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衛生?”臧言掃了眼對方拎在手裏的各種用具,問道。


    “報告首長,是的。”齊霖一挺胸脯,想起自己來這裏的正事兒。


    “進來吧!”臧言側開半個身子,將齊霖迎了進去,卻又在齊霖準備挽起袖子開動時,出聲道:“我有事出去一趟,除了辦公桌那一塊,其他地方都要打掃,我的要求,一塵不染。”


    齊霖又是立正一跺腳,宏亮的迴道:“報告首長,我明白了。”


    臧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開門走了出去。


    對方一走出視線,齊霖就像突然漏了氣的氣球兒,挺得老高的胸脯立刻嗖的一下癟了下去,他搓了搓鼻子,將拖把先塞進水桶裏,抄起了雞毛撣子和抹布,準備先把灰塵撣一遍,可是這才拿起雞毛撣子,他就愣住了。


    這亮堂的,這幹淨的,就像已經打掃過了的啊!


    他左右掃了一圈,就近摸起茶幾上的一個煙灰缸迎著光看了看,靠,瓷白的煙灰缸都快趕上玻璃的色澤了!


    他又轉到一處文件櫃前,勾著腰,讓自己的視線和櫃子麵水平,一眼看過去,隻覺得蒼蠅站上去也得劈叉。


    一圈又一圈觀察下來,地上一點紙屑都沒有,櫃子茶幾沙發什麽的,幹淨程度直逼他自己的床鋪,除了窗戶上邊的兩個角落上有點積灰外,齊霖壓根找不到發揮自己手中抹布價值的地方。


    這哪裏還需要打掃啊!已經夠幹淨了!齊霖撇嘴。


    聽聽這黑閻羅還提得要求,一塵不染!嘖嘖,就怕他打掃完了之後反而比這個更髒,他扭了扭脖子,低頭看了看陪著他爭戰了四個辦公室後,已經變得灰撲撲的抹布。


    要不,就這麽撤了吧,這辦公室比他之前打掃過的那幾間都幹淨啊!他在心裏敲著自己的小算盤。


    突然,他頭一低,看到門後的一個垃圾簍裏有些許紙團,他眼珠子轉了轉,提起垃圾簍顛兒顛兒跑出去倒了個幹淨,其中一個因為角度問題,卡在裏邊上,他還特別盡心盡力的用手給提溜了出來。


    捯飭完了這個垃圾桶後,齊霖看著本就十分幹淨的辦公室,陡然有一種這其實都是自己打掃出來的成就感,他左右轉了兩圈,覺得自己已經圓滿了,拎起水桶和其他用具就準備撤退。


    結果,才掛著一臉誌得意滿的笑意走到門邊,門就又自己開了!


    操!尼瑪,你的辦公室了不起啊!進門就不能敲個門啊?!齊霖摸著又被嚇了一跳的小心肝暗自唾罵。


    “這麽快?都弄好了?”臧言眉頭首次十分明顯的皺了起來,他才走開五分鍾左右。


    齊霖被對方看得一陣心虛,眼睛開始四處亂瞟,就是再不敢中氣十足的迴道“是的,首長”了。


    臧言一看他那副德性,心裏就有了底,眉頭皺得更狠,他從鼻子裏重重噴出了一口氣,哼了一聲,嚇得齊霖差點跪倒地上抱他大腿。


    “等我檢查了,我希望的是,一塵不染。”臧言也不再跟他廢話,推了門進去,左右打量了兩圈後,立刻黑下一張臉去看他。


    “你就這麽糊弄我?根本就沒有清掃過!你在訓練中是不是也這麽糊弄你的班長你的排長和連長?”臧言眼中冒著怒火,“也許上了戰場,你也就這麽糊弄和你一起拚命的兄弟!”


    “我不會!”聽臧言越說越過的齊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獸,憤怒的反駁。


    “不會?”臧言黑著臉譏諷,“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我……”齊霖語窒,感到十分難堪,“報告首長,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馬上重新打掃。”


    臧言不置一詞的看著他,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


    等了半天等不到迴應的齊霖將他的不出聲當成了默認,抄起了雞毛撣子就準備去撣那些在他看來幾乎就是沒有的灰塵。


    結果雞毛撣子還沒有伸上去,臧言又發話了。


    “不許用那個。”臧言嫌棄的看著齊霖手中不知道撣過多少灰塵,一次都沒有處理過的雞毛撣子,“出去把抹布給我洗白了迴來擦。”


    齊霖一怔,低頭看了看已經完全由白色變成灰色的抹布。


    “……”頓了半天,他垂在身側的手鬆了又緊,最後理智告訴他,無論是從道理還是權力或者職位上來說,他都最好選擇聽從。


    他憤懣的抄起了水桶,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看著夾著一身火氣朝外走的齊霖,臧言又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等到齊霖終於將一塊灰撲撲的抹布洗成了白色的時候,他自己的手也差點洗脫了一層皮。


    而在辦公室裏做完了手頭上事情的臧言抬頭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鍾,才知道那個叫齊霖的新人已經帶著那塊灰抹布消失了半個小時了,就在他想著要不要親出去看看他是不是跑了的時候,齊霖已經帶著被水泡的發白的手掌和一塊白色的抹布重新出現在了臧言的麵前。


    他低頭掃了一點對方的手掌,眉頭微微挑高了一些,心裏已經明白對方為什麽弄到現在才迴來了。


    他沉吟了一下,最後定了定神,還是不客氣地說道:“如果你不知道什麽是消毒液的話,請學會不恥下問,去問問後勤處,我想他們會很樂意告訴你。”


    “你……”齊霖被他的語氣嘲弄得,當場氣得打顫,幸好關鍵時刻他看到了對方肩章上噌亮的星星,立刻恢複冷靜,“報告首長,我知道了。”


    臧言點頭,抱胸站到了一旁,示意他可以開始打掃工作了。


    齊霖深唿吸了一口氣,抓起抹布,走到茶幾上,用力擦了過去,一道水跡留在上麵。


    “重新擦。”臧言彈了彈指尖。


    “……”再次動作,依舊留有一層層淡淡的痕跡。


    “重來。”臧言麵無表情的說,“你不會想要我為你示範吧?”


    齊霖咬牙,抓起抹布,迴想起往日自己的室友韓武打掃寢室時的動作,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迴想,最後手上抓緊了抹布,狠狠的擰著,直到指關節都有些發白,再擰不出一滴水,他才抖開了抹布,將抹布疊得整齊了,然後平鋪在茶幾的表麵上,輕輕滑過。


    雖然比他自己那兩下好多了,但是依舊留有一層水汽,齊霖無奈,但等他定神再看的時候,那層均勻的水汽居然一點點的變得更薄了!


    他恍然明白了這其中的一些原理,心底驀而升起一些誌得意滿,他微微帶著挑釁和得意的眼神朝後瞥了眼抱胸站在他身後,一直妄圖給他壓迫感的黑閻羅。


    娘的,老子不靠你示範也是能做到的。小樣兒,整我?


    黑閻羅淡淡的迴掃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牆上的鍾,“馬馬虎虎,趕緊幹,也許你還趕得上晚間訓練,不需要為你的遲到挨罰!”


    齊霖一僵,往上方的鍾表瞄了一眼,臉立馬就黑了——操,就剩二十分鍾了!


    他再顧不得黑閻羅站著的樣子是否堵路,抱胸的樣子是否礙眼了,抄起抹布按照剛剛領悟的打掃手法快速的將辦公室裏清理了一圈,居然還真的讓他剛剛洗過的抹布沾上了些許灰塵。


    他臨下樓往訓練場趕的時候,微微在心裏感慨了一下,他依舊認定這都是那個黑閻羅變態的追求,堅決不承認是他忍受髒亂和灰塵的能力太高。


    結果緊趕慢趕,齊霖還是遲到了二十七秒,被他們排長無情的拎出去罰五十個引體向上。


    當他伸著自己已經不算白皙的臂膀在單杠上做引體向上時,被他在心底不斷問候的黑閻羅也正雙眼出神的站在六樓的辦公室窗前。


    前方正是齊霖他們做晚間訓練的場地,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眯了眯眼,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開始工作。


    一連五天,齊霖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裏,出不來了。


    第一天的勞動改造結束後,因為他的晚間訓練的遲到,除了五十個引體向上外,等著他的還有繼續第一天的勞動改造。


    而當他再次施展第一天的勞動*準備混過關時,那個黑閻羅又總能提出更變態的要求,為了達到後勤處長提出的“不負首長期望”的指標,他隻能一次次忍下滿腹怨言,一次次的任勞任怨,而這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他沒有一次暗示到達晚間訓練的場地。


    最讓他氣憤和鬱悶的就是昨晚那一次,娘的,隻差九秒,他都要懷疑,他們那排長腦子裏是不是裝了個秒表了!這是不是一夥人串通好了來坑他的?!


    操!老天你好歹顧念我一次行不行!嫌老子還不夠倒黴嗎?齊霖憤憤的拍著水桶朝臧言的辦公室走去。


    到了的時候,他整了整自己的情緒,娘的,夠倒黴了,不能再帶著情緒上工了,不然惹得黑閻羅看著不爽,又得下手整他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臉,確保自己等會看到那張讓自己恨不得上牙去咬的臉時,依舊能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


    國際上不都說了,露八顆牙的笑容會讓你看上去更具有善意和親和力嗎?


    “扣扣……”齊霖敲響了門板。


    等了半晌,依舊沒聽到這幾天每每聽了都讓他覺得來到地獄的一聲“進來”。


    “扣扣!”他加大力氣又敲了敲,沒人應,但木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他猶豫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剩下不多的時間,推門而入!


    辦公室果然是空的,電腦也是關著的,他上前去摸了摸主機後麵,是冷的,也就是說人走了很久!


    齊霖想著,嘴唇不自禁咧出一個猥瑣的笑容,操!有沒有這麽好運,黑閻羅今天不在!


    這完全意味著他今天隻要打掃好了就能走了,晚間訓練不會遲到了,不會再有體罰和勞動改造了!


    操!終於讓他轉運一次了!


    說幹就幹,齊霖生怕自己打掃到一半那個黑煞神又陡然殺了迴來,一點不敢耽誤,抄起了家夥就上工。


    齊霖樂嗬嗬的動作起來,就差沒哼上兩個小曲來為自己鼓點勁了!


    “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突然一陣激昂的樂音響起,嚇得正安心勞作的齊霖牌小蜜蜂差點條件反射的要說“首長好!”了。


    他抬頭看了打量了一圈四周,是辦公桌前的一部手機在響,他杵著拖把看了一會,撓了撓下巴,決定不搭理,繼續他的大事業,今天一定要爭取跳出這個惡性循環。


    “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狼煙起,江山北望……”


    操!齊霖狠狠將抹布往地上一扔,還叫不叫人認真幹活了啊!沒人接就說明人不在或者不方便啊,還一直打一直打,就算這個歌曲是錄製好的,你讓人家可著勁兒給播放二十遍,唱得人不倒嗓子,聽得人也該耳聾了!這是趕著投胎啊?


    他憤恨的抄起電話,“喂!”


    “你是誰?”電話那頭一個男聲詫異的反問。


    我是你爺爺!齊霖惡狠狠的在心裏迴道,現實裏卻保持著一種刻板正式的聲音說道:“你找我們首長是嗎?他暫時外出公幹了,您要是有事,我可以幫你轉告。”


    “外出了?”那邊頓了頓,像是很急的樣子,“那現在有沒有什麽辦法能立刻聯係到他?”


    “抱歉,我不知道我們首長的行蹤,可能不行,您要有事我幫您轉告不行嗎?”


    對方似乎也對這個現狀很焦躁,他低咒了一聲,“那小戰士拜托你,等他一迴來你就跟他說,你讓他趕緊迴家一趟,老爹要不行了,想見他最後一麵!”


    齊霖聞言,麵上的不耐和不悅立刻消失,嚴肅而認真地迴道:“我知道了,那您是?”


    “我是他三哥。”對方迴答,靜默了一會,對方又說道:“小戰士,拜托你了。”


    等電話掛斷後,齊霖心裏風起雲湧,一會兒為自己早先的那股不耐心虛,一會兒又想著這消息怎麽才能第一時間通知到黑閻羅。


    黑閻羅雖然麵黑手黑的,但終究沒有對他做過過火的事情,就是這一連五天的勞動改造,說白了,也還是源自他自己,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但不管怎麽說,這麽一個陰沉冷酷的男人也還是和他們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這……親人去世,還是他老爹,這件事到底怎麽轉達?


    他前一秒還和這個黑閻羅十分不對付了,後一秒就接了人家的私人電話,還知道了這樣一件事!如果他跑到他麵前,轉告了這件事,黑閻羅以後會不會更加看他不順眼?


    啊啊啊!為什麽是他接的電話?!


    齊霖煩躁的想去撓腦袋。


    在他費神想著這其後種種事情的處理方式的幾秒鍾裏,他拿著手機的手一不小心顫了一下,不知道觸到了哪個鍵,手機突然吡了一聲,驚到了發呆中的齊霖,讓他更加手忙腳亂的捏著手機查看,結果越忙越錯,亂七八糟的調出了手機中的一張照片。


    第一眼瞄著十分眼熟,讓齊霖不由停下動作,拿起手機放到近前查看!


    靠!這哪是眼熟,這分明就是四年前的他啊!


    看看那青春飛揚的小臉蛋,看看那肆意張揚的小笑容,最後再看看那雙璀璨可比星辰的大眼睛,絕對是除他之外,別無分號啊!


    齊霖盯著手機裏的那張抱著籃球套著軍綠背心的照片重新發起了呆,而內容已經從嚴肅的“怎麽轉告那一沉重消息和轉告了怎麽麵對黑閻羅”,轉向更加嚴肅的“為什麽黑閻羅手機裏會有自己大一時的一張照片,這讓我怎麽想,我以後怎麽麵對黑閻羅啊”。


    一連兩件這麽具有衝擊力的事情,集中在這一個本來和值得齊霖樂嗬的傍晚發生後,使得他再也沒有心思進行自己手上的大工程了。


    齊霖心裏盯著手機上的照片,再三確認了之後,腦子就開始發飄,不受控製的開始推測一個大男人手機裏有著另一個男人這麽騷包的照片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最重要的是,這兩個男人在此之前“應該”是完全不相識的啊!


    他渾渾噩噩的想著推測著,突然,一陣白光夾著某些他一直比如蛇蠍的事情竄入了他的大腦,讓他突然像捧了個燙手山芋一樣,把手機拋得老遠。


    扔遠了之後又覺得這樣會不會被對方知道自己動過了他的手機,又立馬跑迴去把手機撿了迴來,研究著手機最初的擺放角度,等折騰得滿頭大汗,終於選擇了一個他認為最貼近最初的手機擺放角度,準備放迴去時,又突然想到——


    尼瑪,他本來就動了手機的,不然他怎麽轉達“老爹快不行了”的消息!


    這一來,不是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操!他到底該怎麽整?


    他直愣愣的捧著宛如上帝的伸手,突然間就再次更改了他往後生活軌跡的手機,沉默的站在辦公桌旁,良久良久,久到傍晚的最後一絲光線也被太陽吝嗇的收走時,他才突然迴神,一把扔開了手機,急速的撈起打掃工具往樓下跑。


    ——娘的,居然又遲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不能更文,請大家諒解,之後幾天也許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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