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反戈一擊


    徐州,蘇北護軍使盧永祥的官邸變成了所謂“護法”軍前線指揮所,在叛軍宣布“三次革命”後,假惺惺地選舉馮國璋為“護法”軍總指揮,“統籌”護法戰事,大本營設在南京。而徐州作為第一線,設立了前敵指揮所,由盧永祥擔任“前敵總指揮”,為了監視各個戰場的進展同時防備異動,護法軍大本營在馮國璋的安排下向各地派出了“聯絡員”,直接負責部隊和大本營之間的聯係。


    對盧永祥來說,這次“革命”完全是意外之舉,他壓根就沒有動過什麽非分的念頭,完全是被馮國璋要挾上了賊船,心中惱怒歸惱怒,但也隻好認命。


    “大帥……”盧永祥的心腹朝作戰室的一個人努努嘴,“這家夥一過來就到處插手,簡直不把您放在眼裏。”


    不用看就知道手下說的是誰,無非是馮國璋派來監視自己的“聯絡員”,原本盧永祥隻想把他當瘟神供起來,這家夥倒好,蹬鼻子上臉,反而進入了指揮部,美其名曰隨時保持“聯絡通順”。


    “他是老馮的人,讓弟兄們對他客氣點。”


    手下狠心一咬牙,“大帥,他們壓根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您何苦為他們賣命?”


    “你懷疑我的決策嘍?”盧永祥眼睛一瞪,聲音也提了一個八度。


    “卑職豈敢,豈敢?”說是這麽說,語氣中卻沒有絲毫的惶恐。


    “算了,我知道你們心裏不服……”盧永祥揮揮手,示意手下跟他走進密室,“可你知道為什麽我要跟著馮老四這個王八蛋?”


    雖然多次聽到盧永祥抱怨馮國璋,但這次居然直截了當地稱其為王八蛋。倒也讓人吃了一驚。


    “這次我一到南京,馮國璋就把我扣了起來,說是共商大計,其實是威脅我跟他們上賊船。哼……”盧永祥把牙咬得咯咯響,“再加上前次的張勳複辟事件,這已是他第二次擺弄我了,我盧永祥要是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說到這裏。盧永祥突然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既然我和馮老四尿不到一個壺裏,為什麽還要跟他一起起事?”


    “是,弟兄們都想不通,不過大帥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們絕無二話。”


    “馮老四的行徑,我早就有數了,難道還用等他公開亮出牌子我才知曉麽?笑話。把我盧永祥看得也忒低了,但是……”盧永祥意味深長地說,“你曉不曉得待價而沽的道理?”


    “知道知道,就是為了賣個好價錢。”


    “對頭,咱們也是這樣。如果馮國璋反心未露,咱們去檢舉他,隻是一般的功勞,但一旦他公開亮出旗幟。嘿嘿……你說?”


    “大帥高明,高明。”部下恍然大悟。


    “我告訴你,這兩年我算是看透了,大總統什麽人?那是連老頭子(袁世凱)都搞不定的人物,你說說看,老段、馮老四、李純還有幾個誰是他對手?我盧永祥雖然自視甚高,但還沒有離譜到連自己幾斤幾兩都拎不清地份上……但咱們出身不好,頭上頂著北洋餘孽的帽子。總統他能不能真容得下我們還是個疑問。”


    老大發話,心腹立馬變成了忠實的聽眾。


    “馮老四腦袋發昏,以為英國佬就靠得住,真靠得住麽?老頭子當年和朱爾典這麽鐵,大總統說打他就打他,也沒看英國人怎麽著,據說還眉來眼去一番,隻是最後沒達成協議鬧翻了。憑馮老四的這點斤兩。能讓英國人不要命地支持他?如果真那麽鐵。前次拿下倪嗣衝時不早跳出來了?”盧永祥說到這裏狡黠地一笑。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們和倪嗣衝有仇才……”


    “笑話。有過節是不假,但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馮老四為什麽不敢翻臉就是因為他實力不夠,隻是這次被總統踩住了尾巴,想不動也不行了,不過卻是我們的好機會。”盧永祥躊躇滿誌,“在這種敏感時期如果我們先把戲文唱足,再來個反戈一擊,你說會怎麽樣?”


    “那要不要屬下趕緊去聯絡……”


    “不用,總統肯定會派人來,他要是忘了咱們,過年的紅包也不會給的那麽豐厚。”盧永祥低聲吩咐道,“傳令部隊做好迎戰準備,不怕一萬怕萬一……”


    同一天,依舊躲在南京城地英國領事給朱爾典發去了密電:“馮已按計劃行動,一再請求我們提供援助並予以正式的政治承認,該作何答複?”


    朱爾典迴電的速度倒是很快:“目前歐洲局勢緊張,對華態勢需要服從歐洲方麵,對馮國璋的行動盡可能予以支持,但不能在公開層麵流露出來,以免釀成不可收拾之國際爭端。”


    有了明確指示,領事不慌不忙地去會見馮國璋。


    “領事先生,”正焦頭爛額般的馮國璋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吼道,“我們已按照貴國的期望公開表示反抗,並通電全國、部隊也已行動了起來,請問貴國的援助什麽時候能到。”


    “馮將軍,您不要著急,我這不就是來商議這件事嗎。”領事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現在馮將軍作為護法軍地領袖,已占據了合法的道義高地,希望您能夠團結……”


    “領事先生,我想知道貴國眼下能提供什麽樣的實際援助,什麽時候正式承認我們為合法的交戰團體?”馮國璋沒心思聽對方廢話。


    “將軍閣下,您不要著急。”領事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承認交戰團體事宜,需要由朱爾典先生匯報國內然後才能做出決定,您還需要多等一些日子。我現在過來,是準備提供給您30萬經費,算是我們對您正義事業地支持。”


    聽到才30萬。馮國璋頭都大了,30萬能頂什麽用,“領事先生,不是說準備給我提供一筆1000萬的貸款嗎?款子什麽時候能下來?”


    “別急,別急。這30萬就是前期的墊款,其餘款項和文書以及合同還要再過幾天。另外,我告訴馮將軍一個好消息,已有幾個商行願意用這筆資金作為軍火購買的首期訂金。具體事宜您可以和他們洽談。如果需要我幫忙地話,我可以幫你溝通,但英國政府將恪守國際公約,不能對交戰團體地雙方輸入軍火。”


    聽到這裏,馮國璋的心已涼了半截,原先說得好好地,怎麽到現在就變成空心湯團了,但是英國主子的話他又不能質疑。隻好問:“那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正式發布通告承認我們的合法地位並給予實際支持?”


    “這個……”領事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下,“現在歐洲局勢緊張,外交部的注意力全部在歐洲局勢上麵,遠東方麵可能關注的要少一些。”


    看著馮國璋失望的眼神,他又給了一個大大地空心湯團:“如果一切順利。我想差不多十天時間就夠了,當然,最重要地還是形勢。”


    如果說英國領事一直都在玩虛的,這句話倒是實打實。英國以往的侵華策略中不止一次地玩過這種把戲,太平天國時期,也宣布中立,希望能從太平天國那得到鴉片貿易合法化的保證,被嚴詞拒絕後就公開倒向清政府一邊,派出洋槍隊來屠殺中國民眾;辛亥革命時期,英國人原本要動用艦隊對革命軍進行鎮壓,後來看見革命起義如火如荼。就又假惺惺地打出中立旗號,實際上扶持袁世凱做英國的在華勢力總代表。這次又玩出這一手,無非是想看看馮國璋到底能不能成事,若是不能,大不了再走馬換將,反正也不是頭一次幹了。


    可憐的馮國璋明知吃虧,但為了維持自己盟主的形象,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在給各地地電文中居然寫道:“……對於護法之正義事業。各國予以極大地理解和支持,英國捐款30萬。並稱可聯係銀行組織借款,日本亦表示同情,輿論頗多聲援。”真不知道他是騙人還是騙己。


    8月3日,盧永祥終於等來了他盼望的中央代表,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地老同學,賓主言歡之後,雙方秘密協議:盧永祥通電宣布放棄獨立,率所部歸順中央,對於既往之事,中央一律不予追究,第7師仍舊留駐防地,維持秩序,聽候點編。


    當然好處也不少,第7師所部全員按照已整編完畢的國防軍部隊軍銜體係,予以補發自民國元年以來的欠餉(因為南方部隊一直沒有執行後勤獨立、軍官輪換地整編方針,故而軍餉一直保持前清時期的標準而沒有提升),所部官兵一體留用,同時任命盧永祥為東南軍區副司令長官。


    “請轉告總統,我盧永祥雖然出身北洋,過去也幹過一些糊塗事,但大節上不糊塗的。這次所謂的‘三次’革命,其實就是一小部分人腦子發昏,企圖引狼入室,做漢奸,我決計不幹,更不能帶著7師1萬多號弟兄背這口黑鍋。與公來講,我是為了民族大義,國家利益;與私來講,總統對我盧永祥並無惡意,反看護有加,而馮國璋儼然以北洋首領自居,擺了我兩次,讓我痛恨入骨……”


    “嗬嗬嗬,老同學,想不到還有這個淵源,我是受教了。”來人掏出一個信封,“這是總統讓我特意轉交給你地,希望對你多少有些幫助,將來國家的局麵還要靠你們支持。”


    盧永祥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封秦時竹的親筆信,上麵對自己以往加以讚美一番,剩下就是對“棄暗投明”一事的讚許,另外還有一張100萬的支票。


    “怎麽樣,總統對老同學還是很器重的。”


    “謝總統栽培。”盧永祥興奮不已,這買賣,值了!


    8月3日下午4點,以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馮國璋派來的聯絡使)為代價,盧永祥率領第7師發出了第二封通電,與此同時,商震部、彭家珍部迅速繞過第7師防線趕赴南京外圍,中央衛戍師也通過第7師駐地直撲南京,“三次”革命地覆滅,近在咫尺。


    盧永祥通電歸順中央,無疑給這群不知死活、一心叫囂“三次革命”的陰謀家群體當頭一棒,馮國璋得知消息後,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數個小時,期間哪怕聽力再差也能聽到這個愛財如命的家夥歇斯底裏的叫喊,間或夾雜著“嘩啦啦”瓷器破損的聲音,據說這一晚馮國璋整整砸掉了價值10萬元以上的古董。雖然消息還沒有擴散開來,但中高級軍官已通過電台得悉了消息,即使有心隱瞞也不可能持久。與此同時,南京城內的新聞媒體也收到了相關消息,雖然馮國璋用刺刀逼迫他們沒有在報紙上公開刊登這一消息,但小道消息早就在秘密流傳了。


    上海作為列強勢力的集中地,消息流傳得更快,對社會和市場地影響則更為顯著。原本在“三次革命”消息剛剛抖露出來時,華元紙幣地價格有所下跌,不少人瘋狂地搶購黃金、白銀、銀元和外幣,但盧永祥的通電一傳來,華元信用立刻扶搖直上,短短三天有不少人因為搞金融投機失敗而跳了黃浦江,成為第一批犧牲品。


    原本準備大幹一場地非常國會政客群也呆若木雞,他們剛剛做出決定,準備征用在江蘇、上海境內北方實業的資產,盧永祥的通電就抵達會場,這群老於判斷形勢的人渣立刻意識到了後果的嚴重性——鬧鬧革命倒沒什麽,如果真沒收北方實業的財產,恐怕吃不了兜著走,誰不知道中央政府的實權人物個個都在裏麵有或多或少的股份,把他們惹急了恐怕連毛都撈不迴來。儼然以領袖自居的湯化龍垂頭喪氣,把通過的決議案撕得粉碎,算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作為上海經濟晴雨表的交易所成交格外活躍,原本中央政府的建設公債、北方實業及其關聯企業的股票價格在叛亂發生後大幅走低,但盧永祥的消息一到,猶如打了一針強心針,大悲大喜之間,多少人恍若隔世。


    眼看局勢惡化到如此地步,饒是英國人見多識廣也撐不住了,南京方麵的領事甚至直接建議朱爾典動用大英帝國的在華力量進行幹預,但被無比老練的後者給拒絕了,因為歐洲戰場上的導火線也開始點燃了,英國沒有實力更沒有心思在遠東大動幹戈——8月3日晚6時45分(遠東時間4日淩晨1點左右)德國駐法大使照會法國政府,宣布德法進入戰爭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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