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人物:(艾雷恩)、(維克多)、(‘小個子’羅曼)、(‘大塊頭’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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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7章:(黑色巨獸)


    生活總是無情的掠去一切,滿桶的酒,轉眼就空了。


    地上的屍體七扭八歪的堆在那裏,艾雷恩找到自己破爛的長矛,矛尖徹底折斷,整柄長矛無用的像一個超長木棍。


    艾雷恩凝視著曾經無數次挽救他生命的長矛,隨後揚起了手臂,長矛在空中旋轉了一下,掉在遠處的地上。


    傭兵們並不貪戀武器,唯一使他們留戀的,是生命。也許吟遊詩人們喜歡吟唱,騎著自己的戰馬,身著甲胄,手持佩劍的騎士的英勇故事。


    他們是傭兵,沒有佩劍,沒有自己的戰馬,沒有錢購買甲胄,也沒有心思套上那沉重的烏龜殼。


    在人們的印象裏,傭兵穿著深色的皮衣和輕甲,腰間插著沾滿汙穢的武器,結隊圍在酒館的酒桌邊醉的不省人事。事實似乎差不多就是這樣。


    艾雷恩的東方彎刀,出色的為他爭取了將它留下的機會。窄而細的刀身鋒利而堅固,劈開普通的皮甲,在皮甲的主人身上留下一道刀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在透過縫隙,砍殺敵人柔軟的頸部這個工作上,它也極其勝任。


    「可惜它被埋在城外的樹林裏,不在我的背後。」最終,艾雷恩拾起了一把劍,那是一個刺客團屍體身上的武器,劍刃還算鋒利,劍鞘也完好無損。


    對傭兵來說,劍鞘最大的作用是防止那該死的劍刃劃傷自己的腿。對於那些有錢的貴族騎士們來說,則另當別論了。


    “接著,艾雷恩。”漢克將一把單手戰斧拋給他。“相信你需要新的武器。”那是一柄精鋼打造的黑鐵戰斧,斧背上刻著一支渡鴉。應該是某位諾德皇家侍衛身上的遺物。


    漢克一向厭惡斧子,他的左小腿處有一道醜陋的傷痕。


    當時,他是亞倫附近普通的村民。當地的鄉紳為了霸占他們家的耕地和漢克貌美的妹妹,派出五名農夫殺死了漢克的父親。漢克本人操著耕地用的農叉刺死了兩名農夫,一名農夫從背後掄著砍樹用的斧子,在漢克的腿上留下了那道傷痕。


    至於他是如何被放過的,漢克不知道。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村外的樹叢中。村中滿是歡唿,他拖著受傷的腿挪進村子時,隻看見肥胖的鄉紳擁著他可愛的妹妹在眾多農夫的歡唿下走進了屋子。


    他的故事每次都講到這裏,即刻停止了。無論喝了多少酒都是如此。傭兵們便無趣的拍拍他的肩膀,或舉起酒杯與他碰杯。


    傭兵們離開了滿是屍體的小院,繞過鬧市區進入了傭兵酒館,以剿匪隊的身份住進了那裏。


    樓下的醉鬼不停的談論著:幾日前,城中的酒館被金袍子騎士團團圍住,皇家騎士團的團長巴隆·亨利爵士身穿著耀眼的金甲,帶著一支騎士衛隊闖進了酒館,卻隻從樓上的衣櫃中搜出兩具發臭的屍體。


    傭兵會館內的醃肉難吃的要死,鬧市區的麵包房附近又不知道埋伏著多少眼線。眾多傭兵望著他們的那麵旗幟發呆,討論著鱈魚與長麵包的問題。


    哈倫哥斯堡像一個埋藏著利劍的漩渦。傭兵們像水中翻滾的求生者,一心想直達漩渦的中心,卻在半路就被暗藏的劍刃削去了肢體。


    “我是一名傭兵,我的名字叫艾雷恩,沒有姓氏。”艾雷恩低吟著無數次給予他勇氣的這段短短的話。“我是東方來的客人。”無意識的他在話尾添加了這句話。


    在遙遠的東方,村內的老人曾告訴他:東方精銳的士兵穿著魚鱗甲,手握著帶著刃的長槍,在堅固的城牆後守衛,城牆上架著令一切人都膽寒的連弩,沉重的勝過耕車,每壓動一次便可發射出一支弩箭,弩上裝著深深的箭槽,無需一次次的扳開填裝。沒有人能突破這樣的城牆。士兵們穿著輕便的戰靴,並非沉重的鐵鞋,騎兵們沒有帶著護手的騎槍,技術高超的騎兵,可以在馬上使用那種帶刃的長杆長槍。


    每當艾雷恩為自己戰鬥時,溫暖遼闊的東方常常給予他勇氣和力量。


    曾經在一次決鬥中,強壯的庫吉特人揮舞著彎刀,一次次打破他的格擋,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發麻。當他胡亂的揮起自己的彎刀砍向敵人的頭盔時,狹窄的刀刃奇跡般的順著頭盔與盔甲的縫隙,割開了庫吉特人的脖子。戰後。他第一次領悟的東方人的智慧,以柔克剛。既然無力刺穿守護著心髒的鎧甲,砍殺敵人的脖子往往成為了他最擅長的戰鬥方式。


    殺人的藝術,是傭兵生命的擔保。


    天黑後,酒館內的人們大多入睡,艾雷恩卻撫摸著腰間的斧子,側耳傾聽著周圍的動靜。鼾聲、咳嗽、喘氣聲,更重要的,他聽見了門外緩緩靠近的腳步聲。


    “有偷襲!”艾雷恩起身大喊,右手抽出了腰間的戰斧,迅速跑向門邊。


    那扇脆弱的木門被瞬間踢開,他的胸口瞬間被棍子樣的東西頂中了,整個人被強大的力道頂倒在地上,當背後的甲片與地板接觸的一刻,他感到了脖子上傳來的涼意。


    屋內的傭兵紛紛躍起,艾雷恩看見羅曼伸手去抓他的攻城弩,原本靠在床邊的弩卻突然朝一邊倒去,一支弩箭釘在了弩身上。


    手持長柄大刀的人迅速控製了眾多傭兵,維克多的短劍朝靠近他的人砍去,卻隻砍到了堅硬的鍋盔。鍋盔的主人用直刃軍用刀的刀背磕飛了維克多的短劍。


    一個緊接著趕來的人,將長柄大刀的刀尖抵在了維克多的胸膛上。屋內的傭兵被控製了,眾多敵人迅速進入他們的房間,關上了木門。


    微弱的光亮終於被明亮的火焰取代了,艾雷恩看清了室內的一切,身穿羅多克高級士兵服飾的人站滿了他們的房間,那衣服像極了羅多克軍士的長擺鏈甲,卻又不是。


    維克多按在三棱匕首上的手指,在火把燃起的一刻放開了。“羅多克之盾?”他皺著眉頭看了看抵在胸膛上的刀刃。


    一個領頭的人愣了一下,在望向維克多的黑眼睛後,收起了他的直刃軍用刀。“收迴刀刃,他們是要找的傭兵。”在場的人收起了長柄大刀。艾雷恩感覺脖子上的涼意也隨之消失了。


    為首的人將一袋錢幣放在維克多的手上。“你們的任務結束了,這是傭金,刺客團把你們錯當為了我們的部隊,現在你們需要離開。”


    羅多克之盾,是一支在大陸上享有盛名的傭兵組織,戰鬥力強悍,作戰勇敢。接受除斯瓦迪亞人外一切國家的雇傭。


    如果雇主是羅多克人,隻收取一半的傭金。參與與羅多克的敵人的戰鬥時,不收取傭金。羅多克之盾的旗下有數不清的精銳戰士,他們的總集結地在格魯恩沃德堡。


    這樣一支強大的部隊,擁有足以擊垮一支集團軍的力量。並以自己的方式維護著羅多克公國的和平。吟遊詩人稱它羅多克之盾。組織內的最高指揮官,是創國時,羅多克精銳部隊的退伍老兵。


    羅多克人走出了酒館,傭兵們也隨後跟出門外。本來站在酒館門口監視的兩名紅袍弩手,被拖到了酒館內的酒窖旁,流血的頸部各插著一支弩箭。


    三名在酒館內喝酒的金袍子騎士也倒在血泊中,一條握著劍的斷臂掉在地上。其餘兩具完整屍體的手扣在腰間的金佩劍上,劍出鞘了一半,刀口將兩個人胸口的金絲襯衣撕碎,鮮血染紅了披風。


    三名傭兵解下了斯瓦迪亞騎士腰間的劍,漢克則收羅了能用的東西。艾雷恩看到他從一名弩手的身上翻出一本被鮮血染紅了封麵的書。


    羅多克人消失在夜色中,傭兵們也收拾武器,趁夜出城。傭金到手,證明著他們完成了雇主的任務。盡管傭兵們根本連哈倫哥斯公爵的麵都沒有見到。


    夜晚的哈倫哥斯堡是深藍色的化身,街上空無一人,馬匹販子的馬棚裏,幾匹醒著的馬蹭了蹭脖子。鐵匠鋪裏的打鐵聲停息了,隻剩下城門口的地上,火把仍在燃燒著。


    四名傭兵掏出了身後的弩,羅曼的弩被羅多克人的弩箭帶走了一塊木頭,仍不影響使用。艾雷恩手握黑鐵戰斧,黑色的斧背並沒有反光。


    維克多腰間別著金袍子的金佩劍,手拿簡陋的短劍走在艾雷恩身後,他的佩劍同樣被埋在了城外的樹林裏。傭兵們分散著靠向城門,羅曼已經準備射擊。


    掉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城門處的一切。兩名本該在城牆上巡邏的斯瓦迪亞輕步兵摔倒在城牆下的石地麵上,口溢鮮血。


    城門開著,負責開關它的斯瓦迪亞士兵手裏仍抓著開城門的鐵鏈,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皮甲,進而刺穿心髒。


    兩名握著長矛的侍衛,一名被三支弩箭奪走了性命,另一名的上身被沉重的刀刃砍成兩段,握劍的右手與身體分離,長矛折斷在他的腳下。兩名傭兵取出了他們的錢袋。


    傭兵們趁著夜色,離開了染血的城門。隊伍最後方的牛車拉著野外使用的棚屋和一麻袋麵包。漢克手持火把走在車旁。


    身後的哈倫哥斯堡像一隻石製的黑色巨獸,胸膛中,一團火光正在擴散,緊急備戰號角的聲音傳出了很遠。


    借著火把的微弱光亮,維克多打開了那個沉甸甸的錢袋,裏麵滿是金燦燦的第納爾。耀眼的金幣背後,印著一隻巨熊。金幣內還埋著一卷信紙。維克多拉開綁著信紙的繩子,信上寫了幾個大字。


    我需要一些忠誠的戰士。


    傭兵們從不忠誠,我們的生命是寶貴又卑賤的。沒有詩人的讚美,沒有樂手的歌唱,甚至沒有在一個人的心中留下記憶。手握利刃,為自己而戰。胸懷熱血。為自己而流。


    我們堅守著這樣的信條將生命抵押在第納爾拚湊成的大陸上。珍惜活著的一切,忘記逝去的所有。


    正當艾雷恩想到這裏時,火焰在風的吹動下猛地顫抖,照亮了信紙的末尾,末尾的落款上,幾個瀟灑的大字躍然紙上。落款的署名是:葛瑞福斯國王。


    隊伍調轉了方向,朝著遙遠的大山行軍。朝著綠底黑熊旗幟下的土地行軍,目標是傑爾喀拉,被卡拉迪亞人們稱作"暗林巨熊"的葛瑞福斯國王,羅多克公國的統治者。此刻,正襟危坐,等待著傭兵們的到訪。


    黑鐵斧刃摩擦著艾雷恩的甲衣,背後的長劍隨每次走動撞擊甲衣的鱗片.傭兵們行走在黑夜中,全身黑衣迎合著夜空的洗刷,金屬的冰涼溫度給予他們勇氣.


    夜色裏,旗幟上的"鱈魚"與"麵包"挑逗著眾多人的胃.汗克掏出酒袋,一飲而盡.


    "我是一名傭兵,我的名字叫艾雷恩,沒有姓氏。我是東方來的客人。"


    隊伍紮營了,艾雷恩躺在自己的帳篷裏,將一片鋼護喉綁在自己的喉處。閉上眼睛,世界仍然是黑色的。


    他想起東方的叔叔對他說,最陰險,最聰明的刺客喜歡用短刀割開沉睡者的喉嚨。他的眼睛同我一樣,如周圍的夜空一樣漆黑如墨,卻有一種肉眼察覺不到的光輝。


    有一首詩說,光創造影子,黑夜卻襯托光明。


    傭兵就是黑夜,無聲的推進每一次戰爭的結局,自己創造的戰功,反由高傲的騎士們繼承。


    傭兵也是影子,帶著死亡的氣息,令人恐懼的傷疤走在光明的白晝裏。隱藏著火熱,痛苦,冷漠,但仍跳動的心。


    倉促離開哈倫哥斯堡的傭兵們用最便宜的價錢購進了眾多染色失敗的黑色皮甲,如今倒真的行走於黑夜。


    周圍的一切聲音漸漸消失了,艾雷恩的腦海中隻剩下第一次與維克多的傭兵隊相遇時的情景。維克多凝視著他的東方彎刀,用低沉的東方語調說道:“我們是漫漫長夜中的戰士,與死亡握手,沒有歌頌,隻有自己.沒有榮譽,隻有赴死得來的錢幣。你願意加入嗎?"


    艾雷恩清楚的記著,自己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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