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者長歎一聲:“也許莉莉絲從沒有永遠禁錮魔皇之意,她等待的,不過是命運的時機罷了。我們興許,仍舊隻是在命運的掌心中跳舞呢……純淨的靈魂必須以同樣或是相差不多的靈魂去介入,擴大力量的失衡,就能夠產生連鎖效應,完全崩壞靈魂封印。”


    獨行者頓了一下,解釋道:“簡要來說,我們需要找到能夠破壞三條鎖鏈的三個純淨的靈魂,無論強弱,因為在神的眼中,一個普通人和一個五級極限的強者沒有本質的區別。純淨的靈魂,現在奧西利亞還有這樣的純潔嗎?”


    奧爾卡沒有迴答,隻是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斯烏,最後一次輕輕碰了碰麵前的結界屏障,然後兀自向上空的入口飛去。


    這一次,是真正的睜開了眼睛。


    她仍舊站在半跪在斯維尼床前的獨行者的身後,舉在他頭頂的右手依稀殘留著灼痛感。獨行者站起身來,望了奧爾卡一眼後,看向了窗外。


    斯維尼緩緩地落迴到了自己的床上,仍舊在安靜地熟睡。


    翼魔和通靈師走出了房門,夏季的時節似乎毫無意義於這裏僅在雪線下不到一百米的最後給養客棧,細微的從北邊湧上山脈的冷濕氣流似乎在這裏仍舊能夠化為冰晶給肌膚帶來驚嚇一般的感覺。


    身下茂密的冷杉和狐尾鬆在微風中緩緩甩落著舊時的塵埃,古老的樹種仍舊在記憶中的時節裏規整地安排著自己的生命周期——如此簡單,完全和奧西利亞的命運沒有任何關係的生活,就是這周圍幾十家以為穿越中南山脈的冒險家提供給養為生的山村村民最原生態的生活方式。


    甚至對她的加入,就如同古老山林中飄落了一枚平凡的草籽生根發芽一樣自然。


    “這麽快,又要走了嗎?斯維尼這麽小,長途旅行不太適合他呢……”奧爾卡微微歎氣道。


    獨行者微微緊了緊自己的封印,用有些冷冽的口氣說道:“且不說找到這樣純淨的靈魂有多麽困難,就算是找到了真正複活了魔皇,那麽現在斯維尼的靈魂你又該怎麽處理?難道就這樣被魔皇排斥到體外消散嗎?”


    奧爾卡慢慢搖了搖頭:“到了那個時候,奧爾卡會煉製一個血月族的身體,將他的靈魂放進去。翼魔族在生物學中已經滅絕了,奧爾卡希望斯維尼能夠在一個屬於他自己種族的社會中生活——即使我和斯烏出現了什麽意外,洛維他也會照顧好斯維尼的。”


    獨行者久久沒有開口,奧爾卡也隻是默默地注視著下麵蒼茫的山脈。


    “去大地神殿吧。”獨行者終於說道,“那裏繼承著神的信念,也許我們能夠在那裏找到答案。”


    奧爾卡隻是點了點頭。


    “你想直接去天台關那邊的大地神殿總址嗎?”獨行者微微皺眉。


    “當然不是。”奧爾卡這一次迴答得很快,“奧爾卡和斯維尼要一起去洛維安那邊的魔族自留區那裏,如果什麽地方出現的是真正的信仰的話,大概就是那裏吧。”


    時間過去了很久,以至於天邊甚至出現了點點柔嫩的白色,奧爾卡才說道:“前天,斯維尼問奧爾卡,他的爸爸在哪裏,我告訴他,他在一個充滿光的地方。”


    費力地從擁擠的人流中找到一個足夠讓自己出去的空隙,這次努力讓身材嬌小的奧爾卡費了半個小時。在已經臨近仲夏的時節裏,來自帝國南方的旅客大多從已經進入酷暑時節的南方來到的北方圖一點涼意,或是趁著擁擠人流的混亂中做上一點興許能夠逃過安檢或是省稅的生意。


    畢竟,生活在奧西利亞大多數的,還是些對奧西利亞的命運並不如何關心的平民,他們需求的隻是自己生活物質精神生活需要的一種滿足,遠非為那些虛無縹緲的存在所煩擾,隻有到當世界的動蕩引起的戰火點燃每一棟民宅的時候,他們才會抄起沉重的家底慌慌張張地漫無目的的在奧西利亞找尋一個還殘存著半點安寧的縫隙。


    而曾經為世界的命運而困惑奔走的人們,則會在亂世的動蕩中安穩地堅守著自己的信仰和責任,等待混亂的結束或是結束之前自己終結的來臨。


    但是奧爾卡從未認為自己是一個有著對奧西利亞半點責任心的魔族,甚至對整個魔族的責任,也因為翼魔族的絕滅而消弭無形。從她蘇醒開始,單調而唯一的目標就已經成為了她的生活全部,但這簡單的生活準繩卻恰恰牽動了奧西利亞過去和未來的曆史。


    “魔翼死神”之名的第一次出現,也迅速地在黑暗創世的光芒中灰飛煙滅,而這如同轉瞬即逝的閃影一般的名號,在十餘年之後的重臨,則將給世界帶來沒頂一般的恐怖和毀滅。


    一個清淺的預告而已。


    奧西利亞中部的氣溫稍稍緩和了些,奧爾卡得以多穿上一層薄薄的紗衣,遮掩住自己明顯與人族不同的白瓷般的翼魔膚色。但這點意義卻並不大,在人群中四處好奇地研究著人族文化的斯維尼獨特而精致的外貌特征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小朋友要不要養一對倉鼠喲?迴家幾個月就可以生一窩小倉鼠呢……唔,是不是很可愛?誒?!這是怎麽一迴事?……”


    斯維尼興致勃勃地隔著籠子戳著一隻地攤小販叫賣的寵物倉鼠,正在打盹的小動物頓時感受到了一絲很淡很淡的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足夠可怕的高階魔族的氣息,紛紛尖聲叫了起來,縮到籠子的角落裏麵驚慌地打著顫。


    “我不知道媽媽讓不讓我買……”斯維尼嘟著嘴說道,求助一般地望著好不容易擠過來帶著紗巾的奧爾卡。


    “斯維尼很想要麽?”奧爾卡微笑道。


    斯維尼點點頭,坐在地上的小販隻感覺手心一陣發麻,手中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幾張小額的紙幣,雖說這個小販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在遊曆大陸的時候也見過那些所謂的強者可怕或是玄妙的手段,於是頓時他將麵前的這位戴著麵紗的女子當成了一個莫測的魔法師。


    小販怔怔地看著斯維尼拎起小籠子把裏麵的倉鼠放到了自己的頭發上麵,活潑好動的倉鼠卻戰戰兢兢地縮在他鮮亮的發絲間不敢動彈,那個帶著麵紗的“魔法師”則拉著她那個異常漂亮的孩子很快地消失在了站台的人群中。


    獨行者則顯得平凡得多,他拍了拍仍舊在發呆狀態中小販的肩膀,帶著點冷幽默的口氣說道:“活計,你知不知道,剛才的那幾秒鍾,興許是你出生以來離死亡最近的時刻了。”


    被驚醒的小販則立刻陷入了更為強烈的震撼中,他在嚇了一跳之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名陌生的冒險家模樣的人在拍了自己的肩膀,然後緩緩地消失在了自己麵前。


    在城際鐵路還沒有普及的帝國內陸,最便宜的交通方式就是隨處可見的公共馬車。與城際鐵道同一原理製造的魔法供能的車輛也有一些,不過價格上要貴一個數量級。


    不過考慮到兩個魔族對沒有智慧的拉車馬匹可能造成的以外影響,身為暫時的財政總監的獨行者還是咬牙把一疊小額鈔票送到了魔能車司機的手中。


    “去米納爾森林?”帶著偏光墨鏡的司機磕了磕沒有點燃的煙鬥,用很別扭的聲音大聲道,“你們是外地人吧?而且還是邊境上的人吧?就像是這位小姐和孩子,帝國內陸的人可沒有這樣的相貌……早在半年前,自從黑色之翼的難民都流竄到這裏之後,帝國兩個邊軍就將他們的保留地戒嚴了,誰都不允許進去。前幾天剛剛有幾個想要往裏麵走私東西的倒黴鬼死在了封禁法陣上麵——你們是那裏麵有親戚?”


    隔著後視鏡,奧爾卡點點頭。


    “那也不行啊……外麵和裏麵之間有著半裏地的緩衝帶,站在戒嚴外麵也看不到裏麵什麽樣子。”司機啟動了車輛,在一陣輕微的聲音和魔法波動之後,車輪卷起一陣塵土,迅速地順著紅土麵的小道向西方衝去,“……除非你們有認識的人?”


    奧爾卡又點點頭,獨行者無聲地釋放出一點精神波動,司機繼續追問的話頓時被卡在了他的大腦裏麵,頓時他的全部精神力都集中到了駕駛上麵,避免了奧爾卡逐漸積累的精神壓力導致肢體行動的可能。


    斯維尼把玩著手中可憐巴巴的倉鼠,不時把它們毛茸茸的耳朵往自己的臉上蹭,一個個苦著臉的小倉鼠隻能夠予取予求地瑟縮在他的手心裏。


    半個小時後玩入迷的斯維尼被奧爾卡拉出了車廂,在這個時候斯維尼終於能夠被麵前的景象把自己的注意力從兩隻氣息奄奄的倉鼠身上移開。


    仲夏時節,視線最遠處卻是一片藍白色茫茫不盡的林海,隻有邊緣仍舊保持著應有的綠色。不盡的藍白色山巒披背著同色的蒼冰色古木,以傲然沉靜的目光注視著下方數千平方公裏土地。


    沒有親臨此景的人決難以體會到其中的震撼,綠色在視野麵前急速收束進而升高為天空一樣的藍白色,然後似乎與天際連為一體,似乎在自己麵前的,就是這個世界的盡頭。


    而用一種幹燥的肅殺截斷這一切的,就是麵前身著暗紫色軍裝的奧西利亞帝國邊防第三軍團。


    曾經常年戍守天台關的帝國第三軍,在北地苦寒和殘酷中磨練出的恐怖氣勢,正在震懾著每一個企圖接近這裏的生物。而也許隻有這樣強橫的軍史,能夠威震住外界和每一位戰士自己的本心,使他們能夠以怡然不懼的態度,麵對和等待潛伏其中的曾經魔翼死神麾下最鋒利的獠牙。


    強烈的元素波動從中沒有規律地噴濺出來,那是不知多少防禦和攻擊用法陣的元素波動在空氣中互相幹涉產生的隨機波。從隨機波的波形推斷法陣的原位置所需要的計算量是他們的大腦無論如何都難以承受的,所以冠以盧比斯坦姓氏的獨行者和翼魔至尊並沒有將自己的精神力放在這裏,他們最終將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最前麵,全身上下穿著一身魔法加固過其強度甚至超過鋼製鱗甲的戰士。


    拄著長槍的他在一瞬間的目光和奧爾卡的目光重疊了,但是外貌已經和之前大有差別的她並沒有被認出,而且他的意義更作為一種實質的威懾,所以站在這裏他經常成為人們注視的對象,甚至成為照片裏的一員他也不會有什麽反對,隻需要履行自己的職責便可。


    “不要太高調了,奧爾卡小姐,請記得你的目的。”獨行者低聲道。


    奧爾卡默默地點頭,拉著斯維尼的手,然後蹲了下來,讓兩個魔族的目光平視著。


    “斯維尼,媽媽需要你幫忙,斯維尼一定會答應的,是不是?”


    斯維尼立刻莊重地將手中的倉鼠塞迴到自己的頭發裏,然後仔細地說道“好!”。


    奧爾卡溫柔地點點頭,然後她脫去自己的白絲手套,將一雙白皙地仿若是冷霜一般的雙手貼在了斯維尼的兩鬢。


    斯維尼一聲不吭地軟倒在了她的懷裏。


    此刻站在一旁,看著這詭異一幕的邊防軍戰士終於感到了些許不對,他邁動沉重而飽含煞氣的步子,想要接近這兩個說著他所聽不懂的魔族語的人。


    相比較他的身高和體型,獨行者則顯得沒有一點氣勢,他平靜地擋在了他和奧爾卡斯維尼兩人之間,水藍色的目光不含溫度地盯著守軍戰士的雙眼。


    無形的精神波動一瞬間擴散,神秘莫測的精法在獨特的簡諧波以穩流場的形態向外擴散,頓時將注意力被集中到這裏的所有人的精神波動點入,須臾之間,不同的精神波動便已被獨行者強悍的精神力量所控製,以他為一個駐點,向外擴散的幾十道簡諧波在精準的調度中變為了失去自我意識的駐波。


    “你們都會忘記這之前和之後十分鍾發生的事情,你們的精神之海將不會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情而發生一點波動。這是來自於通靈的資格所具有的權限。”獨行者默念道,將自己的意識融進了這幾十道駐波中,將其含義全無保留地烙印在他們潛意識中。


    從外界看去,隻有邁出半步的邊防軍戰士無言地退迴了自己的原位,周圍一切都沒有改變。而對此感觸最淺的,便是站在方圓十幾米米波動半徑之中的所有人族。


    一股精神的純粹之火籠罩在了獨行者和托著斯維尼的奧爾卡周圍,這不是簡單的隱形魔法,因為魔法本身就是一種痕跡。獨行者用通靈師家族的獨特精神力控製方式,將任何將他們映入自己感知中的信號都同化為了他們概念中不會引起他們注意的信號——或許是一隻鳥、或是一隻蚊蟲——總之,他們的存在形式在他們的腦海中完全被轉化成了其他毫無威脅的信號。


    兩個魔族和一個人族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從滲透著殺氣的邊軍縫隙中穿行而過,緩緩的行進中,他們終於看到了現在已經再度安定下來的黑色之翼。


    在這樣的一片世界中,黑色和銀色仍舊是曾經的主題,同來時一樣,在黑色之翼駐地的邊緣,仍舊深埋著成千上萬道用以防禦邊軍入侵的魔法陣。雖然說黑色之翼解體之後,黑色之翼的武裝力量遠不如從前,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物質科技水準也同時下降。質量和效果更為顯著的魔法陣和眾多透露著鐵血氣息的錆色防禦工事和魔法武器,都隔著近千米震懾著另一方的帝國軍團。


    就離著戒嚴線不到百米,便如此直接地轉折而入黑色之翼的居民區和生活區。


    最外圍的主要都是以立體結構盡可能壓縮占地麵積的高產農作物和經濟作物,在空間方麵被嚴重抑製的黑色之翼所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吃飽飯的問題。若是沒有曾經黑色之翼可移動農場和立體種植技術,此時的黑色之翼早已因為食品供給不足而陷入混亂。


    居民區每一棟居民樓的外觀看上去就如主城中一樣結實,但是隻要對材料學少有研究,就能夠看出來這些都是複合板通過簡單的拚裝和由深度地基固化加強而構成的臨時居民樓。雖然是臨時,但是在沒有過於惡劣的環境和戰爭帶來的襲擊的因素時,每一棟居民樓的強度絕對能夠超過帝國所給出的建築安全指標。


    而在樓間和可移動農田邊緣之處的則是麵帶輕鬆微笑的沒有工作的老人和孩子,這一點最令獨行者感到震撼。反應一個民族文明程度的一個最直觀的表示就是每一位公民的精神狀態。在這裏生活的每一個人都帶著這樣輕鬆愉悅的表情,無論如何都難以從一個剛剛經曆過背叛而四分五裂的民族。但這一切都是事實,這隻能夠意味著黑色之翼對其屬民的精神文明建設已經達到了一個遠超奧西利亞帝國的程度。


    獨行者更有一種奇怪的感受,他似乎從這黑色之翼的一隅中,看到了奧西利亞世界文明的未來。


    “這裏不是我們的目標呢。”奧爾卡輕聲提醒道,“奧爾卡的黑色之翼,意識形態和奧西利亞其他種族完全不同呢,即便他們其中有著純淨的靈魂,奧爾卡也不願意這樣去做。奧爾卡,奧爾卡很虧欠於他,奧爾卡不是一個好的總長。”


    獨行者露出了一個震驚的表情,他對翼魔雙子間的感情在這段時間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是一種完全不可能夠被其他任何情緒所衝淡的強烈聯係。而對奧爾卡的目標——複活斯烏來說,即便是一整個黑色之翼,對她來說也隻能夠算上一個工具。他從未想象過奧爾卡竟然會對一件她所認為的工具產生依戀的情緒。


    但奧爾卡神情的暗淡卻無聲地證明著這一切。“唰”的一聲,奧爾卡張開了自己的翅翼,卷攜著純粹之火的兩人頓時騰空,越過了他們下方安靜怡然,卻仍舊充滿著匆忙和緊張感的黑色之翼臨時駐地。獨行者從中看到了一個新的民族的堅韌與頑強,也從在城市中央那些表情悲憤的年輕工作者的臉上看到了複仇的熾烈火焰。


    這不是一個戰鬥的民族,這是一個民族的戰鬥。


    自始至終,奧爾卡再未向下看黑色之翼一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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