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五百年前而來?”一直一言不發,靠在黑豹身邊的少女忽然問道,“那麽你知道黑魔法師的事情?”


    洛維安並不打算將自己是軍團長的事情說出來,他隻是點點頭,“我是那時的一名軍人。”


    “我能看出來。”那名少女說道,“我叫貝爾——你身上的軍人氣質太重了。”


    洛維安摸摸鼻子,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荒唐。貝爾繼續說道:“黑魔法師被封印,黑色之翼是全世界幾個妄想複活黑魔法師的組織中最大的一個,他們勢力遍布世界,大本營就在埃德爾斯坦行省的萊班礦山地下。黑色之翼成立三十多年來,我們一直是與他們對抗的一群人,我們因此而感到驕傲。”


    洛維安點點頭,成立三十年,應該不可能和自己的時代扯上關係。對現在一無所知的他有著太多的疑問:“埃德爾斯坦,不是原來魔族的聚居地嗎?現在魔族又到哪裏去了?”


    吉格蒙特迴答道:“魔族?魔族曾經有過一段輝煌的時期,但是隨著他們的主子黑魔法師倒台後,他們被一路追殺,差點滅絕。現在殘餘的魔族隱居在米納爾森林的深山裏。”


    洛維安默默閉上眼睛,魔族沒有滅絕,他還不感到太過絕望。也許血月族仍舊在那片不適合魔族生存的土地上繼續繁衍吧……


    “黑魔法師的軍團長們呢?”洛維安一開口就覺得不太對,補充道,“還有那些英雄們,最後都怎麽樣了?”


    吉格蒙特無奈地一擺手:“傳言有的卻是事實,黑魔法師根本不是史書上所記載全部被殺了,他們大多數都跑掉了。英雄們也不是所說都犧牲在最後一戰,隻有龍神弗裏德與魔族的皇帝同歸於盡,埃德爾斯坦曾經的高山在那次戰鬥中被削平了,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大體事實就是這樣。”


    洛維安默默地理解著這一切,在黑魔法師之前最恨的敵人已經死了,他忽然感到有些悵然若失。“黑魔法師要複活了?沒想到我還會有親手殺死他的機會……”他的聲音更像是自語。


    傑眼前一亮,“看來你雖然年輕得很,但是曾經也一定是一名優秀的戰士吧?不然你怎麽可能敢說親手殺死那個強大的不能形容的人?我們反抗者雖然比較寬厚,但是你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來,才能在這裏生活。你既然痛恨黑魔法師,那麽你一定對複活他們的黑色之翼不含好感。隨時歡迎你加入我們。”


    洛維安點點頭,腦子中亂得很。“我還算略通武藝,如果我能幫助你們話,我不遺餘力。”


    位於埃德爾斯坦最南部的西維安便是這一北方大省的省會所在,而名義上領導埃德爾斯坦的溫廷頓伯爵就住在齒輪城的市郊。


    溫廷頓家族的的確確是一個古老的家族,其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黑魔法師時的第一次衛族戰爭時期。遙遠的溫廷頓家族祖先據說是當時人類騎兵的一名師團長,直接受受人敬仰的英雄龍神弗裏德的指揮。在溫廷頓伯爵府正廳的大壁爐上,就有一副英氣勃發的溫廷頓伯爵那位先祖的等比例大幅油畫。


    埃德爾斯坦雖然沒有肥沃的土地,卻有著能夠影響全世界的重要礦石資源。這種稱為鑥礦石的水晶晶體是已知最強的聚魔水晶,位於奧西利亞大陸內陸的魔法師工會每年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鑥礦石用於各種實驗,再加上魔法師是一個公認極其富有的群體,所以埃德爾斯坦憑借鑥礦石的貿易,輕易積累的大量的財富。


    但是這筆財富幾乎並不經手溫廷頓伯爵他那消瘦蒼白的手心。


    因為在埃德爾斯坦上層社會中,誰都不會不知道實際把控埃德爾斯坦命脈的是隱蔽於地下的反抗者組織,幾乎所有鑥礦石的額外收益全部成為了反抗者組織的經費。而且他們同樣深知,若是沒有反抗者組織的保護,黑色之翼明天就能大搖大擺地走進他們富麗堂皇的府邸,然後輕易地洗劫一空,最後順便用血擦幹淨。


    所以溫廷頓伯爵——埃德爾斯坦總督,除了對自己的領地有所了解之外,他每天熬到深夜所辦完的文件幾乎都成了反抗者組織裏燒開水的燃料。溫廷頓伯爵心知肚明,但是在民眾麵前他必須做出一副勤勤懇懇工作的樣子。


    溫廷頓伯爵夫人卡麗莎在早晨例行的冥想之後,推開了正廳的窗戶。埃德爾斯坦清晨空氣中混著一股淡淡的煤煙味,她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按了幾遍鈴,打算讓老管家托勒安排一下今天的晚宴。到時赴會的各位先生小姐貴婦人們幾乎涵蓋了埃德爾斯坦全部上等貴族。此事不得馬虎,但是令她惱怒的是,平常認真負責跟了他們家四十年的管家今天竟然沒有迴應她的鈴聲!


    伯爵夫人不僅僅是一名簡單的貴婦,她同樣是奧西利亞魔法公會登名注冊的正派魔法師。


    魔法師在一個沒有魔法師的城鎮,他們的名片上總是有著:危險、神秘、乖張孤僻等關鍵詞。事實上,這更適合於給孩子們講故事添油加醋。事實上,即使是一個平民忽有一日成為了注冊魔法師的話,他的地位也會瞬間飆升到一般的貴族之上,成為上流社會的新星。為了抹去自己平民的烙印,新魔法師總是拚命地學習各種貴族禮儀習慣風俗等。精神力強大的他們總是能相當快地精通這些複雜的東西,完美地展示出一個貴族的氣質,即使是五百年的老牌世家也無可挑剔。


    伯爵夫人就是如此,她本是世代生活在埃德爾斯坦的一位平民,但是二十年前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被判定是一名魔法潛力者。這她所在的小鎮引起了軒然大波,十年後她以優秀的成績從魔法公會畢業後,她的高雅與美麗讓任何一個曾經熟悉她的人自慚形穢。


    於是她很自然地選擇了埃德爾斯坦的信任總督成為自己的丈夫,婚後的她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強大的實力則讓她所生活的齒輪城的每位居民都深深地享受著安全感。


    伯爵夫人歪歪腦袋,一股磅礴的精神波動散發出來,頓時周圍幾百米的大小事物都被她感知所籠罩。


    其中一個人立刻發現了她的探測,這不足為奇,她的長子因為優秀母親的緣故,都有著出色的魔法天賦。此時正在做冥想功課的孩子自然能夠察覺到母親的精神波動。很快她就發現了老管家慢吞吞的身影——


    但是僅僅能夠觀察到這些。在老管家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間,她一切的探測波動都石沉大海,消失在老管家旁邊的一團黑暗中。黑暗體質她並不驚訝,因為埃德爾斯坦幾乎所有人都是黑暗屬性的身體。但是如此純淨的黑暗體質她卻前所未見,而且那人精神之強絲毫不弱於她,這讓她立刻警覺起來。自己的丈夫雖說武技尚可,但是與她這位魔法師來說還是不能比的,自己才是這個家庭的第一守護者。也許來人已經用精神控製住了老管家……


    想著想著,伯爵夫人迅速地從身邊的抽屜裏摸出了幾枚戒指戴在手上,上麵鑲嵌著精粹的鑥水晶。


    她剛走出大門,就看見了老管家身邊靠後的位置是一名紅頭發的少年。他身材勻稱,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走路的時候黃晶色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腳下。


    伯爵夫人一驚,難道就是這個少年擁有者如此純淨的黑暗體質和強大的精神力?這已經不能算是天才——簡直就不是人!


    洛維安看見稍有失貴族風範的卡麗莎伯爵夫人愣在那裏,心中一緊,他自然看得出這是一位敏感地察覺到了自己實力的母親,她急匆匆地跑出來絕不是為了歡迎客人……


    洛維安輕輕歎了口氣,欠了欠身:“失禮了,卡麗莎伯爵夫人。”


    這次換上老管家驚訝了,他本以為這次組織上派來的這位新教官隻不過是一位有著不俗實力的普通人,和貴族沾不上邊。但是剛才從他走路時自然而優雅的姿勢,鞠躬時分毫有度的體態,說話時清澈醇厚的聲音,這絕不是一個普通貴族,隻可能是傳承悠久的大世家才能培養出的氣度!在貴族禮儀方麵,老管家比卡麗莎伯爵夫人清楚有研究得多。


    老管家急忙前走一步,對著伯爵夫人小聲說道:“夫人,他是組織上派來給少爺的新教官——沒跟您提前打聲招唿,真是太抱歉了。”


    伯爵夫人點點頭,恢複了優雅端莊的氣度。洛維安努力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關於人類的審美觀思考著這位婦人。身材高挑、盤起的金色發髻看似淩亂,實則富含藝術氣息。白色的居家長裙掩蓋卻又突出了她豐滿勻稱的身材。兩隻如同北極星一般明亮的淡灰色眼睛鑲嵌在精致如白玉精雕細琢的臉蛋上——以人類的審美標準,她確實是一位難得一見的人族美女。不過洛維安也僅限於此,他大部分審美擇偶心理還是偏向於魔族的淡藍色或是灰白色的皮膚和臉上的魔紋的搭配,對人類,他最多也就抱著欣賞的態度去觀察他們。


    美麗的女人往往對他人的評價非常注意,對自己的美貌非常自信的卡麗莎伯爵夫人當然記得每一位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男孩或是男人的眼神——雖有不同,但是都帶著癡迷和迷醉。不過麵前的這位相貌清秀的少年卻與他們不同,他一瞬間的眼神更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就像是對著一尊精美的白玉雕像在微笑。


    “我該怎麽稱唿您呢,先生?”伯爵夫人思考時沒忘了盡到女主人的責任。


    洛維安再次欠欠身,禮貌地迴答道:“我全名是洛維安.布拉迪繆恩——叫我洛維安就好,夫人。”


    組織上的人物可不是他們一家的空頭伯爵所能怠慢的人,好在伯爵府總有幾間空著的屋子。在老管家和幾位女仆迅捷的整理下,不到三分鍾,洛維安就把自己的大衣擱在了一間在簡樸中透著豪華的房間的衣架上。這是洛維安挑來挑去選出的最樸素的屋子,看著好客的伯爵夫人一臉歉意,他深深地再次感受到了人類的豪華。這樣牆角全用鎏金染得金碧輝煌的房間就算是魔皇斯烏也住不進這樣的屋子裏。一間暖和的,有著爐子的房間就是每位魔族在冰天雪地裏最幸福的生活環境。


    克裏斯.溫廷頓伯爵迴京述職,還需一個月才能迴來,主心骨不在的伯爵府裏顯得空空蕩蕩的。洛維安好歹好說把垂手侍立的女傭們送了出去,看著那些女傭望向舉止優雅已成習慣的自己冒星星的眼睛,洛維安深感無奈。作為年輕未婚的血月至尊,那時的他當然極受魔族貴族宴會中各家的千金小姐的傾慕。被戰爭磨得血都是冷的的洛維安一概用外表熱情優雅,內在冷漠無情的方式將她們送了出去。這些溫室花朵已經完全無法觸及他的內心,但是他最終發現自己選擇的人卻早已經在五百年前為了自己黯然隕落。


    洛維安已經麻木了。曾經為了一切能夠肝腦塗地的他已經隨著與黑魔法師最後對決中死去了,現在的他僅僅是一個茫然的,不知道如何才能在人類的社會中生活的懵懂少年。


    洛維安輕輕摸著自己的胸口,印著家人照片的掛墜不知遺落在五百年前的哪個角落,如今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它已經被同化為岩石的一部分。


    他想著想著,老管家托勒打開了們,恭敬地說道:“洛維安先生,少爺已經在等您了。”


    洛維安點點頭,跟了上去。尊師重教是人類曆史悠久的傳統,學生等待老師,這也是理所應該的。這一關係超過任何血統等級。


    在一間長滿藤蔓的院子裏,洛維安看見了反抗者組織安排給他的任務:擔當這個小家夥的老師。


    本來這樣重要(洛維安不知道重要在哪裏)的任務還是輪不到他,但是洛維安隻是拿著一條斷掉的椅子腿,他的對手是一名身經百戰手持鋼劍的反抗者。較量時的他的鬥氣閃耀,好不華麗,但那位反抗者無論如何都走不到洛維安周身三米範圍內。最終那個反抗者精疲力竭,而洛維安仍舊提著椅子腿愴然地微笑著。


    看著深不可測的洛維安,韓立泰親自上陣,他是一名有著傳奇色彩的近戰法師,將魔法與武技有機結合的一名開創者。麵對這樣的對手,洛維安還是手持著空心的金屬椅子腿,絲毫不管金屬對魔法的排斥作用,拿著一根鐵管,黑色火球四處翻飛。韓立泰應接不暇,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落地認輸了。


    精氣雖然沒有恢複,但是洛維安的五顆晶核還在,他對力量的理解和對魔法的控製卻沒有忘記。精神力受損但是沒有像精氣那樣幾乎全失的他仍舊保持著對黑暗元素遠超一般魔法師的精妙控製力。洛維安滿懷希望地發現,自己差不多在十年之內就能恢複到巔峰水準了,五顆晶核的作用可是提供著比初學者快得多的元素積累速度。


    洛維安迴到眼前的情景,這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位看上去不比他們大多少的老師。伯爵夫人站在洛維安身後,母親就在前麵的小家夥老實極了。


    “你要按照洛維安老師所說的去做,不許怠慢!”伯爵夫人最後警告了兒子一聲,然後懷著歉意和對他極淡的懷疑說道:“以後他就拜托您了,之前的幾位老師都說教不了他,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洛維安笑著迴應了幾句,然後看著門關上,轉身看著這個小家夥。


    弗蘭奈.溫廷頓看上去就沒有那麽耀眼。他梳著短短的來自於父親的黑發,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有神采。穿著一身樣式很緊湊的獵裝,但是卻沒有應有的那樣的英氣,反而有一種古怪的好似是魔法師穿上盔甲的不搭配感。


    洛維安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最後洛維安無奈地一拍手。“組織裏讓我來教你,不會是從說話開始吧?”


    “我們想學真正的知識,不是那些老學究書本上的條條框框!”忽然,弗蘭奈用尖尖的聲音大聲道,“你有什麽本事跟我們說說!”


    很直白,洛維安心想,不過也不錯。


    洛維安看了看他腰際的細劍,然後問:“你會劍法?”


    弗蘭奈輕輕提起了他蒼白色的下巴,洛維安暗暗警惕。果不其然,“唰!”的一聲,這個看上有點病怏怏的貴族公子極為熟練地抽出細劍,劍鋒如吐信的毒蛇一般從四麵八方刺來。


    洛維安心中一句“好劍法!”,想明白為什麽這人沒有老師能教了,腦袋裏念叨著武技還能安靜看書的也算得上是異類。看弗蘭奈的劍技,真不太容易找到一名能給他帶來較大提高的老師。


    不過對於當年的絕頂強者的洛維安來說,這隻不過是對一個好苗子感到的欣喜罷了。帶著白手套的手輕輕一揮,中指上的一枚戒指擋住了瑪莎的每一個刺擊。弗蘭奈一驚,加快了手的速度,但是無論他如何加速,劍尖總是在最險要的關頭被洛維安手指上的戒指擋住。看著新來的風輕雲淡的老師,他終於感到了氣餒。


    弗蘭奈氣喘籲籲的收迴劍,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能夠保持這麽快的劍法這麽長時間已經相當不錯了,更何況他還能抽出時間修習繼承於母親的魔法天賦。魔法用於輔助防守,武技用來進攻——這正是黑暗精氣的精髓。雖然這個孩子天賦不錯,但是是否真的能夠練習黑暗精氣還需要再一段時間的觀察。一瞬間,洛維安就做出了他們的未來發展方向,而他和他的學生認識還不到五分鍾。


    “好吧好吧!”弗蘭奈氣鼓鼓地收迴劍,又開始在口袋裏找著什麽。


    “不不不,不必了,我很高興……”洛維安很輕鬆地,沒有貴族氣質地坐在地上,心中一動,“——弗朗西斯是天才的人偶師,對不對呢,弗蘭奈?”


    弗蘭奈的動作猛地僵住。(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騎士悲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憑空想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憑空想象並收藏騎士悲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