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似乎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過對李若凡也開始警惕起來。


    這個女人出了關塞,便如龍遊大海,片刻功夫就在大漠立了足,隨後又打了一場勝仗,如今倒好,又開始琢磨招攬自己的心腹愛將了。


    朱佑樘不由看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否決的態度倒是堅決,不禁鬆了口氣,隨即背著手道:“此事,你自己拿捏吧,朕不會幹涉,若是你當真願意出塞,朕也絕不會從中作梗,可是朕心裏卻是希望你能留在這裏,太子年少,少不更事,朕是老了,能不能熬過這弘治十五年卻還是個未知之數,政務上的事,朕交給謝遷、李東陽……”朱佑樘在這裏沉默了一下,隨即又加了一個名字:“還有劉健劉愛卿,將政事交給他們,朕放心得很。”


    朱佑樘說到這裏的時候,柳乘風心裏已經明白,劉健要複起了,若不是因為現在朱佑樘身體不好,隻怕旨意早已傳了出來。隻是現在朱佑樘的身體出了岔子,所以才繼續壓著,以柳乘風的估計,這道旨意應當是在新君登基之後放出去,讓太子朱厚照來做這個好人。


    朱佑樘繼續道:“至於宮中內事,蕭敬雖然老邁,卻還算勤儉,為人也頗為忠厚,他曆經數朝,從未出過什麽差錯,朕可以托付給他。南京那邊,成國公朱輔奮先祖餘烈,頗為其祖朱能之風,忠心勤勉。性子穩重,有他在南京,既可預防寧王,又可穩定江南半壁,也值得托付。”


    朱佑樘一個個道出人選,這些人選可謂是陣容豪華,無論是劉健、或是李東陽、謝遷還是朱輔亦或者是蕭敬。這些人無論是品性或是能力方麵都是當世冠絕天下的人物。


    “除此之外,兵部尚書劉大夏、吏部尚書馬文升,此二人曾與王恕並稱為弘治三君子。王恕據說前年已經病逝,可是有劉大夏掌兵部,有吏部尚書馬文升為天官。此二人也可堪大任。隻是……朕雖安排了這麽多人選,但……朕說句不好聽的話,便是將來太子昏聵,碌碌無為,有他們的輔佐,這大明的天下也出不了什麽亂子。不過……朕想來想去,還是差了一個人,若是將來寧王謀反,誰可為太子執牛耳?若京師再出反賊,誰可以再擋在太子身前彈壓叛亂?太子素來頑劣。朕也是知道,其實他幼時倒是頗懂禮儀,大家都誇他聰明,想必是東宮那邊的人太過寵溺他,朕和皇後又頗多愛護。所以才致如此,朕也希望在他身邊有人時常提點和勸阻他。”


    朱佑樘說過一大番話後,目光落在柳乘風身上:“因此,朕隻好將這些事托付給你,想必你也能為朕分憂,罷了。朕和你說這番話,倒像是要給你遺命一樣,晦氣得很。”


    他又看了柳乘風一眼,便將這個話題移開,道:“你進宮來,想必還有事吧,來說說吧,武英大殿那邊,大臣們已經等急了,朕也不能讓他們空等,再過一炷香時間就得迴去繼續聽他們的諫議。”


    想不到這一次入宮,聽到的竟是皇上一番掏心窩的話,柳乘風的心情也好轉起來,不過案子當然還是要查下去,他看了一眼朱佑樘的隨侍太監,隨即道:“事關重大,能否請陛下讓大家迴避一下?”


    朱佑樘點點頭,揮揮手,這小殿之中的太監紛紛躬身退了開去,等這小殿裏隻剩下了柳乘風和朱佑樘,柳乘風才道:“陛下,周成一案事關重大,無論此事對微臣有沒有影響,微臣也必須盡快結案,隻是微臣越是查下去,就越是心驚肉跳,尤其是在這宮裏,居然還有這些刺客的內應,微臣想知道,這宮裏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陛下的病情?”


    朱佑樘也變得嚴肅起來,經柳乘風這麽一問,便開始迴憶,良久才道:“蕭敬是一個,除此之外,還有太醫院的王太醫也知道,不過朕已將他流放了出去,想必他也不敢信口胡說。是了,還有朕的隨侍太監,其餘的,連皇後都不知曉,朕授意過幾個太醫院的醫正,命他向外宣傳,說朕近日染了一些風寒,所以才如此憔悴,因此這宮裏大多數人都還蒙在鼓裏。”


    柳乘風不禁振作精神,那個太醫直接被趕出了京師,隻怕也來不及將消息散布出去,至於蕭敬,柳乘風已經將他排除在外了。如此看來,這唯一的嫌疑之人,就是朱佑樘的隨侍太監鄭秋了。


    柳乘風問道:“既然如此,微臣能否請陛下準許微臣盤問一下這位鄭公公,微臣認為,陛下患病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早已被有心人得知了消息。”


    聽了這話,朱佑樘也變得凝重起來,道:“既是查案,自然可以讓你便宜行事,鄭秋這奴婢若是犯了錯,也任你處置吧。”他站起身來,又吩咐道:“你若還有什麽難處,隻管讓人告訴朕,朕自然給你恩準,時間不多,朕也不能和你在這裏說太多閑話,朕先去了,你就在這裏問鄭秋那奴婢吧。”


    朱佑樘說罷,便腳步匆匆地走了。方才說的話太多,以至於耽擱了不少時間,本來暫停諫議就已經惹來了不少大臣的不滿,朱佑樘雖是一言九鼎,卻也不好把那些翰林和言官惹翻了。


    想必朱佑樘出去的時候已經吩咐了那鄭秋什麽,過了一會兒,鄭秋便一臉苦兮兮地進來,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宮裏的這些太監,有誰不知道柳乘風威名?這個家夥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兒,比起上一任的指揮使牟斌手段要狠辣得多,鄭秋一進來倒也幹脆得很,直愣愣地跪倒在地,朝著柳乘風匍匐過來,哭喪著臉道:“廉國公,奴婢不知犯了什麽過錯,還請公爺擔待則個。”


    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哪個不是八麵玲瓏?皇上一吩咐他進來聽柳乘風問話,這鄭秋便頓覺不妙了,柳乘風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特務頭子,人家突然來尋自己,還能有什麽好的?認清了這一點,鄭秋自然不敢在柳乘風麵前擺什麽譜兒,他心裏清楚,隻要柳乘風稍微說他一句壞話,他就完了。


    先帝在的時候,隨侍太監何等的風光,在宮裏便是各監的大太監見了這種人都得笑臉相迎的,也隻有到了弘治朝,這隨侍太監最是低賤,除了能在皇帝跟前使喚,幾乎得不到任何好處,就這樣,朱佑樘還怕鄭秋會借著他的名義在外頭狐假虎威,屢屢給鄭秋一點教訓,所以鄭秋很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柳乘風坐在椅上,仔細打量這個細皮嫩肉的太監,鄭秋的臉色很不好,一看就是平日操勞的時候多歇息時候少的人。這其實也和皇帝是分不開的,作為隨侍太監,皇帝若是熬夜,他也得跟在後頭盯著,皇帝要連夜批閱奏書,他得負責掌燈、磨墨等事務,偏偏朱佑樘這個人經常日夜顛倒,一做起事來就沒完沒了,以至於身為皇帝隨身太監的鄭秋隻能跟著倒黴了。


    柳乘風想到這裏,對待鄭秋的態度就顯得溫和了許多,他輕聲道:“鄭公公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我找你來,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你不必害怕?”


    鄭秋這才膽戰心驚地站起來,低著頭道:“公爺要問什麽,盡管問就是,奴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定不敢誤了公爺的大事。”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這便好,其實這個問題也很簡單,我隻是想知道,陛下的病情,你可曾對人說過沒有?”


    鄭秋驚唿一聲,之前朱佑樘就有囑咐,不許他將這事聲張出去,鄭秋一向謹慎,怎麽敢和人胡說?更何況泄漏陛下病情的大罪,他也吃受不起,幾乎不用考慮,鄭秋便撥浪鼓似地搖頭,道:“廉國公明鑒,奴婢膽兒小,哪裏敢對別人胡說八道,陛下的病情,奴婢一個字也不曾透露出去,請大人明察。”


    柳乘風自然早已預料到他會矢口否認,一邊打量著鄭秋,一邊道:“可是消息已經走漏了,難道你不知道?”


    “啊……”鄭秋嚇得麵如土色,期期艾艾地道:“這……這……別的奴婢不知,可是這消息走漏的事兒,當真與奴婢一點兒幹係都沒有。”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你這麽說的話,那我就再提點你一下吧,陛下的病情,現在宮裏知道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蕭敬蕭公公,一個就是你,既然你矢口否認消息是你走漏的,這麽說來,你認為走漏消息的人是秉筆太監蕭公公了?”


    “不,不……”蕭敬是誰?那可是宮中的一尊大佛!絕不是鄭秋能惹得起的,說得難聽些,隻要鄭秋在這裏稍微說蕭敬一句不是,明日蕭敬就可以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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