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迴想起來,當時確乎不是欲望,是酒入愁腸愁更愁,我忽然傷心得厲害,好怕池豔離開,好像她一離開了,那滿是女人香氣的房間就會無比的黑暗孤寂,讓我透不過氣來。

    她打水給我洗了臉腳,然後轉身,正準備返迴鳳姐火鍋店。

    我從她那張寬大鬆軟、芳香四溢的床上爬了起來,踉蹌著走過去,在背後緊緊的抱住了她。

    我問:“為什麽?為什麽她每次都要在最接近幸福的時候,把我從身子上推開,眼神慌亂,不讓我最終抵達?!”

    我的聲音好恨,好痛。

    我是醉糊塗了,不然,我不會對一個才剛剛走近的女人,問出這樣不堪這樣私秘的話來。盡管,她溫柔體貼,早讓我有前世今生感。

    她一定聽懂了我的話,知道我指的是什麽,她有些同情,也略顯嬌羞,輕歎一聲,沒有迴答我,隻是低眉柔聲道:“你喝醉了。”

    她的傷感,她的嬌羞,她的低眉軟語,讓我本隻是痛和恨的心,忽然激蕩,那在淩眉那沒能最終抵達的欲望倏的抬起頭,並且迅速膨脹堅硬。

    我醉得讓欲望玩弄了理智,然而,我卻顫聲道:“沒,我,我沒醉。”並且,從後麵緊緊頂著她的腰,試圖將那雙抱著她的手撫上她的酥胸。

    她掙紮,卻並不厲害。

    我渾身熾熱,我胡亂的想,也許,這就是半推半就,欲擒故縱。

    她一定不會像淩眉,無論怎樣和我脫光彼此的衣服,纏綿糾纏都可以,就是總在最後關頭來個急刹,或是大轉彎。自己滿臉慌亂,我也跟著痛苦失落。

    我無限的驚喜和激動,好久好久,我那壓抑的欲望都不曾得到過放縱了。我想,黎明的曙光終於到來了,梅豔就要給我這一刻。

    然而,我的驚喜和激動,卻在她並不怎麽厲害的掙紮裏起了反作用,腹內忽然翻江倒海,那些在店裏喝進去的東西猛地湧向喉嚨。這次我再也沒能像在店門外,靠在梅豔的香肩上那樣把它們逼迴去,而是“哇”的一聲,終於讓它們從嘴裏噴了出來。

    噴到了梅豔的身上,也許還噴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先前,黃毛在鳳姐火鍋店也曾把酒水從嘴裏噴到過梅豔身上。但梅豔沒有像對待黃毛那樣對待我。她沒有紅顏一怒,柳眉冷對。更沒有離開我,自顧自去衛生間洗淨自己。

    她反是轉過身來,一臉關切和擔心,急急的又輕輕的,把我扶迴床上,讓我平躺著。

    我頭腦比任何時候都眩暈得厲害,我閉上眼睛,我痛苦的喊:“為什麽?為什麽?!”

    我不是問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偏偏要在我就要得到的時候,上帝讓我嘔吐,讓我眩暈,讓我全身無力。

    我是問,為什麽淩眉要那樣對我。為什麽身子的任何一處都可以讓我熟視,讓我輕撫,讓我熱吻,卻就是不能讓我進入?

    我們都已經在一起了那麽多的日子。

    我不知道梅豔聽到我的喊聲,是怎麽個想法,她有沒有誤會,有沒有責怪自己,以為是自己沒做好。

    我隻聽到急急的腳步,在我身邊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好像是在給我清洗,給我撫額頭,又好像是在用拖帕走地。

    我反反複複的問話越來越低,我漸漸恢複平靜,雖然依舊悲傷,我卻睡著了,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還沒睜開眼睛,就似乎聽到什麽地方隱隱傳來幾聲鳥鳴,婉轉歡快。

    我以為我是躺在故鄉的那間有著古老的雕花的木床上,我以為那鳥鳴來自我家屋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樹,或是更遠處小溪邊那片茂密的斑竹林。

    十年了,從九七年憤然離家整整十年了,我老是在早上醒來沒有睜開眼睛之前,無比迷惘,不是以為自己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高中生,就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這十年來,我輾轉漂泊,去了那麽多別人的城市,卻從沒迴過一次故鄉。我對故鄉的記憶,還停留在離家之前。

    “你醒了?”

    一個柔柔的聲音問。如什麽地方隱隱傳來的鳥鳴,悅耳動聽。

    不是十年前慣聽的媽媽的聲音。是梅豔的聲音。

    她大概是聽到了我輕輕的翻身。

    我一下子被從那混亂的思維裏拉了迴來,我記起了昨夜睡著之前的事。

    我是替梅豔喝酒才醉倒的。

    梅豔得罪了帶著一幫小弟的黃毛客人。

    黃毛調戲那個賣唱的藝校女生,梅豔上前阻止。

    那個女生一襲白衣,長發飄灑,有著美麗的眼睛和哀婉的歌喉。

    梅豔是鳳姐火鍋店的領班兼收銀。但她其實還是可以不去阻止的。

    但她阻止了。

    黃毛大怒,如果梅豔不喝光那幾瓶酒,他和那幫小弟誓不罷休。

    小玉哀求,說豔姐不能喝酒,上次也是陪客人喝酒,就吐了很多血。

    那泣血的聲音,可以將任何鐵石心腸融化為繞指柔。

    然而,黃毛卻隻是很響亮的給了她一個耳光,她的半邊臉頰上便有了幾根紅紅的指印。

    我其實已微醉,又正值傷心,帶著對淩眉的怨和恨,猛地過去,抓起桌上的酒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飲而盡,一瓶接一瓶……

    所有人目瞪口呆。

    梅豔醒悟過來,流著淚奪我手裏的酒瓶時,最後一瓶已快喝幹。

    酒瓶在她的爭奪中拿捏不穩,從我手裏滑落,重重的跌在賣唱女生的琴弦上,又從琴弦上滾向地板,在地板上破碎。

    琴弦和酒瓶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滿臉潮濕,分不清是酒,還是淚水。

    梅豔忍無可忍,紅顏一怒,對著黃毛和那幫小弟柳眉冷對。

    黃毛到底義氣,帶著小弟弟們悻幸而退。

    我一個踉蹌,倒在梅豔溫暖又略顯單薄的肩頭,滾燙的嘴唇輕貼著她有些涼涼的臉,不知歸途,也不願歸。

    梅豔扶我離開鳳姐火鍋,去大街對麵小巷背後她的單身宿舍。

    夜色已深,燈火如幻,似醉微醉……

    我睜開眼睛,我看到梅豔背對著我坐在床頭的梳妝台前,秀發如瀑。她已不是昨天身著工作服那副淡雅清爽的樣子,她上身新穿了件米黃色的外套,下身是條淺藍色的牛仔褲,我看到她在鏡子裏的臉,光彩照人,花一樣嬌羞。

    昨夜我醉了酒,抱住她,從背後緊緊的頂著她的情景又在腦海裏閃現。我也不好意思起來。

    好在她若有所思的梳理著秀發,沒有扭頭看我。

    忽然我們的眼神在鏡子裏相遇,她便閃了開去,明眸裏沒有了往日的憂傷,隻有我捉摸不定的甜蜜。

    她對著鏡子說:“今天星期天不上班吧?我本想叫醒你的,可看你昨夜醉得厲害,早上又睡得正沉,所以……”

    聽她這麽說,已不是往日我起床的七八點鍾了,甚至可能已經都不是早上。我疑惑的問:“幾點了?”

    並且伸手去衣服裏摸手機。

    她說:“十點了。怎麽星期天也有事?”

    我沒有迴答她,我忘了迴答她,我的心正激烈的跳得厲害,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驚喜。

    我沒有摸到衣服,更沒有摸到手機,我隻摸到自己赤條條的身子。

    昨夜,她已把我脫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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