,樂瑤一時愣在了那,連開鎖都忘了。

    溫漾望向她,微抬下巴,臉頰比過去清減了不少,卻更添迷人風采。他像塊精雕細琢的美玉,每一寸都是無可挑剔的弧度,因為過於完美,所

    以顯得虛假無比。

    “別對我那麽苛刻。”他語調沙啞地開口,眼鏡片中和了他時不時散發出來的冷漠陰鬱,讓他此刻看上去幾乎有些不堪一擊,“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你還要我怎樣呢。”

    是啊,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還要他怎樣呢。

    樂瑤垂下眼睛,沉默不語。其實她在頤園觀看完他處理宋雨婷和徐靜那件事時,就隱隱有過這樣的想法。但這樣明確出來,還是頭一次。

    見她不說話,但至少沒再立刻反駁,溫漾沉吟片刻,轉頭望向窗外,忽然說起了和兩人感情無關的話題。

    “我和我母親關係不太好。或者說,我和溫家的每個人關係都不太好。以前你問過我,我母親今年多大,我那時沒迴答,現在可以告訴你。”

    不理解溫漾突然說這個幹什麽,樂瑤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溫漾依然望著窗外,側臉精致漂亮,樂瑤看得有些心跳加速,幹脆轉開視線不再看。

    溫漾的話還在繼續:“她看上去是不是很年輕?她也的確年紀不大,今年也才四十八歲。”

    ……四十八歲?溫漾都三十二了,可他母親才四十八。

    樂瑤怔了怔,下意識道:“那她是十六歲生下的你?”

    溫漾這時轉過了頭,嘴角掛著笑,他好像是心情愉悅的,可那笑看得樂瑤直心酸。

    “是的,十六歲,我是非婚生子。”溫漾闔了闔眼,垂下眼瞼,睫毛輕顫,語調平和,“那個男人……哦不,男孩。他比她大一歲,兩人是同學,他很英俊,很會討女孩歡心,迷得她暈頭轉向。如果你想象不出來他是個什麽樣子,可以看看我。”他抬眼,指著自己的臉笑意盈盈道,“看到我了嗎?他就長這個樣子。”

    ……如果長這個樣子,那還真是有迷倒富家千金的資本。

    “溫柔被他徹底迷住了,但他家世不好,性格極端,沒什麽上進心,空有一張臉和掌控女孩的手段。我爺爺……哦,就是我外祖父,他不讚成他們在一起,於是他們私奔了。”

    私奔?!樂瑤迴想起在溫宅見過一麵的溫柔,很難想象那樣的女人會和誰私奔。

    溫漾看出她的不可思議,語氣溫柔地解釋道:“你現在看見的不是當年的她。當年的她很衝動,誰又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他再次轉眼看著車窗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緩緩為她訴說著他的過去:“她為了讓家裏接受那個男孩,私奔之後

    就懷上了他的孩子。爺爺雖然還有兩個兒子,但最看重的還是大女兒,因為另外兩個孩子是私生子,是後麵才認迴來的。他想讓大女兒繼承家業,所以用了些手段弄走了和她私奔的男孩。”

    “……什麽手段?”樂瑤低聲問了句。

    “給錢,再拿性命要挾。其實他遠不必做成這樣,隻要給錢就行了,那家夥可沒什麽骨氣。”溫漾垂眸笑了笑,淡淡地說,“總之最後,他拿了錢出國風流去了,把不顧一切和他私奔還懷了他孩子的女朋友丟在環境惡劣的出租屋,直到我爺爺找過去。”

    “這件事終於讓她清醒了,她決定迴家,但時間有點來不及了,因為那時她已經懷孕快五個月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頓了一下才說,“她想打掉我,爺爺帶她去了醫院,但你猜怎麽著,她身體不好,其實不易懷孕,這次能懷上孩子簡直是老天開眼,如果打掉我,她以後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溫漾說到這裏興奮起來,他轉過身,柔和的桃花眼裏綻放光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說到了什麽好玩的故事。樂瑤看著他這樣,心裏酸得不行。雖然她很清楚自己不該那麽做,很清楚他現在說這些可能是為了什麽,但她還是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溫漾垂眸看了看她握著他的手,嘴角挑起,笑意真實了一些。

    “她沒能打掉我。”他話語裏說的好像是別人的事,好像根本不是自己差點被母親打掉沒能出生的事,“她和爺爺決定生下我,我真幸運是不是?”

    他雖然這樣問,可態度卻不像覺得自己幸運,他譏誚的語氣像是恨不得沒出生過。

    “我從出生開始,沒喝過一口母乳,沒被她抱過一次,甚至都沒見過她。我第一次學會說話,說的是‘大少爺’,因為傭人都這麽喊我。後來我開始記事,也一直沒見過她,後來我知道她去留學了,她之所不來看我,一來是不喜歡我,我是她恥辱的標誌,二來,是我和那個男人長得太像了,越長大越像,她每次看見我,都恨不得我去死。”

    樂瑤使勁握著他的手,忍不住問:“那他呢?那個男人呢?”

    溫漾突然笑了,他盯著樂瑤說:“為什麽好奇他的結局?他的結局最簡單了,從沒見夠那麽多錢的人,跑到國外,手裏拿著那麽多錢,一個中國人,很容易被人盯上了,沒多久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樂瑤打了個寒顫,半晌沒說話。

    溫漾過了一會說:“我開始念書

    之後,親子活動是管家去,家長會也是管家去,知道實情的老師同情我,不知道實情的同學就以為管家是我的家長。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不該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待,七歲我生日那年她迴國了,我找到爺爺希望她陪我過個生日,爺爺沒理我。我固執地去找她,我以為沒有哪個母親是真的不愛自己的孩子的,但我被她拒之門外了,她還喊管家趕我走。後來我就自己一個人櫃子裏吃了蛋糕。小小的櫃子,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樂瑤想起頤園那個小房間,想起自己承諾過他卻沒兌現的事情,眼睛紅了紅。

    “再後來我就什麽都不想也不需要了,他們不在意我,我就告訴自己想辦法讓他們不得不在意。大學期間我去美國留學,大三的時候溫氏出了事,我母親旗下的一間公司陷入麻煩,她險些遭受牢獄之災。我打電話給她的秘書,告訴她我能幫她解決麻煩。”

    溫漾的話進程很快,他迅速掠過了糟糕陰暗的童年,開始講述他如何奪得現在的一切。

    “她那時很怕爺爺知道她犯下的錯,擔心失去權勢和地位,走投無路下親自和我聯絡,問我要怎麽解決。”溫漾摘掉眼鏡,朝樂瑤眨了眨眼,“但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麻煩都是我給她下的套。她就這麽上鉤了,我一邊幫她撥開迷霧,一邊聯絡爺爺,將她隱瞞危機的事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挑選的繼承人多無能。”

    樂瑤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溫漾也不需要她說什麽,他繼續侃侃而談:“我二十歲就在華爾街賺到不少錢,我用那些錢趁著溫氏的危機收購了所有小股東的股權,一麵裝作幫溫柔,一麵在爺爺那裏展現她的愚蠢。最後我解除了溫氏的危機,還幫公司賺了一大筆錢,爺爺本來不相信我,對我多番質疑看不起,但還是因此將我放在了心上。而我的母親,她氣壞了,可她發現我是始作俑者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從爺爺那拿到了一些股份,當時我和她的股份隻差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還真是沒什麽差距了,樂瑤睜大眸子看著溫漾,已經忘記他們最開始在說什麽了,整個人都沉浸在他的過去當中。

    “當時是三足鼎立的局麵,我的股份最少,但也占有一席之地。爺爺開始覺得溫柔不如我,開始試著給我些權利,我畢業之後正式進入溫氏,負責一家子公司,哪怕我母親刻意打壓,但還是發展得很好,甚至讓她吃了不少虧。”

    溫漾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嗎樂瑤,古羅馬鬥獸場的規則隻有一條,那就是贏家通吃。溫柔總指責我

    忤逆她,不忠不孝,當初就不該生下我,但哪怕我的手段再不堪再黑暗,我奪得權利的路上有再多鮮血,也不影響我感知到權利的美味。權利讓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我前麵二十幾年缺失的‘親人的關注’全都迴來了,他們倆整天盯著我,一個是擔心我徹底吞掉她,一個是觀察我能做到什麽程度。”

    樂瑤漸漸有點明白他說這些的用意了,也有點明白他的處境了。

    不提他糟糕的出身和童年,也不提不負責任的親人長輩,隻說他做一切的目的,其實不過是因為缺失了那份親人的愛罷了。

    他會形成今天這樣的性格,樂瑤稍稍有些理解了,也漸漸明白,他跟她說別對他那麽苛刻,稍微遷就他一點是為什麽了。她更加明白的是,他為什麽覺得他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她還不會到他身邊。他這輩子大約從未如此哀求過誰的陪伴,連他的至親都不曾,唯獨她。

    樂瑤沉默不語,溫漾的話卻還沒結束。

    他終於說到了最後,如釋重負道:“那些事都發生在幾年前,但在我看來卻好像隻是昨天。那時溫氏內部看似堅不可摧,實際上一團亂麻,整天都在勾心鬥角。再加上不安分的私生子,溫家整天都在上演權利的遊戲。不過他們都敗了,最後隻是為我的成功增添籌碼,我二叔和三叔的大部分股份都到了我手裏,我母親那時就知道自己真的鬥不過我了,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隻要優渥穩定的生活,將總裁的位置交給了我,保全了她手裏的股份。”

    再之後,恐怕就是樂瑤都知道的事情了。

    溫漾在這段漫長陰暗的豪門爭鬥中加冕溫氏集團新王,讓從前對他不屑一顧的母親和爺爺對他看重至極,他現在在溫家做任何決定都無人敢去質疑,恐怕除了終身大事,老宅那邊的人什麽都管不到他了。

    樂瑤一遇見他,他就已經站在巔峰了,她現在想不到什麽分手或者不分手了,她比較在意的是,如果她早點遇見他就好了。

    她心裏那樣想,眼神就不自覺帶了出來,溫漾一直看著她,將她的轉變盡收眼底。

    他靠近她,將她抱進懷裏,在她耳邊柔聲道:“你現在知道我的一切了,我的不堪,我的隱瞞,我的堅持,我的可怕,你現在全都知道了,所以不能離開我,知道了麽?如果你還拒絕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對你做出什麽。你不會想見到那一幕的。”

    樂瑤沉默許久才低聲說:“真心挽留別人的時候,就別說威脅的話了,那會讓你顯

    得更真誠。以前沒人教你怎麽挽迴,現在我教你。”

    溫漾身子一僵,緘默不語,樂瑤側頭,在他冰冷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溫漾緊繃的身子倏地鬆懈下來。

    這個時候他很清楚的知道,樂瑤迴來了。

    他在心裏鬆了口氣,埋頭在她耳邊低柔地問:“想我了麽。”

    樂瑤沒說話,情緒還有些沒調整迴來。

    溫漾也不在意,他強勢地抱緊她,繼續在她耳邊徐徐道:“說你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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