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賈思赫的解說生涯裏,他的預測一向有著種種的不順,看好的選手突然中了五百萬迴老家結婚去了,貶低過的新人一鳴驚人打出了一個可怕的成績讓他當場被打臉。


    這似乎是所有解說的必經之路,即使是賈思赫本人也覺得,預測嘛,隻不過是走個形式,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畢竟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誰也不能保證場上會發生什麽,這也是比賽的魅力之一。


    然而賈思赫這一次有著強烈的預感,這一次,他的預言很有可能成真。


    衛患與方可凡的比賽,在內行人眼裏,可謂是你來我往,精彩絕倫,刨除了私人恩怨的加成,甚至還有著相當的了解,衛患與方可凡的比賽,就是最為純粹的,兩種箭術,兩種箭路的碰撞,他們競爭的不僅僅是環數,也有氣度,各人之間的氣場才往往是箭術上最巨大的壓力,最精彩的交鋒。


    方可凡不因外物改變,走著自己步調的沉著箭路,衛患步步緊逼,以攻為守,一往無前的銳利箭路,兩個人的成績並沒有任何一方因為對方的態度而有所下降,一直保持著一個相對正常,甚至超常的區間。


    “你覺得怎麽樣?”從看台轉移到了觀眾席,段潮舒適的伸了個懶腰,對自己不用在沈衍一麵前扮演暗衛而感覺由衷的舒適,“我覺得這個方可凡還不錯,我剛學射箭沒多久的時候,最怕挑釁,他看起來一副我肯定能贏的樣子,我基本上就拍案而起了。”


    “方可凡是敵人越衝他就越穩的類型。”李百川仍舊坐的端正,視線沒有一刻離開賽場,即使融入了和段潮的話題,也沒有多看他一眼的意思,“可以看出衛患的狀態也調動了他的狀態,比賽已經快結束了,正常來看,這麽長的賽程,在結尾時他也常有些心浮氣躁,然而現在完全沒有一點趨勢。”


    “你欠我們隊一個替補,不然把這個方可凡讓了算了?”段潮含著一點笑,一雙鳳眼迷霧蒙蒙,帶著一種特別的慵懶。


    “沒可能,我和他簽過合同。”李百川八風不動,“而且你居然要方可凡?我以為你會對衛患更感興趣一些。”


    “衛患?”段潮掃了一眼賽場,算是把這個名字放在了自己的記憶裏,“我還是不覺得他有什麽特別的,走這個箭路的新人每年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過剛易折,泯於大眾,最終出頭的還不是隻有沈隊一個。”


    “但是這也是最具可能性的風格。”李百川看著本來已經是完全下降趨勢的環數又上升了一點,“帶著必勝的信念,容易被情緒和成績影響,這樣也有好有壞,有的人就擅長將這種壓力變為動力,能打出比應有的實力高上許多的驚喜。”


    “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賭博,贏了就大賺一筆,輸了就血本無歸。”段潮也將視線移到了突然提高的環數上,不明意味的揚了揚眉,“但是在我們這裏,也不需要這種類型,隊長更喜歡我們都穩重一點,差不多一點,每次的比賽也就保持住應有的水平,不用有什麽精彩,反正隻要他在場,總不會缺那點精彩。”


    “所以我一直很不讚同他的方式,隊伍裏的其他人並不是一個基本的起線,每個人的肩上都應該承擔起相同的重量,畢竟團隊賽不是他一個人的賽場。”李百川仿佛想起了什麽,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對他來說,可能沒有什麽不是他一個人的戰場。”段潮說了個意味深長的笑話,自己一個人笑了起來,“不過對我和赫連成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這種方式反而給我們這些下崗再就業的老選手一個恰到好處的機會,畢竟對我們而言,穩重不缺,爆發就有點為難。”


    “你當初究竟是為什麽退役的?明明差一點就能進國家隊了。”李百川突然轉過頭來,望著段潮的臉。


    “誰知道呢。”段潮眺望著賽場的盡頭,“進國家隊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而且,我已經永遠沒有機會了,不如急流勇退,早日退役。”


    “那現在呢?”李百川追問。


    “不是政策改了嗎?為了避免選手之間無法磨合的情況,現在的國家隊是全隊統一入選,看看現在的情況,我好像還有機會。”段潮毫不避諱,甚至彎起了眼睛,“要是在真的打不下去之前能拿到個世界冠軍,我就死而無憾了。”


    “你還有這種夢想,像我這種天賦不行的人,也隻有提早帶帶新人,看看能不能以教練的名義混進去了。”李百川也跟著笑了,“結束了,我們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體育場,路過看台時,段潮特意看了一眼,不知什麽時候,沈衍一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上麵。


    “累死了。”


    把手裏的弓珍而重之的放在桌上,衛患用力栽進一點都不軟的沙發,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這就累了?你還是迴去加訓吧,我覺得兩倍太少了。”方可凡毫不客氣,他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麽影響,已經坐在衛患對麵的沙發上,開始開一瓶礦泉水,燈光下,衛患才發現他滿頭的金發被汗水打的濕透,雖然沒有顯露出疲憊,看起來也消耗不小。


    衛患這才想起方可凡拿不到冠軍,教練就要讓他兩倍加訓的事情:“不至於吧,好歹是我拿了冠軍啊。”


    “小心陰溝裏翻船,別忘了還有決賽。”提到這件事,方可凡就極為不滿,憑借衛患的水平,本來成績下降的曲線圖就要比他明顯,但是他往往能攢出一個小小的爆發,而最後的結果,他也就是輸在這個小小的爆發上。


    “我是最後一名對第一名,這都贏了,沒可能翻船的。”衛患倒是非常輕鬆,這倒不是因為他哪裏自負,他也懷疑過這件事情,特意去找了這輪比賽所以參賽成員的成績看,現在的第二名和方可凡的差距實在太大,收拾起來實在沒有什麽難度,戰勝了方可凡,冠軍基本上已經沒跑了。


    “嘁。”方可凡不滿的發出個聲音,即使他心裏也覺得衛患說的沒錯,但感情上就是很難接受,“那可說不準。”


    衛患倒是非常明白他的心情,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加油,爭取下次打敗我。”


    迎接他的是方可凡毫不留情的一腳。


    事實上對於衛患而言,這一仗遠沒有旁人看的那麽酣暢淋漓,揮灑自如。他的底子比起方可凡還是太差,六十四箭的賽程對於體力也確實是一種嚴酷的考驗,即使他有技術上的優越,經驗上的彌補,麵對這種毫無取巧可言的體力碰撞,也隻能咬緊牙關,拚命完成這場比賽。


    還好在比賽裏他什麽都沒有想,不然大概這裏的描寫就要換成“他無數次覺得自己要止步於此,最終卻還是都化險為夷”了。


    然而就算他什麽都沒有想,他酸痛的雙手和幾乎抬不起來的肩膀,也不是不想就可以忽略的,此時此刻,他一步也不想動,甚至想在休息室將就一下,先好好睡一覺,再想迴家的問題。


    “嘎吱。”


    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衛患還以為是一直不見人影的教練,剛要開口申請在這睡上一覺,對上的卻是一雙漆黑的眼睛。


    “嗨。”衛患躺在沙發上,鞋子甩了一地,衣服也因為熱脫了一半,和一身黑色整整齊齊的沈衍一一比,衛患感覺到了久違的慚愧,隻好幹巴巴的揮了揮手。


    “我來拿弓。”沈衍一看了他一眼,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伸手拿起桌麵上的弓箭,放進自己帶來的木箱子裏。


    衛患覺得自己應該表示感謝,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隻好采取了最簡單的方式:“謝謝你啊,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


    “不用特意約,很快就能再見麵。”沈衍一背起自己裝弓的木盒子,形容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淡,很難想象那些熾熱正義的事情是出自他手中,“到時候你再請我。”


    “好啊。”聽沈衍一的意思,好像沒有和他劃清界限的意思,衛患也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也隻有和他保持盡量的親密,找個機會向他坦白自己借他名頭混入射箭隊的事情,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諒。


    “我先迴去了。”沈衍一看著他注視自己的眼睛,跟著看了一會兒,似乎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露出這種如釋重負的神情,選擇了擱置不管。


    “哦,好!”衛患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神來,“開車慢點啊。”


    沈衍一沒有迴答他,隻是揮了揮手,一旁目睹了這場尷尬聊天的方可凡一臉的嫌棄,當然所有的嫌棄都隻是針對衛患。


    “你會不會聊天了?人家說很快就能再見麵,你居然不問問他是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衛患下意識的把視線從沈衍一的背影上移開,看向方可凡。


    方可凡一臉的不想和他多做交流的神情:“為了獎勵你的成績,教練決定給你放兩天假,和我一起去一個私人獵場獵狐。”


    “這是我們射箭界少有的聚會和遊戲項目,對平時的訓練也很有啟發,很多人都會到,也包括沈衍一。”


    “不過。”方可凡露出尖尖的虎牙,一臉的大仇得報,“因為你在比賽裏箭都射不動的表現,教練決定在獎勵同時也有一個懲罰,訓練加倍。”


    “死了算了。”


    一點都不大的休息室裏,頓時響起了衛患麵無表情的感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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