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的清議愈演愈烈,一開始的時候還隻是一小撥人在傳揚此事,可是幾個月過去,皇上仍然了無音訊,如此一來,這樣的議論就更多了。


    消息傳到了宮中,張太後居然出奇的沉默,顯然,她對這種言論是默許的。


    擺在張太後麵前的無非就是兩個言論,前者是說當今皇上昏聵,不顧江山隻顧自己遊樂,結果失蹤。而後者顯然體麵得多,等於是將這個聲名狼籍的皇帝比作了泰伯一樣的大賢。


    張太後雖然也能聽出這裏頭的意味,可畢竟也要顧忌宮中的體麵和皇帝的名聲,居然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其實也不得不說,這背後想出這種流言的人實在是高明,既照顧到了宮中的體麵,又達到了自己的野心,這樣的人放在哪裏都絕對是最頂尖的人物。


    宮中默許,朝廷更是不發一言,這分明就有放縱的意思,再加上皇上己是失蹤得太久,人心浮動,於是更多的言論便出現了,甚至一些膽子大的人連一些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胡亂說,言論巴經節製不住,像是開了口的洪水,竟是泛濫如斯。


    張太後的心思已經全部放在了太康公主的身上,她的希望己經變成了絕望,雖然日夜盼著兒子出現,可是兒子總是一點、音訊都沒有,自然而然的就將所有的心思轉移到了即將誕生的外孫身上,太康公主己經接近臨盆,此時宮裏人都是日盼夜盼,希望這一場誕子之喜能衝淡宮中的愁雲。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這日,太康公主感覺到了肚中的陣痛,傍晚時破了羊水,整個紫禁城開始熱鬧起來,張永、穀大用幾個,手忙腳亂地指揮著宮人們做好準備,禦醫們也早巴候命亦是隨時聽命。


    張太後自是在臥房中緊握太康公主的手,不斷地說些安慰的話。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婦人臨盆就像是去鬼門關走一遭死亡率不低,便是宮裏有如此好的資源也不免出現意外,張太後的神情很緊張,生怕出什麽岔子她已經失去了太多,絕不能再失去這最後一丁點期望,因此她和太康公主說話的時候聲線都在抖動如此一來,反倒是忍受陣痛的太康公主反過來安慰自己的母後了。


    柳乘風又一次享受到了吊籮筐削待遇,聽到消息之後,他連夜入宮,當然也不能叫入宮,隻能算是吊上了宮牆,隨即飛快往後宮去。


    這個時候,什麽亂七八糟的規矩他都顧不上了,好不容易到了坤寧宮卻得知太康公主已經開始要生了,男人自然要迴避,於是柳乘風不得不焦躁不安地坐在正殿裏,在這正殿裏頭還有許多人,有那些待命的太醫、宮人,還有跑來隨時聽候吩咐的張永。


    張永見柳乘風著急,自然不免勸幾句,道:“公主吉人有天向殿下不必憂慮。”


    柳乘風對他笑了笑,道:“這些時日辛苦了你。”


    張永忙道:“奴婢萬死之身,還奢談什麽辛苦。”


    他這話另有所指,說的是他自從做了內廠掌印太監調動了所有的廠衛,卻是連皇上一點蹤影都沒有尋到說起來將來秋後算賬,肯定有人要找到他的頭上,張永現在已經沒了從前新官上任的喜悅,卻多是滿肚子的愁苦。


    張永也擔心啊,一旦政敵抓到了把柄,那就是死無葬身,他心裏清楚,能救自己的隻有楚王殿下,隻要楚王殿下到太後跟前為他說幾句話,他才能後顧無憂。


    隻是這些時日,大家都忙得很,所以也找不到時間訴苦,現在趁著這個機會,張永隱晦地把話說了出來。


    柳乘風歎了口氣,看著張永道:“萬死談不上,不過確實有疏忽之嫌,好好做事吧,事情做好,就不必擔心什麽。”


    張永立即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感ji地道:“謝王爺。”


    “你不必謝本王,本王隻是平心論事而巴,本王也知道你也想把皇上找迴來。”


    張永一肛子的委屈宣泄出來,淚眼都模糊了,道:“畢竟皇上是咱家親眼看大的,這主奴之情,,,,哎,”張永重重地歎了口氣,又咬牙切齒地道:“怪隻怪那劉瑾,這個狗娘養的,若是找到他,非要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時不時有人端著銅盆進出,幾次都以為已經結束,柳乘風差點都要站起來,卻見人家低眉順眼過去,心裏便又帶著些失望地老實坐迴去。


    一個時辰之後,清亮的嬰兒啼聲終於響起,柳乘風像是被人紮了一針,連忙站起來,巴是有人出來報喜,道:“恭喜殿下,是個王子。”


    柳乘風笑嗬嗬地道:“我去看看。”


    誰知張太後卻是出來了,這麽久以來,她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喜色,對柳乘風道:“進去做什麽?讓她好好歇息,你進去了也無濟於事,老老實實在外頭呆著吧。”


    柳乘風很是悲催,這就是丈母娘強勢的結果,他分明在後世電視裏經常看到老婆生下來,做爹的就要進去抱抱孩子,安慰一下妻子,誰知卻被拒之門外,於是隻好訕訕道:“母子平安嗎?”


    “自然平安,這是老天保佑,今夜你就宿在宮裏吧,張永,你來招待楚王,哀家今夜隻怕是睡不成了。”


    柳乘風無言以對,這算是什麽事,卻隻得道:“太後娘娘也要早些歇息。”


    張太後點點頭,旋身進去。


    柳乘風隻得無奈地對張永努努嘴,道:“找個住的地方吧。”


    張永點點頭,連忙張羅去了。


    這一夜,宮裏無眠,無論是假裝還是真心,都洋溢著一股子喜氣,消息也很快傳了出去,第二日清早入宮值堂的內閣大臣們便聽到了消息。


    雖然明知公主要產子,可是當知道柳乘風生了個兒子,焦芳整個人煥然一新。


    他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太後有了這麽個皇外孫,楚王的地位更加鞏固,而楚王現在與他息息相關,他的地位自然也就鞏固起來。


    眼下壞消息一個比一個壞,焦芳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有人要做什麽,可是偏偏人家現在還沒有擺在台麵,又不能阻止,如今總算來了個好消息,焦芳自然能頗為高興。


    而李東陽和楊廷和就不同了,他們表麵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是此時的心裏未免有著幾分異樣的滋味,什麽時候不生兒子,偏偏在這個時候生,讓這楚王又多了幾分底氣,實在讓人心裏不舒服。


    大家各自擬票,到了正午,又如從前一樣各去耳房裏吃茶點,楊廷和一進去,就已經急不可耐了,對李東陽道:“柳乘風聖眷越來越大,宮中從此之後定會對他越加信任,長此下去,未免不是心腹大患,李公,是時候要動手了。”


    李東陽撚著胡須,歎了口氣道:“也是,最好年前能把事情定奪下來,定奪下來之後,大家也好過個年,安陸王那邊又是什麽意思呢?”


    楊廷和道:“我巴派人去試探過,殿下的意思很明白,他也知道此時是什麽光景,所以隻要有懿旨,他絕不會推辭,立即取道入京。”


    李東陽鬆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夜長夢多,一般的情況,就算是太後有了懿旨,藩王也應該再三的推辭,這樣才表現出自己本身並沒有凱覦的意思,可是現在不比平時,還是及早答應,隨即入京登上大寶的好,隻要能登基,一切就都結束了。


    楊廷和道:“現在就怕楚王極力反對。”


    李東陽微微一笑,道:“最緊要的還是太後,隻要太後下了懿旨,到時天下歸心,誰也挑剔不出什麽,明日你我就去見太後吧,把事情講清楚,現在已經過去了數月,皇上一點蹤影都沒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太後也是識大休之人,難道會願意看到朝廷沒有皇上嗎?說來說去,大明朝是朱家的,而太後也是朱家的人,她不能不為這個打算。隻要你我言辭懇切,太後必然同意,你我討了懿旨,就一麵在京師做好完全準備,一麵立即通知安陸王殿下。”


    楊廷和深以為然地點頭,道:“可是老夫還是不放心,柳乘風那個人,不到塵埃落定,誰敢保準他不會做出什麽事?依老夫看,此人權欲之心極重,絕不是束手待斃的人。”


    李東陽道:“束手待斃就言過了,隻是新君登基而巳,難道新皇上還會把他如何?老夫倒是有個主意,為了安撫楚王,一旦太後有了懿旨,是否讓安陸王那邊派個人來尋楚王做點示好的意思,至少可以讓楚王放心一些。”


    楊廷和冷笑:“豈有天子向臣子示好的道理?若是開了這個先例,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斷不能貿然去做。”


    李東陽聽罷,也就不再堅持了,隻是籲了口氣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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