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營寨中才有了消息,道:“我家掌櫃請你們進來。 ”


    朱千戶見狀,心豐大喜過望,這時候營門開了,朱千戶帶著一隊斥候進去。


    果然,雖是在夜裏,可是商隊的值夜的衛隊確實不少,朱千戶進了營門的時候,看到裏頭井然有序,一隊隊衛士仍是打著精神來迴逡巡,或許是因為朱千戶和他身後的斥候們是宣府來的人,所以大家對他並沒有太多的戒備,朱千戶心裏不由咋舌,若是真的貿然衝殺過來,對方早有應付夜襲的準備,隻怕這一場偷襲會陷入到屢戰中去,到了那個時候,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朱千戶不動聲色地翻身下馬,有人將他帶入一個帳子,帳子裏的主人似乎剛剛被人叫醒,顯得有幾分不耐煩,不過這個‘掌櫃,很年輕,一張俊秀的臉帶著幾分惺忪,眼睛瞥了朱千戶一眼,倒是沒有露出什麽熱情,隻是道:“你們是來巡邊的?”


    朱千戶知道這人是掌櫃陳豐,這個人還曾把趙公公打過一頓,不過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隻在宣府上層流傳,像這樣的人,若是對他過於熱情,他反而會起疑,可越是這般居高臨下的口吻,朱千戶心裏反而認為對方沒有什麽察覺,他不卑不吭地道:“每到這個時節便有韃子南下,進犯各處邊鎮,劫掠人口,所以我家總兵親自帶著三千人出來巡邊,倒不是真要和瓦刺、韃靼人開戰,隻是給他們一個威懾。這是宣府的常例…今個兒總兵大人已經在十裏之外,見到商隊的營地,便叫我來交涉,將士們人困馬乏,想入營來歇一歇,隻是不知陳掌櫃肯不肯?”


    這帳子的主人正是柳乘風,柳乘風不由笑了,看著朱千戶,道:“你知道我?”


    朱千戶心裏說,這宣府上下誰會不認得你?連趙公公都敢得罪的人,宣府裏還能有幾個?口裏卻是訕笑一蘆,道:“久聞其名。”


    柳乘風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道:“若隻是進來避避風取取暖倒也沒什麽,再者說你們現在就算要紮營,這黑乎乎的天也有諸多不便,這是關外嘛,大家都是漢人,大人們巡邊也是辛苦,我等小民豈能不答應?隻是咱們商隊的糧食補給都是計算好了的,少了一分就得餓著肚子,所以你得迴去知會一聲貴總兵大人,人可以進營,可是夥食卻是要自己承擔。


    朱千戶見柳乘風答應,心中大喜,又忍不住腹誹,這個陳掌櫃果然膽子大,別的商賈見了官兵,哪個不是心驚膽戰小心伺候?偏偏他倒是一開口就毫不客氣地讓他們自己負責吃喝了。


    不過聚寶商隊確實也有和總兵大人平起平坐的本錢,人家規模大,又有禮部、錦衣衛等官員尾隨,可見宮中的重視,否則這陳掌櫃又怎麽敢對趙公公動手?


    隻要對方答應了讓總兵帶著人馬入營就可,朱千戶朝柳乘風笑了笑,道:“正是正是,那我這便去迴稟總兵大人。”


    “且慢!”柳乘風突然叫住朱千戶。


    朱千戶心裏打了個突突,繃著臉道:“陳掌櫃還有什麽吩咐?”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雖說咱們的糧草不夠槁勞軍士,可貴總兵若是進了營,陳某人免不得為他接風洗塵,到時候少不得請總兵和諸位大人一起到這大帳中一敘,權且是為大家接風洗塵。”


    朱千戶提起的心不由鬆了下來,幹笑道:“這個自然,自然的。”隨即不敢多逗留,生怕露出什麽破綻,告辭離開。


    朱千戶一走,柳乘風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他坐下來,敲打著身前的案牘,隨即慢悠悠地道:“去,把李先生和錢芳請來。”


    這二人在聽到外頭有宣府斥候出現的時候便已經醒了,就等著柳乘風的傳喚,片刻功夫便到了大帳,李東棟顯得有些緊張,喉頭不斷滾動,雖然柳乘風曾向他提及恐有蕭牆之禍,可是他內心裏卻仍有幾分不信,不是不相信柳乘風的猜測,隻是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大明的軍馬會向大明的商隊開刀,他久在京師,畢竟很少明白人心險惡,更不會知道,在距離京師數百裏的地方,在大明的關隘口,會有這麽一群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完全放棄了任何〖道〗德仁義的人。


    現在……,柳乘風所猜測的事終於發生了。


    錢芳倒是熟知邊關這邊的情形,對這邊關的軍將們做出的反應不覺得任何奇怪,這裏不是京師,沒有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處事原則。有的隻有殺人滅口的殘酷。


    二人分別坐定,柳乘風冷笑一聲,對錢芳道:“錢教官,都準備好了嗎?”


    錢芳道:“侯爺,都已經準備妥當。”


    柳乘風點頭,正坐道:“那你速去讓將士們做好戰前準備吧。”


    錢芳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沉著臉點點頭,按著腰間的刀快步出去。


    李東棟歎了口氣,道:“不幸為侯爺言中,這……實在不是國家之福。”


    他的意思是邊關的將領這般沒有禮義廉恥,所謂的忠信在赤裸裸的利益麵前居然不堪一擊,讓他實在有點兒灰心冷意,至少在書本裏卻不是這樣的,武官總是悍不畏死,文官總是心懷天下,可是今日,他才知道書本裏的仁義禮信在現實麵前實在是可笑至極。


    柳乘風的目光鎮定,淡淡地道:“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李先生怕不怕?若是怕,我會叫人安排你到後營去,若是不怕,便去叫人拿來一副鎧甲披在身上,隨本侯出去彈壓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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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寨裏靜悄悄的,可是在黑暗之中卻是人影幢幢,淩亂的腳步從四麵傳出,夜色給了他們掩護,從外頭看似是毫無聲息。


    而那朱千戶得了柳乘風的首肯,自是立即帶著人出了營寨,飛快地向地平線飛奔而去,在那兒,三千人馬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煩了,草原上的夜晚特別的寒冷,雖然穿了棉甲,可是那風卻是順著任何一丁點的缺口鑽入人的〖體〗內,讓人渾身僵硬,手腳都失去快要知覺。


    王芬安撫著座下躁動不安的戰馬,可是他的心情又何嚐不是和戰馬一樣?眼見前方黑暗中傳出馬蹄聲,他才鬆了口氣,叫一個斥候前去確認了來人,隨即便看到朱千戶單騎而來。


    “總兵大人,商隊那邊已經允諾放我等入營,不過………”


    “不過什麽?”王芬心裏打了個突突。


    “不過那陳掌櫃說了,不給咱們安排夥食。”


    王芬不由嗬嗬一笑,心情頓時鬆弛下來,自光中掠過殺機,慢悠悠地道:“安排不安排可不是他說的算,得看本總兵的刀答不答應,所有人聽我號令,大家隨我慢慢靠近商隊的營地,等挨近對方轅門的時候,一起衝殺進去,這營中所有人都務求殺死,不得留一個活口。朱千戶,你來帶路,大家有序進去,不要讓對方事先有什麽察覺。”


    朱千戶應了一聲,一馬當先,這三千官兵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紛紛尾隨朱千戶,徐徐向商隊大營靠近,王芬一邊打馬前行,一邊觀察著對方大營的動靜,而此時,商隊大營明顯地點起了許多團籌火,想必是為了接應他們,好迎他們入營取暖,大營的營門也咯吱的被人打開,露出幽深的門洞,王芬的心情更是鬆了,伴著月色,徐徐前行。


    商隊的大營越來越近,甚至可以看到大營裏頭人影的晃動,王芬卻是沒有下令衝殺,現在還不是時候,等真正靠近了營門再說。


    到了五十丈的時候,柵欄後的一處哨塔上傳出聲音:“前方可是宣府總兵王芬王大人?我家掌櫃說了,請王總〖〗兵帶著將士速速入營,掌櫃已經在大帳中備好了酒水,邀大人入帳一敘。”


    至芬沒有迴答,可是那黑夜中的眼睛卻變得無比銳利起來,他握著腰刀的手臂青筋爆出,隨即大喝一聲:“所有人聽令,這營中的所有人都是反賊,爾等隨本總兵衝殺進去,剿滅他們,一個活口都不要留。到時自會論功行賞,殺!”


    一般被帶來的官兵都是王芬和下頭遊擊、偏將、千戶們的心腹,出關之後就已經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麽,所以也早就有了衝殺的準備,王芬的號令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按捺不住的抽出了武器,加緊催促座下的戰馬,一齊高唿一聲迴應道:“殺!”


    三千匹健馬漸漸地加快了速度,迅速地越過了櫥欄,飛快地朝營中衝殺進去。


    王芬此刻也顧不得什麽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再唯一目的就是殺人,將所有的活口全部斬殺殆盡,他的長刀前指,從喉頭發出嘶啞的吼聲………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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