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當然了,大人。”


    塞西莉亞向早已下馬等候在一旁的查德說:“來吧,閣下,讓您看一看莫盧斯人不需要城牆的原因。”查德整了整披風,跟著塞西莉亞的腳步向造船廠外的碼頭走去。四個鎧甲精良的騎士持著長戟圍在塞西莉亞四周,讓查德隻能看到她金色的長發。


    轉過造船廠紅色的城牆,在碼頭上停泊著的是莫盧斯港的艦隊。查德的第一反應是眩暈,因為戰艦的桅杆如此之高,需要他仰頭去看桅杆頂上布魯茨的三角旗。查德低下頭,停泊在港口外的戰艦數量如此之多,以致於他一時竟無法數清。


    一陣夾雜著最後一絲冬天寒意的風從海麵上吹過,塞西莉亞緊了緊袍子,指著碼頭外龐大的艦隊對查德說:“這就是莫盧斯的艦隊。”她頓了頓,微笑著說:“我的艦隊。”


    查德吃驚地在碼頭的木橋上走來走去。威克伍德是個內陸公爵領,自然沒有海軍,查德上次看到船還是在波瓦納的港口。隻不過,波瓦納是個以商業為主的都市,以雇傭兵而不是艦隊出名。查德走到一艘三桅戰艦前,看著船頭精美的銅製天使雕像。


    “卡拉克戰艦,莫盧斯艦隊有十艘。”塞西莉亞跟了上來,白茰皙的手指向港口一側。卡拉克戰艦一字排開,占據了近乎三分之一的泊位。


    剩下的戰艦,大部分是霍克戰艦和柯克戰艦,後者能用古老的漿驅動。所有戰艦都配備了弩炮,整個莫盧斯艦隊共有近五十艘大小艦船,停泊在莫盧斯的東側,正好被造船廠的圍牆和山遮擋住,使得外人輕易不能看到。查德驚歎著,從踏板上走上第一艘卡拉克戰艦。踩在新製的甲板上,木板輕微地發出吱嘎,帆布被風刮著發出唿唿的聲音。查德走下甲板,又興奮地上去到船長室。


    “怎麽樣,查德閣下?”塞西莉亞說。


    “布魯茨的艦隊,估計在整個北海都無人能敵!”查德說,“伯爵夫人,您的艦隊,將會和貴茰族同盟的軍隊一起,開向東方!騎士團的艦隊數量雖多,卻不是布魯茨艦隊的敵手。”


    塞西莉亞默默走到扶手邊,靠在邊上。“迴去告訴威克伍德公爵吧,查德閣下。雖然我隻是個女人,但我卻比很多人更加信守承諾。布魯茨的艦隊,並不是你能用幾塊領地能換來的。隻是,如果我等著貴茰族同盟被擊敗,那麽布魯茨人的和平也終將被打破。”她捋了捋被海風吹佛的頭發,向查德看去。夜晚,城堡內守夜人的腳步聲從過道裏傳來。查德關上窗子,坐在桌前,用鵝毛筆蘸了蘸墨水,在紙上寫下漂亮的斜體:


    “致威克伍德公爵:


    談判順利進行,我僅代表公爵閣下以瑟瑞和格羅茨鎮換得布魯茨女伯爵的結盟。雖然伯爵夫人尚未出兵,但我相信其誠意。另外,伯爵夫人向我展示了莫盧斯港的艦隊,實為壯觀;同時據我所知,布魯茨的五個港口都在建造戰艦。如果有布魯茨艦隊的援助,貴茰族同盟在對抗騎士團時將有莫大優勢。


    您忠誠的仆人


    查德.德.維爾塔”


    查德透過玻璃,看著信使手中夾著通行證,騎快馬奔出了城門。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躺在床上,心中想著即將來到的戰爭,昏昏然入睡了。


    霜城的血水與硝煙隨著最後一片雪花消逝在了維基亞的時間裏。距離霜城易主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久違的春天悄然來到了維基亞。雖然森林和湖泊中仍然殘存著冰雪,但雪水已經融入了小溪,冬眠的野獸也走出了洞穴。即將來到的戰爭,將以鮮血滋潤維基亞的春天。


    在距離瓦裏納堡八百碼遠的灌木叢裏,波德和羅蘭男爵趴低身子隱藏著。灌木叢已經抽出了新芽,,因此穿著綠色鬥篷的偵察隊沒有被騎士團斥候發現。十幾個騎兵將馬拴在遠處樹邊,穿著輕便的皮甲在草叢裏窺視著遠處騎士團的圍城營地。


    羅蘭對於公爵交給他這個任務心有不滿,照理他應該和其他老爺一樣,領著領地上的征召兵隨公爵作戰,但是事實上公爵仍然把他當做一個騎士來派遣。他動了動已經麻木的手臂,抬頭看了看身邊的波德。波德仍然隻是個隊長,但是公爵儼然將其當做親信看待。此刻,波德正聚精會神地眯起眼睛,觀察著騎士團的軍隊。


    “我數了大概有兩千人,你呢?”波德問道。


    “我也一樣。”羅蘭有些不耐煩地說。


    按照之前的情報,此刻騎士團的主力仍然在圍攻瓦裏納堡。雖然城堡內守軍以少敵多,拖住了騎士團軍隊,但是貴族們花在征集兵員和互相談判上的時間卻也給了騎士團機會。然而此刻,騎士團主力竟然消失了,隻留下兩千人圍攻著精疲力盡的瓦裏納軍。


    “不,不對勁,你看城堡外的軍隊。”波德說。


    “怎麽了?”羅蘭費力地蹲起身,看著遠處。的確不對勁,盡管大營四周仍然是騎士團的黑白條紋旗,但士兵們明顯裝備低劣,紀律渙散,明顯不是訓練有素的騎士團軍。在各個營地裏,還插著不同紋章的各色三角旗。


    “格溫達尼亞人。”羅蘭皺了皺眉頭,“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格溫達尼亞派來給騎士團當炮灰的援軍。”波德露出笑容,“還是先迴去報告吧,公爵還要派人追查騎士團主力的去向。”


    “這麽點人,我們馬上就可以幹掉了啊,公爵未免太小心了!”羅蘭發泄著對於自己在草叢裏趴了一天的怒火。


    波德的戰馬被拴在一顆樺樹上,正急躁地咬著馬嚼子。戰馬踢著後蹄,鬃毛在風中亂揚,看起來它是急於想在平原上奔馳了。波德拍了拍馬,握緊韁繩,翻身上馬。


    在瓦裏納堡那被石彈砸得坑坑窪窪,又被煙火熏黑的城牆內,殘存的兩百多守軍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精疲力盡的士兵靠著長矛,坐在城牆上唿唿大睡,隻有騎士團的炮火才能將他們從睡夢中喚醒。所有男仆人都被打發著帶上所有能找到的武器上了城牆,而女人們,上至瓦裏納伯爵的女兒瑪格麗特,下至廚房女仆,都兼職照顧傷員。糧食已經告急,來自下層的士兵們有的已經在捉老鼠了,而幸存的十幾個貴族包括伯爵自己,每天隻不過以黑麵包充饑。


    馬特男爵穿著刀痕累累的盔甲,拖著疲憊的步伐在城牆上巡邏。他踢了踢一個垂著頭的士兵,正想嗬斥他,發現士兵慢慢地倒了下來。又是一個被饑餓殺死的士兵。


    馬特的臉上都是煙灰,胡子也許久沒刮了。他在城牆上轉了一圈,在塔樓上望了望沒有動靜的騎士團營地,然後迴到了城堡裏。他在井旁洗了洗滿是煙塵的臉,帶著疲憊走向城堡。


    主堡的東側牆被投石車的石彈打出的洞至今沒有補上,因此瑪格麗特隻能到別的房間就寢。馬特坐在長凳上,兩手交叉撐在膝蓋上,焦慮地思考著瓦裏納軍的困境。


    “去休息吧。”溫柔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馬特抬頭看。


    瑪格麗特穿著紅色的裙子,看樣子是以前舞會留下來的,隻是裙角被剪掉了,方便走動。她手上端著盆,似乎剛從傷員處走來。瑪格麗特麵色因久不休息而毫無血色,棕紅色的長發襯托下更顯蒼白。


    “謝謝啦,妹妹。隻是,如果指揮官都睡著,士兵們投降了我都不會知道的。”馬特苦笑著說。“倒是你,應該休息一會啊。”


    “不……”瑪格麗特歎了口氣,“傷員太多了。”


    馬特握住瑪格麗特的手說:“這本應該是小姐的手,而不是護士的手。”


    瑪格麗特微笑著著縮迴了手,眼中卻帶著淒楚。一名隊長來到走廊,向馬特通報說山下有動靜。馬特起身隨他走了,瑪格麗特待馬特的背影慢慢消失,轉身迴到了傷員區。


    這裏本是城堡的大廳,底麵,牆壁都是由打磨的石磚砌的。此刻,大廳內的桌椅都被移走,地上鋪上了布,躺滿了幾十個傷員。血水從布上滲透下去,流進了石磚的縫隙中。護士們帶著口罩,照料著傷員。呻吟聲在大廳內迴響,而一旦安靜下來,怕是要永遠不會發出聲音了。偶爾有老鼠在亂竄,護士們隻得氣惱地趕走他們。


    瑪格麗特輕輕走進大廳,站著的人們都尊敬地點了點頭。她來到之前看過的一個傷員前。這是個胸口中箭的年輕士兵,看樣子是圍城前臨時征召的。他臉上混合著汗水和血,表情痛苦。瑪格麗特已經為他纏上了繃帶,可是此時白色的繃帶上又滿是血跡。他劇烈的掙紮讓血越出越多。


    “我……我會死嗎……咳咳……”士兵睜開眼睛向瑪格麗特說。


    “不,隻要你不亂動,就沒事的。”瑪格麗特說。


    “不……就算我……咳,現在死不了,城堡一破……”


    “騎士團已經三天沒攻城了,男爵說他們大多撤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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