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青年佇立在一片竹林之中,瘦削的脊背挺直如竹,多日不見,他看起來更加清減,頜骨銳利的線條刀削一般的撕開陽光,在他的頸子上留下樹木搖曳的影子,多多少少減少了一點過度的鋒銳。


    衛患的心中五味雜陳,鞋尖在枯葉裏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就本能的止住了腳步。


    他看的出來,眼前的人正是沈衍一。可能真的是冤家路窄的緣故,無論在哪這個人總是陰魂不散。


    “撲哧。”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衛青笑出了聲音。


    “你笑什麽?”衛患把聲音壓低到微不可見的程度,憤懣的嗬斥著衛青。


    “我記得你查過相應的資料,這個山莊是有錢人夏季必來的避暑之地,憑沈衍一的家境,來這裏驅逐身上的疲憊,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如果要遷怒,其實可以再光明正大一些。”


    被衛青這麽一打趣,衛患也察覺到了自己剛才的行為是多麽的幼稚,但是看見沈衍一,他又感覺到了由衷的鬱結無法消解。


    沒有辦法,衛患決定,惹不起他還躲得起,於是放輕了腳步,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來了都來了,有什麽好躲的?”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略帶磁性的男性聲音,正是沈衍一。


    “看起來你最近過得不錯。”聲音裏帶著一絲絲的溫度,並沒有衛患想象中的那麽冷冰冰。


    聽到他的聲音,衛患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沈衍一,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他的問題,他隻想趕快離開,避開沈衍一,也避開自己複雜的心情。


    但是最終,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質問:“你好像一點也不好奇我的手是怎麽治好的。”


    提到這個話題,沈衍一的神情暗了暗,他露出一個幾乎是蒼白的表情:“是有點好奇,那架機器原來可以重複使用嗎?”


    “你說什麽?”衛患皺起眉頭,“什麽重複使用?”


    沈衍一露出一個幾近嘲諷的表情,竟然準備要走:“你沒有必要這樣,現在我們知根知底。”


    衛患本能的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對於真相的渴求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壓過了對沈衍一的惡感,他一把抓住了沈衍一的手腕,硬生生把他拖在了原地。


    沈衍一迴過頭,漆黑的眼睛裏是幽深的質詢。


    “砰!”


    衛患剛要說話,誰知就在這時,和諸多警匪片諜戰片慣用的音效一樣,從山莊的大廳裏傳來了一聲清晰的槍聲,瞬間就從裏邊跑出來了許多的服務人員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客人夾雜在其中,每個人的麵容上都是徹頭徹尾的驚慌失措。


    “怎麽迴事?”衛患也被嚇了一跳。


    “看起來似乎發生了什麽危險。”衛青凝重的說,“小心為上。”


    衛患點了點頭,看著人流從密集逐漸變得稀落,李百川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門口,衛患完全忘記了剛剛的事情,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抓住了李百川。


    “怎麽迴事,其他人呢?”


    李百川臉色蒼白,汗水掛滿了他的額頭:“趕快報警,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有帶槍的劫匪闖進了大廳,剛剛我去訂午餐,迴來的時候就被強迫疏散了。”


    “裴寒和方可凡呢?”衛患繼續追問,報警的事情這裏的工作人員一定不會不管不顧,現在的問題是那兩個人究竟到哪裏去了,是不是還留在有危險的大廳。


    “裴寒在溫泉的休息區,應該沒有什麽危險,方可凡應該還留在大廳,休息區內不讓攜帶食物,他說他餓了。”


    衛患放開李百川,徑直的衝向了大廳。


    “你要幹什麽?”一隻手從橫裏伸了出來,把他擋在了原地。


    衛患抬起頭,看到了沈衍一的臉:“方可凡的脾氣不是很好,如果他激怒了劫匪,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聽到他的話,沈衍一麵無表情,沒有收迴自己的手:“既然是劫匪,剛剛開的一槍就隻是警告,為的是讓這裏的人都交出自己的財物,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劫匪會願意殺人,這不僅僅是判刑的問題,也是人類難以邁過的底線,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等待警察到來,無論是談判還是擊斃,他們都比我們更加專業。”


    “什麽?要一個小時才能到?”


    衛患猛地迴過頭,看見了第一次罵了句髒話的李百川,也許是由於恐懼,也許是由於擔憂,他根本忘記了還有酒店這一迴事,已經自己撥打了110,讓衛患沒有想到的是,警察的迴答竟然是這樣,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劫匪達成任何他想達成的目的!


    聽到這樣的迴答,沈衍一也猛然變色,不再提等待警察的事情,一把抓住了衛患的手腕:“跟我走!”


    衛患卻停住了腳步,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沈衍一,於情於理而言,他都沒有必要陪著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救與他無親無故的方可凡,而且,他偏過頭看了一眼,在那短暫而略微的變色之後,沈衍一的神情依舊冰冷而堅硬,讓人看不透他任何真實的心情。


    注視著那雙漆黑的眼睛,衛患退了退,流露出一絲警戒。


    沈衍一注視到了衛患的閃躲,神情依舊冰冷而堅硬:“你看這個大廳的結構,整個是一個方形的盒子形建築物,所以肯定會開有天窗,我經常到這邊來,知道不遠處的高級房間裏配備著觀景平台,從那裏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大廳裏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無論是你要救人,還是等待救援,都比你現在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要好得多。和不和我走,你自己定。”說罷,沈衍一自顧自的走進了漆黑的樓梯口,根本沒有再理會衛患。


    聽完沈衍一的話之後,衛患本能的循著他的言語去找那個觀景平台,果不其然,在一片樹木的掩映之下,的確有一個可以隱約看見房間設施的透明設施,而且在那片設施四周,都是茂密的林子,隱蔽性也非常好,不用擔心會有別處而來的冷槍將他直接幹掉。


    看到了這個觀景平台,衛患的內心感覺到了一絲複雜,看來的確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衍一的確是想幫助他解決這件事情,但是更多的懷疑接踵而來,如果沈衍一是這樣的正人君子,他又為什麽會采取那樣殘酷而且惡毒的方式,斷送他的職業,也斷送他的一生。


    他又想起剛剛沒來得及說完的話題,但是此時此刻,談論這些並不合適,當務之急仍然是確認方可凡的情況。他走向沈衍一剛剛進去的樓梯口,也跟著鑽了進去,四下裏一片空蕩寒冷,隻有他的腳步聲迴蕩在一片漆黑當中。


    衛患心中忍不住有點打怵,忍不住問衛青:“他不會想把我騙進來然後悄無聲息的幹掉吧?”


    “我想幹掉你,沒有必要把你騙到這兒來。”


    迴答他的卻不是衛青,而是沈衍一。


    看到打開的房門邊露出的沈衍一的影子,衛患覺得有點耳熱,說人壞話被人當麵聽見終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他本以為沈衍一會覺得憤怒,但是事實上,沈衍一注視著他,神情近乎從冰霜中融化。


    “他好像笑了。”衛青若有所思。


    衛患一點也不想知道沈衍一究竟在笑什麽,想來想去也不會與他的犯慫無關,他麵無表情,直接越過他走進了房間內,看到裏麵素淨而昂貴的北歐式陳設,忍不住頓了一頓。


    “你住這兒?”


    “不。”出乎他意料的是,沈衍一斷然否認,“我沒這麽多錢。”


    衛患幹咳了兩聲,把笑聲咽了迴去,他一直以為沈衍一是那種視錢財如糞土的紈絝子弟,如今這種接地氣的反應無形間拉近了他對沈衍一的印象,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你怎麽進來的?”


    沈衍一依舊神色冰冷,揚了揚手裏提著的消防斧,麵無表情,麵不改色。


    絲毫不出衛患所料,他不想吐槽,一步登上了窗台上伴生的觀景台。透過腳下透明的玻璃,衛患看到了樓下大廳一部分的玻璃穹頂,憑借著自己良好的視力,衛患可以清晰的看見,有幾個人高馬大帶著京劇臉譜的男人正分散在大廳四周,附近是雙手抱頭,蜷縮在角落的客人,其中一個身材較為矮小的男人正站在其中的一個客人身旁,從他手中接過現金和閃光的首飾,衛患又看了一圈,沒能從客人的中間尋找到方可凡,不由握緊了拳頭。


    “這裏。”提點他的是沈衍一冰冷的聲音。


    循著沈衍一視線所在的方向,衛患瞳孔一縮,在先前他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一個帶著張飛臉譜的大漢正舒適的坐在柔軟的椅子上,他的右手裏正是一把槍,而在他腳邊的地上,一團明亮的黃色正蜷縮在那裏,方可凡被繩子五花大綁,躺在地上,看起來生死不知。


    “你們最好都小心一點,別想著耍什麽花招,有人已經打電話去叫警察了,警察說一個小時才能到,懂嗎,一個小時,我把你們大卸八塊的時間都夠了!”


    就在這時,拿槍的那個頭目朝著坐在地上的客人們大聲地喊叫著,黑洞洞的槍口從方可凡頭上移到那些客人的臉上,換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尖叫,頭目猶如十分享受一般大聲的笑著,周邊鎮守的其他人也跟著笑了出來,從袖口裏露出明晃晃的砍刀。


    看到這樣的情景,衛患卻更加的冷靜,在整個大廳當中,隻有帶頭的那個劫匪手裏拿著一把手槍,其他的人手裏隻不過是普通的冷兵器,沒有那麽的有威脅,也並不是非常致命,所以隻要把帶頭的劫匪拿下,就有機會救下方可凡。


    而當那名收錢的小弟把目標轉移到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身上時,也許是自恃於自己漂亮的身手,也許是受夠了這樣壓抑的局麵,男人猛地跳了起來,抓住了那名劫匪的胳膊,用力扭到了背後。


    劫匪的慘嚎聲響徹了整個大廳,頭目卻如同聞所未聞,連頭都沒有迴,隻是舉起了手裏的槍,瞄準了那個和劫匪們廝打在一起的男人。


    隻聽砰的一聲,鮮血頓時四濺,男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敢耍什麽花招,你們都得死!”


    看到站起來的劫匪頭目,衛患的心中一片冰涼,殺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個頭目能夠如此當機立斷,隻能說明他是犯案無數的慣犯,或者天生的反社會人格分子,無論是哪一種,場內的人員都會十分危險。因為這種人不會在意他人的生命,隻要有哪裏不順他的意,就能輕而易舉的做出不可挽迴的事情。


    而就在這個時刻,原本躺在地上的方可凡竟然慢慢的爬了起來,一道銀光被按在他藏在胸膛之下的手中,衛患可以隱約的看到,這是一把不知道哪裏來的剪刀,很明顯,方可凡準備以身犯險,用這一把剪刀製服窮兇極惡的劫匪頭目!


    “愚蠢!”這是衛青揚高的聲音。


    衛患覺得衛青的評價簡直是入木三分,但是此時千鈞一發,如果讓方可凡真的做出這種舉動,那麽很有可能,他就會麵臨自己無法承受的危險。


    “還好我背著包!”


    衛患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他把整個包塞進沈衍一懷裏,相信沈衍一能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包裏裝著他的弓箭,也裝著周正送給他的,那個引起了一切的變形金剛,即使它的外形再讓人難以理解,內裏也是高科技的紅外線瞄準鏡,想到當時辛利救下他和陳灼華的那一箭,他可以相信,如果是沈衍一,一定也能做到!


    “拜托你了!”


    衛患一把搶過沈衍一手裏的消防斧,重重的砸向腳下的玻璃!


    銀光四濺,響聲巨大,伴隨著衛患徑直墜落而下的身影,沈衍一這才明白他的打算。


    破舊的書包正躺在他的手裏,他拉開拉鏈,謹慎包裹好的弓箭,和變形金剛形狀的瞄準鏡,正安靜的躺在其中。


    “他這是什麽意思?”李廣的聲音帶著驚懼,“他就這麽跳下去了,是在找死嗎!”


    “自己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讓我在上麵用它製服那個劫匪。”沈衍一打開了包裹著弓箭的綢布,將衛患的反曲弓握在手裏。


    “他是在害你嗎!”李廣的聲音更高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裏殺人也是要死的。”


    “我可以射中他拿槍的手,沒有了武器,他也就沒有了威脅。”沈衍一彎弓搭箭,透過已經碎裂的玻璃,瞄準了下麵已經暴露在外的大堂。


    “你能行嗎?我來吧。”李廣皺起了眉頭,他相信沈衍一射靶子的能力,但是對於這種高精度,且對象不斷在運動的情況,他覺得還是自己征戰多年,要比沈衍一這種強上千八百倍去。


    “我可以。”沈衍一拒絕了他,已經戴上了那個造型鬼畜的瞄準鏡。


    “既然已經拜托我了。”


    指尖扣上弓弦,視線掃過下方的衛患,又掃過仍舊站在遠處的劫匪頭目。


    “我當然也不會讓他失望。”


    箭出,驚若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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