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耳中聽到諸多市井之聲,待到視線清楚,展眼一望,不禁是大驚失色。


    完全難以想像!


    市井之聲,並非是市井之聲!


    在他的眼前,有高如山峰的巍峨、龐然巨人,仿佛列隊一樣,一個接一個前行。虛虛如影,卻又看得真真切切,依次向前。


    這些高如山的巨人,皆是頭顱粗壯,三隻眼,闊口獠牙。自肩頭以下,卻是累累白骨,猙獰可怖的漫延。再到胯下,卻纏著汙髒獸皮。


    巨人雙腿上的漆黑毫毛,仿佛一根根長刺,在陳浮生的眼前掠過。


    縱然能見到是虛影,並非真實。但如鼎柱一樣的粗腿,走過眼前,人如螻蟻。此等觀感,亦是令人膽顫心驚,難以置信。


    每個巨人仿佛自雲層中浮現而來,列隊走遠。


    如柱粗腿上,綁著青銅大鈴鐺。所以走起路來,有叮鐺之聲,仿佛駝鈴一樣。


    然後,每十幾二十個巍峨巨人身旁,便跟隨著略矮些的小巨人。雖說略矮些,但對於陳浮生來說,依然是小山般高不可攀。


    這些小巨人,並非隨從,而像是監管的“獄卒”!


    它們手中拎著汙穢,黑霧繚繞的漆黑粗鞭。大量哀號、怨氣、忿恨等恐怖陰魂,在鞭子裏穿梭往來,仿佛一朵朵焰花。


    小巨人的長相外形也另有區分。有的頂著一顆碩大的雙角牛頭。有的頂著醜陋馬臉。全身上下皆是繚繞著黑氣,宛若披掛著詭異的鎧甲。


    “牛頭......馬麵......”陳浮生驚駭無言。


    這些所謂牛頭、馬麵等等小巨人,每經過陳浮生不遠,便抖了抖鞭子。似乎像是給個提醒,又似乎是等待什麽。


    陳浮生盯著一隊又一隊蠻荒巨人路過,又看向另一側,終於知道馬蹄聲何來。


    一匹又一匹高頭駿馬,雙眼若鬼火,麵孔如醜惡白骨,猙獰難看。身軀雖是馬,但亦是扭曲、龐然大型,堪比一棟小屋。


    這些馬,也並非真實。類似於陰魂繚繞的陰馬。


    每匹陰馬背上,駝著高如小山的貨物。隻是貨物被獸皮包裹著,看不出究竟是什麽東西。


    蠻荒巨人、牛頭、馬麵、陰馬載貨......


    所有一切,都是因為經過陳浮生處身所在的,這個集市!


    說是“集市”,也確實是集市。


    在陳浮生的正對麵,開著一家鐵匠鋪。外觀和民間的鐵匠鋪差不多,茅草棚頂,敞開的大火爐,一座鐵氈台。


    有個長相粗魯,魁梧莽壯的彪形大漢,赤果上身,肌肉虯結賁張。奮起手中大錘,一錘又一錘砸落在鐵氈台上。但台上空空無物,也不知砸的是什麽。


    但路過的蠻荒巨人,如柱般粗腿,卻是從鐵匠鋪頂上依次掠過。每一個鐐銬般駝鈴,也是觸碰過了鐵氈台。


    看起來,就像這個彪形大漢般的鐵匠,錘打的是駝鈴。


    而且那些陰馬,載著貨,也是穿梭進了鐵匠鋪內。


    隨即,又載著發癟的貨囊,唿嘯陰風,揚長而去。


    陳浮生已經看得目瞪口呆。


    再往旁邊望,是一家熬湯的鋪子。


    和民間的賣粥、賣草藥湯藥等鋪麵一樣,亦是茅草棚頂,敞開的櫃台。


    一個極大的石頭土灶,上麵置著一口大罐子。不知是何材質,隻知道又黑又大,仿佛一個高桶。


    熬湯的黑罐子旁邊,站著個花白頭發,皺紋滿臉的婆婆。她卻是很平凡的荊釵布裙打扮,聚精會神地熬著湯藥。


    不停有滋滋聲,或炸油聲,在黑罐裏響起。


    而且不時有些黑氣、灰氣、白氣、黃氣等等氣焰,噴蔳彌漫而出,拋灑向天空,瞬間無影。


    鐵匠鋪、湯藥鋪,發出的聲音,構成了陳浮生來之前,聽到的市井之音。


    除這兩個鋪麵之外,另有幾個茅草屋。


    其中一個屋前,擺著個算卦的攤子。


    簡陋的桌子旁,坐著個中年道士。容貌青矍,穿著打滿補丁的淺紫色道袍。


    他嘴裏不停在說什麽,但麵前卻空無一人。


    時不時,這個中年道士會激動起來,對著虛無處爭辯,顯得很是激動。但偏偏不知和誰在說話,和誰在爭辯。


    場麵極其的詭異,看起來就像個神神叨叨的瘋道人。


    在這個算卦攤的對麵,茅屋前,鋪著一個蒲團。有個圓臉的和尚,極其虔誠的,雙掌合什,撚著一串髒兮兮的佛珠,在喃喃誦經。


    兩間鋪麵,一道一僧,盡皆在陳浮生的眼中。


    這便形成了市井之相,極其的詭異,又極其的滑稽。


    再然後,有一個身材高瘦,顯得極是嚴肅的中年男子。穿著仿佛巡捕的皂袍,左手牽著一條醜陋的短腿狗,右肩上蹲著一隻脫毛的雛鷹。


    此人一鷹一犬,就仿佛散步,又仿佛巡邏。圍著這個不大不小的“集市”,就這麽一圈又一圈的打轉。


    他的表情嚴肅,顯得極是盡忠職守。


    但越是這樣,卻越顯得詭異而滑稽。


    陳浮生看著這一切,有一種宛若在虛幻夢境的不真實感。


    要說可怕,半空中列隊前行的蠻荒巨人,監管巨人的牛頭馬麵,甚至唿嘯而來,唿嘯而去的陰馬,都顯得極其恐怖可怕。


    但要說不可怕,眼前又是荒唐滑稽的市井之相。


    有打鐵的、有賣湯藥的,有算卦的,有打座念經的......


    “阿鼻集市?”


    “這裏就是阿鼻集市?”


    陳浮生想到那個老王所說,心中著實不知是什麽感慨。


    “喲!”


    “老王又抓了一個天驕迴來啦?”


    正在陳浮生茫然之時,湯藥鋪裏熬湯的婆婆,停下手,舉了舉湯勺,看見陳浮生,立即大聲笑起來。


    對麵的鐵匠,也停止了砸錘,瞅著陳浮生,咧嘴笑道:


    “奇了怪哉,居然還是個活的!”


    那邊算卦的道人,也停止了不知和誰的爭辯,抬眼瞧了陳浮生一眼,捋須點頭道:


    “確實是活的!不過麽,每年也就這幾日有些機會。老王抓得不容易,是活的也可以。”


    算卦道人對麵的圓臉和尚,也抬起頭看著陳浮生,十分正經的說道:


    “活的是好事,否則咱們每年東奔西走的,也難得見一個活人。”


    雖然這些人說話,一本正經,或有取笑,顯得和市井一樣。但陳浮生聽了,卻覺得一陣陣毛骨悚然。


    他提高萬分警惕,微微動劍,凝視自己的異色雙瞳。


    當感受眼瞼蝕痛,立刻小心翼翼地抬眼觀望。


    結果不出所料!


    無論是蠻荒巨人、牛頭馬臉、陰馬,或是鐵匠、湯藥婆、道士、和尚,盡皆是陰魂!


    無一是真實,全是鬼怪!


    但依然是像之前看老王一樣,看不出境界。


    每一個都無修行之力的顯現,都像是平凡的。


    陳浮生的心中怦怦亂跳,壓抑著極度緊張的情緒。


    越是看起來平凡,結合眼前一切,卻代表越不平凡!


    乃是大恐怖!


    “喲!這小子的眼睛,還有點意思。”


    “可不是嘛,看起來,和老王的第三眼有些像!”


    “阿彌陀佛,貧僧看來,卻不像是‘天目’,卻像是虛妄之眼。”


    “非也非也,貧道覺得這小子的眼睛,並非是他自己的。你們若不信,我可卜算一卦,為你們解惑。”


    “解什麽惑?依我看,老王就是為了這雙眼睛,才抓他來的!你們說,是不是?”


    陳浮生聽著這些人的議論,越聽越是心驚。


    突然!


    他背後傳出老五的聲音:


    “你們如此說,豈不是壞了我老王的名頭?”


    陳浮生立即轉身,可見老王又笑眯眯地站在他背後。手中拎著一把石頭般鑰匙,緩緩收進破衣裏。


    “這小子不錯!我今天發了善心,帶他來轉轉,給各位瞧瞧,嗬嗬嗬......”


    老王笑吟吟,背著手,像個平凡老頭,走到陳浮生身邊。


    一聽到“發善心”這句話,集市裏的所有人,盡皆顯得很驚訝。


    鐵匠、湯藥婆、道士、和尚,全都是眉頭皺了皺,顯得沉默不語。


    旁邊不遠巡邏的中年男子,轉身急步過來,湊近老王,低語問:


    “怎麽?是不是咱們又要搬遷?”


    老王還未出聲。


    鏜鐺~~


    鐵匠猛砸一記鐵錘,憤然道:


    “黃泉小千路上的幾個冥君,也太不地道了!”


    湯藥婆揚了揚手中湯勺,嚷嚷道:


    “老王,是不是又有什麽鬼東西,要砸咱們的生意?”


    算卦的道士,掐了掐手指,眼睛眯了眯,露出一絲殘忍之色,哼道:


    “隻須老王一句話,咱們決不含糊!”


    那個和尚卻是嗬嗬笑著說:


    “是不是要大開殺戒?貧僧最近閑得發慌,老王說往哪裏打,貧僧便往哪裏去。”


    老王卻是笑吟吟地擺手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今日卻真的是發善心,你們想到哪裏去了?難道,還不信我的話麽?”


    眾人立即便笑了起來,盡皆點頭:“信,信,信。老王的話,絕無虛言。”


    老王身邊的巡邏中年男子,盯著陳浮生反複打量,疑惑道:


    “那你帶他來幹什麽?這小子除了眼睛有點意思,也別無什麽特別。難道你今年,選的是他?”


    老王點頭,麵向眾人,指著陳浮生,大聲道:


    “這小子,在占卜問卦上頗得精髓。他居然算出了我埋在集市外的‘彼岸花’,而且還挖走了。”


    “你們說,是不是應該請來,為我們也算算前程?”


    一聽說是“占卜問卦”,那個算卦的道士,頓時便不高興,站起身,冷聲道:


    “老王,你這可就不地道了。帶這小子進來,是想搶我的生意麽?”


    老五笑眯眯道:


    “達者為先!能者多勞!他若比你強,比你更會占卜問卦,自然是聽他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道士立刻大發脾氣,捶著桌子,嚷道:


    “貧道算了幾百年的卦,難道還比不過這個毛頭小子?老王,你欺人太甚!”


    旁邊眾人,頓時大感興趣,紛紛離開茅屋,圍攏過來。


    鐵匠和湯藥婆,嘖嘖嘖地盯著陳浮生,顯得很是好奇,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什麽。


    和尚和巡邏男子,仿佛見到寶貝一樣,圍著陳浮生打轉。甚至有一些想伸手,摸一摸的想法。


    陳浮生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個光怪陸離,又荒唐無言的區域。既是感到毛骨悚然,又覺得哭笑不得。


    但他心中還算有些小小安定,因為目前來說,這些人古怪確實是古怪,但卻並無惡意。


    且不論是不是看不出惡意,但陳浮生起碼還未覺得有殺機或警兆。所以隻得緊守一心,提著警惕,沉默不語。


    老王見算卦道士極其不忿,笑道:


    “你若不信?不如和這小子,對賭一番,如何?”


    圍觀眾人,頓時紛紛起哄:


    “比一比,看看誰的占卜問卦強!”


    “有熱鬧有熱鬧,一年一次的機會,難得難得!”


    “老道,怕什麽?這毛頭小子,最多二十歲,難道你還怕輸給他?賭,賭,你若不賭,我瞧不起你!”


    算卦道士頓時把袖子一捋,大步過來,盯著陳浮生,又瞧向老王,忿然道:


    “說,怎麽賭?”


    老王笑眯眯,比劃著說道:


    “我在那朵彼岸花不遠,還埋了一朵。本來是想栽培著,等收獲。但今日既然是要賭,那就拿出來賭一賭!”


    他看了看陳浮生,又看了看算卦道士,“事先說好,免得大家說我的方法不對。這另一朵彼岸花,就在附近,你們若能算,自然是算得出具體方位。”


    算卦道士顯得有些躊躇,咬牙道:


    “老王你也真是會賭,明知道冥獄彼岸花極難算到方位......”


    老王哈哈笑道:“難才是好,越難,越顯得占卜問卦越強。大家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圍觀眾人紛紛點頭,起哄。


    陳浮生暗暗鬆了口氣。


    “要是比這個,那我可就十拿九穩了......”


    在距離挖出的彼岸花不遠端,確實是有個機緣光芒點。


    但陳浮生還未去探尋,便被老王抓了進來。


    算卦道士又是忿然,又是咬牙,跺腳道:


    “比,比就比!我還偏偏不信,會輸給這個毛頭小子!哼哼,占卜問卦,乃是獨天獨份的天賦。莫以為是個道門,便懂得此法精髓!”


    老王看向陳浮生。


    陳浮生顯得極是躊躇,顯得羞怯,囁嚅低語:


    “這位前輩功力高,又深得精髓。晚輩學藝不精,恐怕會自取其辱......”


    老王似笑非笑地盯著陳浮生,擺手道:


    “怕什麽,你小子莫耍滑頭。你贏了自然是有好處,但若輸了,也不算丟臉。”


    算卦道士頓時哼道:“欺負你這小輩,能給我漲什麽臉麵?簡單至極,小事爾!”


    陳浮生再才緩緩點頭:“好,那便依各位前輩的意願,晚輩試一試......”


    “好!開賭!”老王斬釘截鐵。


    算卦道士頓時返迴卦桌,掐指飛算,不停在桌麵上指指劃劃,計算方位。


    陳浮生也不猶豫,俯身蹲地,以鐵劍劃了個彼岸花周圍的地理輪廓。然後一劍,點在第二個機緣光芒點。


    “老王前輩,你埋的第二朵,在此處。”


    圍觀眾人紛紛驚訝萬分。


    “咦,這小子占卜問卦如此之快?”


    “你是不是瞎?他哪裏是算了卦,他是早就知道在此處......”


    “沒道理啊,老王埋的東西,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不說,神仙也難算啊......”


    “這小子有古怪,大有古怪......”


    算卦道士掐指的動作陡然一滯,跳起身來,竄到陳浮生麵前,瞧了瞧地麵畫的地理輪廓,不禁臉色陰沉。


    老王哈哈大笑:


    “哈哈哈......怎麽樣?老道,你認不認輸?”


    算卦道士齜牙咧嘴,但總算是不裝賴,灰著臉點點頭道:


    “輸了,自然是輸了......但這小子,這小子,是不是你串通好了?迴來拿我開心的......”


    老王臉色一正:“好了,大家廢話不說。我覺得這小子確實不錯!他指的方位,確是我埋彼岸花的地點!”


    圍觀眾人,包括算卦道士,皆是不再哄鬧。臉色全都正常,紛紛點頭讚同。


    隻因這夥人知根知底,長久一起,早已有了默契。


    老王說是,那便肯定是,決無虛言!


    “小子,恭喜你過關了。”


    老王恢複了淡然,負著手向前走去,“來,跟我來。我們決無害你之心,你應該看得出。”


    眾人以複雜眼神,盯了陳浮生一眼,然後各自歸位,不再多說話,依舊像之前那樣。


    陳浮生深吸一口氣,快步跟上老王。


    二人走進一個簡陋的茅屋中,相對坐下。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老王很平靜自然的問。


    “晚輩姓陳,名浮生。”


    “嗯,不錯,好名字,有仙家意境。”


    老王點點頭,“浮生,先不說這個阿鼻集市,究竟是什麽所在,是什麽道理。”


    “我請你來,其實是想結一個善緣!”


    “善緣?”陳浮生微微皺眉,仍是保持著冷靜。


    “是的,此乃我的好意。不過,你也無須多想什麽......”


    老王笑嗬嗬道,“你並非第一個結善緣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這數百年來,結了不少善緣。”


    “可惜,沒一個講義氣的......希望你是例外!”


    陳浮生沉默不語,聆聽下文。


    老王以讚賞的眼神,瞧了瞧陳浮生,繼續說道:


    “世間修行占卜問卦者,若能晉升到六境神將,必須拋棄占卜問卦之法,否則必有大禍!”


    “除非是有更進一步的希望,能跨越神將的限製,求得七境小乘尊者,望到八境陸地神仙的邊,方可重新再來。”


    “小子,你可知,為何是這個道理麽?”


    陳浮生心裏暗暗一怔,但同時也略有猜測,似乎是和因果報應有關?窺探天機有關?


    但他既是猜測,自然不會隨口發言,隻得搖搖頭,表示不知情。


    老王淡然說道:


    “窺天機,卜卦命運前途,此乃逆天之舉!”


    “三界內外,諸世萬域,皆在洞天的俯瞰之下。誰敢逆天行事?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陳浮生大約也是猜出這個道理,但仍是沉默聆聽。


    “占卜問卦之法,到了神將境界要拋棄,就是因為神將者,掌握靈山大運。若再有些逆天之法,遺禍甚大,所以被洞天先祖禁錮。若再強求,十死無生!”


    “但我為何說,小乘尊者或陸地神仙,又能重拾此道?”


    “隻因達到如此境界,已是受製於洞天先祖。無論卜算何事,皆在洞天允許之內,所以少了限製。”


    “但隻是少了限製,卻並非不限製。但此話說來太長,你此刻的境界,聽也無用,不如少些煩惱。”


    陳浮生聽完這段講述,吻合了心中猜想,立刻點了點頭。


    但同時心裏也是暗暗吃驚。


    因為老王的言辭中,對高高在上的洞天,並無多少敬畏。反而顯得不屑,顯得有些怨懟。


    況且,陳浮生曾聽師父說過。世間境界越高的高人,越是忌諱談論洞天,恐怕染上因果。


    這就相當於人間的王朝,位置越高的大臣,越不敢妄言皇帝之事,是一樣的道理。


    老王說著,稍緩了一緩,讓陳浮生思考,又接著說道:


    “之所以我請你來,而且也看重你,就是因為你的占卜問卦之法,超出我的想像。”


    “之前算卦道士說得對,所謂占卜問卦,並不是說進了道門,便能精通。世間修行者,如過江之鯽,道門修行者也不算少。”


    “千秋萬古歲月,不知有多少擅長占卜問卦的人才。但全都湮滅於世,翻不起一絲小浪。”


    “絕大多數都是平庸,算些毛頭小利,不值一哂。”


    老王的目光若有掠電,盯了陳浮生一眼:


    “但你卻不同,能算出我埋的彼岸花,此乃萬中無一的絕代天賦。並非是我自誇,世間即便七境小乘尊者,想算出我所埋之地,亦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所以,我才請你來,才會想與你結個善緣!”


    他說著,從破衣裏又摸出那個“敲門磚”鑰匙,攤在掌心,說道:


    “你若願意,結下這個善緣。那便拿走‘敲門磚’,從今以後,你便是我阿鼻集市的上上之賓!”


    陳浮生心中心潮起伏,念頭千萬。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之所以被帶來此地,居然是因為一朵彼岸花。


    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陳浮生凝視著老王掌中的“敲門磚”,半晌後說道:


    “我若拿了,有什麽好處?又有什麽壞處?”


    老王頓時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不錯,我就說你這小子不錯,果然深得我心!”


    他笑完之後,點頭道:


    “有好有壞,自然是要當麵說清。”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先說說好處!”


    “你若取走‘敲門磚’,便與我阿鼻集市定了因果。等你將來成就六境神將,鎮守靈山。阿鼻集市會給予你大力支持,無論兵馬、器物、靈藥,源源不斷。”


    “世間鎮守神將,麵對‘劫’災,殞落者不計其數!”


    “你若得了我阿鼻集市之助力,不說世所無敵。至少可保職守無憂,氣運在手,可望再進一步!”


    陳浮生聽完,不禁是微微一笑:


    “老王前輩,你所說的是神將,是六境。我如今才隻是三境的小小微末,如何敢妄想神將之位?”


    “前輩說的好處,對於我目前,是鏡花水月。莫非,前輩隻是給我畫個大餅麽?我看到,吃不到。”


    老王笑吟吟說道:“你又怎知?自己登不了神將之位?”


    陳浮生隻是搖搖頭。


    “世間神將,鎮守之職重大。皆是要尋求外力幫助,你可要想清楚,此事難求,對你絕對是大好處!”老王繼續加重語氣。


    陳浮生還是搖頭不語。


    老王笑道:


    “那再說個近些的好處!”


    “你不是在尋求麟兇的一縷昊天本源麽?”


    “隻要你帶著‘敲門磚’,便可得到昊天本源的線索。依此線索,你便可尋到!”


    陳浮生不由得心中微動,想了想,微笑道:


    “依此線索,昊天本源是必得的嗎?”


    “必得?”老王吹了吹胡子,瞪了瞪眼,“你小子心思野啊,世上哪有必得的道理!”


    陳浮生又搖頭笑道:“前輩,既然不是必得,又隻是一條線索而已。這算是什麽好處?一條線索,我慢慢探尋,總會探到。”


    “誰說是一條線索?”


    老王繼續吹胡子,瞪眼睛,“我說的,是所有昊天本源的線索!你拿著‘敲門磚’,黃泉小千路上所有的昊天本源,皆可尋到!”


    陳浮生頓時一愣。


    這個好處,對於目前來說,確實是他最想要的好處!


    因為在天地橋的窺探裏,隻能看到機緣點,卻不能看到麟兇帶出的昊天本源。


    前途漫漫,危機四伏。陳浮生縱然有大勇氣、大信心,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尋到昊天本源。


    所以這個“敲門磚”的好處,簡直是誘惑至極!


    老王見陳浮生沉默不語,頗有意動,頓時又笑道:


    “說完了好處,再說說壞處。”


    陳浮生立即收心,仔細聆聽。


    “你若與我這阿鼻集市,定了因果。等你到了神將之境,自然會有一些麻煩事找你。”


    “但在神將之前,因果不顯。你成就神將之位,此因果才會獲知,知道該如何做。”


    老王說完,瞧著陳浮生。


    陳浮生又是一愣,不由得皺眉道:


    “前輩說完了?”


    “是的,這便是你想知的壞處。”老王笑吟吟道。


    陳浮生無言以對:


    “老王前輩,我距離神將還有很遠,或許終生不達。你這壞處,對我毫無影響,怎可說是壞處?”


    老王仍是像之前那樣笑道:“你又怎知?你登不了神將之位?”


    陳浮生左想右想,仍覺得難以置信,不禁說道:


    “老王前輩,你這話太過於荒唐。我隻有好處,並無壞處。壞處不知到了哪一年才有......我怎敢相信??”


    老王突然臉色一正。


    瞬間,宛若有一道磅礴、威嚴、無可質疑的宏偉大氣,自他頂門而上,煊赫大放。


    “吾乃縱橫王派,吾之所言,君無戲言!”


    “王道之人,一言一行,皆含因果。一舉一動,皆有大道誓言入心!”


    “吾之一生,一言既出,必無虛妄!”


    他說得義正言辭,每一字一句,宛若有洪鍾大呂轟鳴。


    但這些全是極微妙的感覺,明明無聲,卻似震撼巨音。


    陳浮生心神震動,恍惚茫然,隱隱有一種明悟。覺得此人一言一行,皆是令人信服,必不虛妄!


    甚至在他內心的半靈窯靈光漩渦內,無數難明的道蘊震蕩。那些氣運丹朱都為之凝煉了幾分,更加精神盎然。


    “這......”


    陳浮生陡然清醒,感覺自己變得耳目清明,有一種被某種玄奧力量衝刷過的舒暢。


    “縱橫王派!”


    這是陳浮生第一次,見到所謂的“王道”之人!


    但他同時也知道,無論是先師所說,還是曾經山河曆練時的耳聞,盡皆篤信“縱橫王派”修行者的言行。


    因為正如老王所說,“王道”之人,君無戲言。一言一行,有因果、有大道誓言相伴。


    若虛妄,必遭譴罰,生死難逃!


    話已至此,老王目光炯炯,若有神熠,看著陳浮生。


    陳浮生深吸一口氣,又問一句:


    “前輩,我若取走‘敲門磚’,是否立刻離去?再無任何責任?”


    老王淡然道:“自然還是有些需求,要你隨手為之。如此,應承後,方可離去。”


    “什麽需求?”陳浮生心中一緊。


    “簡單。”老王恢複了笑吟吟,“你隻須答應,在黃泉小千路上,每遇一敵,若是勝了,便用此磚,敲他一記。”


    “敲別人一磚?”陳浮生覺得自己聽錯了。


    “嗯,你敲得越多,此磚便越強大趁手。亦算是一件得力的兵器,莫要小瞧!”老王笑道。


    “短期便是需求你敲磚,長期以後,才是神將因果!”


    陳浮生聽完這一席話,再次無言以對。


    “好!我答應!”


    他也不再猶豫,伸出手去,拿下“敲門磚”。


    一經入手,頓覺頗為沉重。


    此物頗像個石雕的粗糙鑰匙,比巴掌略小。圓頭、扁長身。若是乍眼一看,倒像個小小的榔頭。


    陳浮生取到“敲門磚”,也未覺得有什麽異樣。


    若一定要說有,也僅隻是覺得此物微顫一下,便恢複正常。


    “哈哈哈哈......吾所願也!”


    “因果已定,有緣再見!”


    老王哈哈大笑,聲振屋宇,當即將手一拂。


    瞬間。


    陳浮生再次覺得宛若騰雲駕霧,眼前一陣茫然。


    無數光影掠過,如夢似幻。


    待到腳踏實地,一切的一切,又恢複了真實,視線清晰。


    仍是迴到了之前的山坳處。


    陳浮生盯著麵前,餘燼緲緲的燒烤火堆,實在難以相信去了一趟荒唐詭異的“阿鼻集市”。


    當看到自己手掌中,握著沉甸甸的石鑰“敲門磚”,再才恍然,一切皆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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