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周正而言,他的一生可謂是順風順水,從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上大學,到一路本碩連讀,直升博士,再被私人科學研究院錄取,高薪聘請成為教授,從事他熱愛的科學研究。


    他一直很感謝這個機構,也沒有因為自己日益重要的研究地位,而像某些同僚一樣,動不動就頤指氣使,大發脾氣,指責上司的決定就像一坨屎。


    因為他覺得,很多高精尖的科技,的確應該經曆更多的磨合。


    但是在他所發現的波段上,研究院的決定不再能讓他理解。


    禁止繼續研究,刪除本地記錄,上交研究過程和重要的公式,將整個項目上升為機密級別,不得再流出絲毫。


    即使這個波段有著不穩定的複製人格數據的效果,但是它在醫療上的力量是無法忽略的,能夠完美的再生粉碎的骨骼,這樣一種能造福人類的技術,卻被這樣,因為上級的某些私欲而封存,這樣的事情,周正無法接受。


    於是,他把機械的所有零件拆成一個旅行包,利用自己發明的可延展性金屬,從三十二樓逃離了這個科學研究院。


    事實證明,在諸多小說裏,一個高材生用一根鐵錘就能征服世界的劇情,完全都是扯淡的,對於正規科班出身的周正而言,一切事情都那麽的讓他陌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際關係上也有巨大的問題,他甚至不能暴露出他傲視群雄的學曆和工作履曆,為了防止被研究院追責,他隻能從事社會最底層的工作,搬磚,端盤子,修電路,通下水道,即使周正特別的勤懇踏實,任勞任怨,長期研究導致的糟糕身體,嚴重到一千二百度的近視,都使他平均每一份工作都無法安穩的幹過三個月。


    當然錯不在他,往往是老板把他開除了。


    經曆過社會的毒打,對於周正而言,他終於放棄了融入社會的想法,決定自己創業。


    開始撿破爛。


    撿破爛這個行當,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但是撿到合適的物品,分類,再賣到價格最合適的地方,或者進行一些簡單的處理,直接作為原料賣出。對於科班出身的周正來說,這一切都十分簡單,隻除了一個問題,因為這份工作對衛生的毀滅性打擊,他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用來居住。


    這也正是他不得不鋌而走險,使用父母產業的原因。


    在一開始的幾年裏,他白天分類垃圾販賣賺錢,夜晚用買迴來的零件製作成儀器,不斷的檢測著自己的機器,這棟樓的訪客少之又少,除了這裏居住的大爺大媽,隻有背後破樓裏居住的貧民,也讓他的工作從不為人所知。


    而在這裏,他的生活要比在研究所,在充滿外來務工人員的宿舍,在街頭上流浪,更要艱苦,不僅僅是因為他微薄的收入,和為了研究高額的支出,人們的不友好常常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這裏的老人還好一些,對他辛苦的工作常會心存一些惻隱之心,給他送來一些水果和食物,而居住在這裏的貧民,或許正是因為貧窮而導致的極度的自尊,一向很看不起他這個撿破爛的,損壞的儀器,丟失的數據,他甚至沒有辦法責備任何一個人,他不能明說這些材料有多麽珍貴,更不能斥責這些沒有教養的小孩子,即使是在武力上,他也不占任何優勢,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盯上了那座發生過火災的樓房,那裏的沒有人煙,和別人的唯恐避之不及,讓他覺得,或許可以藏匿他珍貴的研究資料。


    而他沒有想到,那裏竟然已經有了一個主人,十三四歲的樣子,瘦削挺拔的身段,生活的嚴酷在他的眼睛裏留下雪一樣的冰冷,他看著周正,聲音有著冷泉流過的清冽。


    “你是誰?”他看著周正,眼睛裏絲毫沒有畏懼,“如果是賊的話,這裏沒有任何東西值錢,你還是滾遠點吧。”


    “如果真的是賊,聽到他這麽說早就打死他了啊。”聽著周正的講述,衛患忍不住吐槽,“這孩子是智商餘額不足嗎?”


    “我倒是覺得,他可能是習慣這些事情了。”周正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憐愛,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當然不是個賊,而且他畢竟是個小孩子,我跟他說了我的目的,還請他吃糖,本來以為隻是一個小孩,肯定不會很難搞,但是我沒想到的是,他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的多。”


    “如果你隻是想找一個地方存放東西,可以放在我這裏,但是你要保證,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個地方。”


    聽到周正誠懇的講述,小孩不為所動,冷冷的迴答,“而且不能影響我的事情,我也不負責幫你保存,我很忙。”


    看到他小大人似的樣子,周正覺得有點好笑:“你在忙什麽?”


    “管你什麽事。”小孩打開了地下室的門,做出了請他出去的手勢,“明天晚上十點以後過來送你要存的東西,沒事的話白天不要過來,不然被別人發現這個地方,你的東西和我的東西,都沒有一件能夠幸存。”


    周正雖然對人際關係很沒經驗,也不太理解一般人的想法,但是智商比起一般人來說還算超群,聽到小孩的話,他也隱隱約約明白了一點,的確,無論是這裏缺乏遊戲的小孩,還是千方百計從牙縫裏摳出一點錢的婦女,一個地下室的價值都遠遠超過它本身的價值,對於前者而言,裏麵的東西,可以以自己的犧牲作為一種孩童特有的狂歡,對於後者而言,一個儲物的地點,一些價值不明,但至少可以當廢紙賣出的物品,也會以一般人想不到的速度,消失在這個地下室裏。


    “這裏有你的什麽東西?”周正好奇的問。


    小孩理都沒有理他,自顧自的鋪好了被子,準備睡覺,周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覺得十分沒趣,還是乖乖的迴到了自己的住處。


    當然,這個秘密沒能維持太久,第二天,當周正扛著滿滿兩大紙箱的資料,來到這個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陰森的大樓時,一支箭剛好擦過他的鼻尖,深深的釘進不遠處的大樹。


    周正驚魂未定,最終在重重的樹影裏,發現了一雙漆黑的眼睛,正是和他有一麵之緣的小孩。


    知道對方不可能是來要他狗命,周正的心態也放鬆了許多,自顧自的走到樹下,拔下了那支箭。


    那是一支正規的國際賽事用箭,上麵還印著一個極其有名的弓箭廠商特有的logo,作為一支箭來說,他的磨損已經相當嚴重,尖端有著用石頭磨過的拙劣痕跡,也因此破壞了箭身的結構,使它不可能再有平直的軌跡。


    周正向來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愛好,所以即使這支弓箭怎麽看都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貧民區的小孩身上,他也沒有提出任何關於這件事的問題,隻是把箭拔了下來,還給了小孩。


    “你是瞄著我的鼻子射的?”


    “不,我的目標是這棵樹。”小孩也走過來,接過了箭,林子裏極其的黑暗,小孩撥開樹木上掛著的寄生植物,看了看自己射出的痕跡,“沒射中,你來的不是時候。”


    “本來也射不中。”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理科生,周正開始了說教模式,“你把箭頭磨偏了,這樣射出來的箭軌跡上就是歪的,和我沒有什麽關係。”


    聽到他的話,小孩的眼睛亮了亮:“你能把它磨正嗎?”


    周正矜持的迴答:“試試吧,應該沒問題。”


    小孩走過來,把一隻手放在了他的手裏,等小孩再鬆開手時,幾個破舊的一元硬幣正躺在他的手心。


    “這些錢夠嗎,磨一支箭就好。”


    周正感到自己被打動了,是因為這個孩子不把自己當做弱者,以求得幫助的倔強,也是因為他始終沒有流露出一絲低下,不輕視一身髒兮破爛的周正,也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的自尊,他收下了這幾個硬幣,沒有給這個倔強的孩子更多的負擔,反倒一臉賺大了的表情,丟了丟手裏的幾枚硬幣。


    “再有這種好事來找我啊,買一送一。”


    果然,孩子眼睛裏隱藏的些許不安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他看了看周正,討價還價了起來。


    “下次少一塊錢。”


    周正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就一塊錢,至於嗎?”


    孩子簡單冷靜的點點頭:“少兩塊錢。”


    “那就剩三塊錢了,雖然沒什麽成本,手工費也不止這些吧?”周正據理力爭,依舊是一臉常見於各種坑蒙拐騙的誠懇。


    看到周正開始和他講道理,小孩以為自己試探到了周正的底線,他冷下來聲音:“就三塊錢,愛要不要。”


    “行行行,要,真是怕了你了。”周正做出驚慌的樣子,連忙收起自己手裏的硬幣,“我就住在對麵的院子裏,第二棟,三樓,太晚了,我先迴去了。”


    小孩看著他,點了點頭,冷冷的丟下一句關心:“注意安全。”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就因為這一支箭,兩個人建立了一種超越了年齡的親密關係,小孩會把自己撿到的垃圾都給周正,在等周正給他自己應得的一份,從來不會懷疑或者計較,而周正呢,雖然磨箭頭並不是一件困難的工作,但他還是犧牲了很多個夜晚,一邊寫著平時都是白天寫的研究記錄,一邊按照他計算出的方法磨箭。


    兩個人都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很久,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在小孩十四歲的一年,一切開始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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