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有點不好控製。

    沈歲知就算正醉著,反應仍舊敏捷,她反手將正試圖動手動腳的男人擒住,摁著他後腦毫不客氣地按趴在吧台上,砸得“哐”一聲響。

    空酒杯墜在椅子邊角,劈裏啪啦碎了滿地。

    調酒師給嚇愣了,蘇桃瑜抹了把臉。

    沈歲知半眯起眼,抓著男人的頭發往後,語氣懶散:“沒眼力見我不怪你,畢竟做畜牲的腦子不太好用。”

    男人這會兒才迴過神來,惱羞成怒,張口就罵:“你他/媽!”

    他掙脫不開桎梏,餘光瞥到正泛著光的玻璃碎片,心思一動,當即就伸手搶來,看也不看就揮向身後!

    旁人的驚唿聲瞬間被炸出來,沈歲知及時放人,見躲不過幹脆伸手一擋,鋒利物劃破肌膚隻是眨眼間,她覺得右掌心有些涼,隨後便是後知後覺的劇痛。

    沈歲知垂下眼簾,聞到血腥氣,卻突然笑了。

    她打從療養院出來就開始犯病,壓抑到現在終於找到宣泄口,不管不顧揪住男人領子就把人摁倒在地,下手狠得要命,根本聽不進去話。

    蘇桃瑜又氣又急,她不是第一次見沈歲知打架,可這祖宗每次動手都特狂特瘋狗,跟拿命玩似的,壓根拉不住。

    就在她急得揪頭發時,身邊傳來男人的聲音:“怎麽迴事?”

    她覺得耳熟,轉頭就見晏楚和蹙眉望著她,雖說對方此時氣場駭人,對她來說卻像是救星,她連忙解釋:“那男的揩油,沈歲知今天心情不好就動手了,晏楚和你……”

    “幫幫忙”三個字還未來得及出口,晏楚和就已經快步朝戰場中心走去。

    沈歲知覺得自己這易燃品已經炸得徹徹底底,她腦中亂七八糟,耳邊嘈雜人聲吵得要死,她看不清眼前的人也感受不到傷口的痛,隻覺得煩,好煩。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被戾氣衝昏頭的瞬間,似乎還有點說不出的苦悶,憋了許久的負能量一旦開閘,就覆水難收。

    她聽到噪音中,有個極具辨識度的聲音突兀響起——

    “沈歲知。”

    她稍作停頓,眼底閃過幾分困惑。

    那人還在耐心喚:“沈歲知,停手,你受傷了。”

    她想說停手跟受傷沒直接關係,出口卻成了兇巴巴的“關你屁事”。

    那人沉默兩秒,似乎是怒極反笑,說了聲“好”

    。

    沈歲知沒理,然而就在她鬆懈力氣的瞬間,她被人撈了起來。

    ——是的,撈了起來。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剛才還跟男人兇猛對打的沈歲知,下一秒就被衣冠楚楚西裝革履的男人攔腰扛在肩上。

    蘇桃瑜目瞪口呆,剛把安保叫來的葉彥之也愣了。

    沈歲知何嚐不是滿臉茫然。

    為了防止人亂動滑下去,晏楚和用臂彎箍住她的腿,神色淡淡地看向葉彥之,道:“去醫院。”

    葉彥之沒反應過來,“我帶她去?”

    晏楚和蹙眉,像是嫌他煩:“想的美,我帶她去,你留下收拾殘局,賠償金明天給你。”

    葉彥之:“?”

    行吧。

    所以晏楚和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才會覺得送惡貫滿盈的沈小姐去醫院,是“想的美”?

    晏楚和掃了眼圍觀群眾,一堆人當即有眼色地散開裝看不見,他麵無表情地收迴視線,抬步朝門口走去。

    沈歲知弓著背,臉朝下對著男人的後腰,她緩衝半晌,終於從剛才的病態反應中脫離,太陽穴隱隱作痛。

    沈歲知腦子發懵,也不知道誰在扛著自己,正要暴躁開罵,卻聞見熟悉的冷冽鬆香,心頭邪火便莫名熄滅。

    她突然覺得極度疲倦,後知後覺感受到右手鑽心痛楚,她隻好用左手輕拍晏楚和後背,“我要下來。”

    聽她語氣平靜了些,晏楚和停下腳步,將人穩穩當當放下,麵上沒什麽表情。

    沈歲知腳剛沾地,就覺得一陣頭重腳輕,酒勁兒上頭,她看東西甚至有重影,使勁晃晃腦袋,這才好些。

    晏楚和俯首看著她,情緒難辨,隻有眼底暗色昭顯他心情極差:“怎麽迴事?”

    她下意識抵觸這種詰問,於是輕描淡寫地迴答:“能怎麽迴事,挑事打架唄,你沒見過?”

    “我問你起因經過。”晏楚和蹙眉,“不能好好說話?”

    沈歲知一哽,那股子剛壓下去的負麵情緒又湧上來,竭斯底裏,激得她腦子犯渾,唿吸都急促起來。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早就該知道。”她笑出聲來,一字一句道,“我做不成好人,那我就壞到底。”

    她剛才始終低著頭,這會兒發火才抬頭與他對視,而晏楚和也是此時才看清,不知何時她已經眼眶泛紅。

    像極了受盡委屈還倔強著不肯講的孩子。

    晏楚和頓住,他分明記得,即便是剛才衝動的時候,她也未曾表現出半分的軟弱和難過。

    他陷入沉默,垂下眼簾將她受傷的右手抬起,從口袋中拿出幹淨紙巾,將未幹涸的鮮血沾淨。

    他說:“對不起。”

    這迴換沈歲知愣神了。

    她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怔怔望著正在給她簡單清理傷口的晏楚和,像被戳中心頭某處,惹得眼眶發酸。

    僅僅是幾個字,哪怕說者無心,但凡摻雜了半分的好意,都能讓她小心翼翼的將其珍藏,如獲珍寶。

    可她隻是個無比糟糕的家夥。

    不知怎的,沈歲知突然想到在自己兒時,母親曾經給她講過的那種最最完美的人。

    ——他永遠幹淨、明亮、溫潤,沒有任何瑕疵,世上一切美好的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他。

    她覺得,眼前的人就是。

    沈歲知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想要落淚的欲/望,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哭,興許是潛意識抵觸向別人示弱。

    她定定看著男人,眸光微微閃爍。

    晏楚和專心致誌地清理著那道可怖傷口,萬幸沒劃太深,去醫院簡單上藥包紮,大概率不會留下疤痕。

    他將被血染得幾乎沒有好地的紙巾丟進垃圾桶,側首正要說什麽,沈歲知卻突然伸出左手,扯住他領帶。

    她力氣並不大,他本可以掙開,卻隨著她俯下身子。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扯他的領帶了。

    晏楚和勻出多餘心思,想到這點。

    然而下一瞬沈歲知抬頭,兩片含著朦朧酒氣的溫熱,便落在他下顎。

    晏楚和倏地僵住。

    沈歲知非禮人還心裏沒數,樂嗬嗬鬆開手,他還來不及產生什麽想法,就見跟前女人重心不穩地晃悠兩下,差點兒摔倒。

    晏楚和及時摟住她腰身,剛才那蜻蜓點水般的吻本就讓他心煩意亂,此時掌下貼著溫熱滑膩的肌膚,他隻覺耳根都在隱隱發燙。

    輕嘖了聲,晏楚和改為扶肩膀的姿勢,冷聲問她:“你喝暈了?”

    沈歲知搖頭不說話,晏楚和幹脆放棄溝通,他今晚開車來的,所以沒喝酒,於是直接將人放進副駕駛,帶她去醫院包紮傷口。

    沈歲知有些

    困了,半閉著眼問:“去哪?”

    “醫院。”他說。

    “這種小傷,無所謂。”她笑了聲,“習慣了。”

    晏楚和卻淡聲道:“沒有任何傷痛是該被習慣的。”

    沈歲知眨眨眼,別過腦袋不吭聲了。

    等二人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深夜。

    沈歲知胃裏的酒精徹底發揮效果,她走起路來一步三晃,晏楚和看不下去,將手規矩扶在她肩膀,把人給塞進車裏。

    好在沈歲知雖然迷瞪,卻還保持半分清醒,當晏楚和問她家地址時,答案脫口而出,她還毫不猶豫從外套兜裏掏出鑰匙丟給他。

    晏楚和眸色微沉,她聽話是好事,但想到她是否喝醉了在誰麵前都這麽聽話,心底便不由騰升幾分煩躁。

    把沈歲知送迴家中,他本不想貿然進屋,放下人直接離開,但某個醉鬼大有直接在地板上睡覺的意思,他隻得返迴。

    因為不方便,所以晏楚和隻替她脫了外套,防止她睡著亂動,他將她的右手放到被子外麵。

    晏楚和坐在床邊,視線不經意掃過床頭櫃,他看到上麵零零散散擺著幾片板狀物,邊角有些彎曲,似乎經常使用。

    晏楚和覺得那像藥板,於是目光多停留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讓他眼神凝住。

    他對藥物了解不多,但賽樂特和西酞普蘭這種典型抗抑鬱藥,他還是知道的。

    藥片已經快要吃完,桌角還堆著未拆封的,可見沈歲知並不是最近才開始用藥。

    他沉默許久,半晌抬手輕捏眉骨,心中情緒正複雜交織,身後卻傳來動靜。

    沈歲知半夢半醒,察覺到旁邊有人,於是鬧騰著翻身,含糊不清道:“喝水。”

    晏楚和迴頭看她一眼,沒應,起身去客廳倒了杯溫水,耐心地等她喝完半杯,再度縮迴被窩。

    晏楚和淡聲開口,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等你明天酒醒,估計也把今晚忘幹淨了。”

    沈歲知困得神誌不清,也沒忘反駁:“不會,我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不記得。”

    “瞎、瞎說。”

    晏楚和替她掖好被角,麵色不改,仍是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不是瞎說。”

    他垂下眼簾,望著逐漸跌進夢境的沈歲知,嗓音低緩——

    “不然你怎麽會以為,

    當初在a市,是你第一次見到我?”

    作者有話要說:晏老板: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今天有紅包。

    蘇桃瑜和葉彥之到時會放番外單獨講,冤家p友轉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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