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豔沒有迴答我,隻是別過臉去,臉上的顏色更加羞紅。

    這件事,我們無比親密的後來,我又不隻一次向她問起,她也仍是笑而不答。所以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個醉酒的晚上,我到底有沒有和她做過。

    但我很感謝她的笑而不答,有人說過,一件事無論多麽神秘,當你知道迷底後,你都會覺得索然寡味。

    她的小小的善意的心計,讓我始終無法揭開那個迷底,始終對她心懷好奇,因好奇而新鮮,相看兩不厭。

    但潛意識裏,我還是覺得那晚我們有過的。她的羞紅的臉,似乎正在暴露或暗示著什麽。

    我心潮起伏,卻不知如何繼續下去。

    她也沒有主動,隻是低眉坐著,默然無聲,像是在等待,又更像是拒絕。

    我隻好默默的吃飯,並又喝了兩口酒。

    我不是要喝醉,我說過我不喜歡醉的滋味,痛苦絕望,我更怕在她麵前失態,我隻是需要用酒來再壯壯我的膽量。

    可一直到吃完飯,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女人,真的很難琢磨,尤其是你喜愛的女人,總讓你覺得猜透了,又像沒猜著。

    我從餐桌旁站起身的時候,她望望窗外,道:“下雨了。”

    很是驚喜。

    我也道:“嗯,下雨了。”

    一樣的驚喜得沒主意。

    下雨天,留客天。她是怕我走,她是想留我。

    我不想具體描述我們是怎樣終於靠近又是怎樣調情的過程,我也不想說誰比誰更主動,雖然激情點燃的那一刻,隻有心跳和欲望。但現在迴想起來,就是後來的事,也並不如我們當時感覺的那樣,有著疼痛和眼淚。

    那個夜晚其實是美好的,是我清清楚楚記得的我和她的第一次,那是我和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迴憶。我怕我笨拙的言辭,重現不出那片真實而浪漫的美來,我怕我辜負了梅豔也辜負了我自己。

    那個夜晚,我們確實做了,做了很多次,不知疲倦。

    第一次,我是帶著痛苦和仇恨進入的。

    我想起了張哥的話,我想起了成都那對被我捉奸在床的狗男女,我想起了李浪和淩眉,我恨著整個世界。

    我忘了躺在我身下的是對我一見鍾情,抑或是心生憐惜的梅豔。我是罪惡的,她成了替代品。我像憤怒咆哮的浪,瘋狂的撞擊並且撕咬著她岸的身子。

    她在我的身下,輾轉掙紮,蛇一樣的扭曲光潔如緞的胴*體,發出痛苦的輕輕呻吟。她的十指深深的鉗入我背上的肌膚,抓出無數條血痕。

    當仇恨的子彈終於噴射而出,我並沒有絲毫複仇的快感,反是感到罪惡的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本身。

    窗外冷風在不緊不慢的吹。

    雨淅淅瀝瀝的打在瓦上。

    梅豔疲倦的身子,在我身下像一團癱軟的泥。微光中,我看到她眼裏有晶瑩的淚。

    我忽然對自己無比厭惡,對她滿懷愧疚。我一動不動,一聲輕歎,像落花凋零在她的身上。

    她問:“你是不是看見了……我腹上的那道疤?”

    很柔很無力的聲音,帶著難受和不安。

    我這才注意到,在她的腹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昏暗裏如一隻臥著的蜈蚣,讓我心生寒意。

    她道:“你不會怪我吧,我之前沒告訴你,我有過孩子……”

    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後麵,隻有她自己聽得見。

    然而,我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厭惡,對我的愧疚,比我還深。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心情,這個消息太突然,我真的有些無法承受。但我還是努力克製了自己,我問,輕輕的,盡量顯得平靜:“孩子呢?”

    沉默,緊張而又痛苦的沉默。

    好一會,她才咬咬牙,道:“死了,難產,才出來就死了。”

    有些哽咽,眼裏的淚光似乎更晶瑩閃亮了。

    這麽說來,她在日記裏提到的那個惡魔,那條在她心靈裏蜿蜒糾纏的毒蛇,就是指這件讓她痛苦的事了。

    我至始至終沒有問起那個男人,我不想問起。一個都能讓她懷上孩子的男人,他和她之間應該有著多少親密纏綿,他對她的身子比我對她的身子還要熟悉千百倍!我無法去麵對。

    後來,無論我對她有多恨的時候,隻要一想到這些,我心裏就痛。我想,我是愛她的。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深深的誤解了她。她在日記裏說的惡夢,說的毒蛇,其實並不是指失去那個孩子,而是那個讓她懷上孩子的男人。

    接下來的幾次,我對她很溫柔。也許,是因為她腹上的那道疤痕讓我對她暫時消減了激情。又也許,我是對她的過去心生憐惜,像她對我一樣。

    有人說,女人的衣服都是男人脫的,而穿衣服的卻是女人自己。

    這是男人的薄情,也是女人的悲哀。

    如果,你看到了這句話,請你下次記得,當你解開一個女人的扭扣時,一定不要忘記激情過後還要一顆顆的幫她扣上。

    那樣,她會銘記你一輩子。

    我沒有幫她穿衣服,不是我不知道這句話,也不是我對她不真心或者不懂偽裝。我是為了方便,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夜晚我們的下一次還要隔多長時間。

    但我卻沒有忘了,從她身子上下來的時候,給她一個撫摸或者親吻,如退潮一般輕柔。

    這個夜晚的心情是複雜的。

    天快亮的時候,不知是誰喊了聲:“有賊!”

    便聽“咚咚”的腳步聲,在不遠處的一座房的樓梯間,很重很響的急衝下樓,然後鑽進曲折的巷道,越來越遠。

    一時,人聲鼎沸,有人大罵,似乎還有人追趕。

    梅豔從睡夢裏驚醒,光滑的身子鑽進我的懷裏,把我抱得緊緊的,還是禁不住瑟瑟發抖。

    我問:“你怕?”

    她顫聲道:“嗯。”

    我又問:“這地方是不是經常有盜賊夜間出沒?”

    她還是道:“嗯。”

    聲音依舊發顫,身子仍然瑟瑟發抖。

    我也伸手,把她緊緊貼在我懷裏的身子摟得更緊。

    我不再問她,她一直不再說話,好久以後,她漸漸安睡。

    我卻一直沒睡著。

    我盯著昏暗中屋頂依稀可見的瓦片,聽著外麵的風聲和打在瓦上的雨聲,無限寂寥,又滿懷淒苦。

    天長漏永。我一直在想,這段時間以來,梅豔一個人不知經曆了多少個痛苦思念又膽戰心驚的夜晚,她多麽需要我的撫慰和保護。

    她買的那瓶酒,她說我以後可以慢慢喝。她是真的以為我們有以後的,她是真的以為我從此就會不再舍棄她的。

    可是,她怎麽知道,天一亮,我就又不得不讓她繼續一個人,天長漏永,獨自忍受思念和驚嚇的煎熬。

    我不知道,這樣倍受煎熬的夜我還要讓她一個人過多久?我又是不是真的有那麽一天,舍得或者有勇氣離開淩眉,給她一個歸宿?

    天亮的時候,我的眼淚把我的臉頰打濕了好大一片。然而,這是她不知道的,昨夜折騰得太久,她在我的臂彎裏睡得正甜正香。美麗憔悴的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她一定正做著無比美麗浪漫的夢。夢裏隻有我和她,沒有旁人。

    我從她秀發下輕輕抽出我發麻的手,把枕邊她疊得整整齊齊的我的那套衣服輕輕抱在手裏,輕輕出門,又輕輕幫她把門掩上。

    我輕輕下樓,走了,像一個憂傷的夢。

    風還在吹。

    細雨如淚,打在臉上,涼涼的,似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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