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公被王芬的話嚇了一跳。


    殺人滅口……


    這可不是好玩的,一旦事發就是抄家滅族,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不會有。


    趙公公幹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現出蜘躇之色。


    這事兒風險太大了,趙公公可不是傻子,他和八大姓和王芬這些人可不一樣,聚寶商行觸犯的是他們最根本的利益,所以對他們來說,但凡有一線可能都隻能破釜沉舟。他這鎮守太監若說和造作局有什麽太深的關聯,那也說不上,好處他是收了,卻沒有陷進去太深,而聚寶商行對八大姓的打壓會令他減少一大筆不菲的孝敬,可他犯不著去為了這個去拚命。


    王芬和範永二人看趙公公蜘躇不決的樣子,心裏都是叫苦,要殺人滅口就免不了調動軍馬,邊鎮這邊調動軍馬比其他地方方便一些,可是也得巡撫衙門和鎮守太監一起同意,若是趙公公不攙和進來,誰能保證他不去揭發?所以不將趙公公拉下水,這事兒就黃了。


    範永這邊,打擊聚寶商隊是最為迫切的,襲擊聚寶商隊,他的開泰商行的生意才能繼續做下去,祖宗們傳下來的基業,他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再者說,這生意做了這麽多年,想要改行哪裏有這般容易?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人越貨,將這事兒攪鼻了才有活路。


    至於王芬也是為了清除後患,柳乘風一日在京師蹦達,他就一天不安心,若是這次能讓聚寶商隊覆沒,那柳乘風在京師如何向朝廷和宮裏交代?柳乘風現在已經閉門思過,若是聚寶商隊再出點兒事,朝廷攻汗不說,皇上對他也未必再肯信任了,如此,大家才能高枕無憂,畢竟工部尚書的前車之鑒不遠,無論是巡撫左丘明還是他王芬,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隻有徹底把柳乘風拉下馬來,才能讓人放心。


    王芬淡淡地道:“趙公公,事情倉促,容不得再猶豫了,若是不除掉聚寶商隊,你我就算能芶且偷生,可是莫要忘了,趙公公可是收拾過聚寶商隊的,那個廉州侯本就是個睚眥必報之人,難道還容得下趙公公嗎?他深受宮中信任,而趙公公又遠離京師,若是進讒,趙公公遲早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狗急了還要跳牆呢,趙公公難道就願任人宰割嗎?


    實話說了吧……”王芬沉默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繼續道:“左巡撫亦是深恨那個柳乘風的,這件事,巡撫大人已經默許,大同上下同仇敵愾,到時候抽調一支軍馬換上瓦刺人的衣甲趁夜出城,對外,咱們就說是出城巡視,對內呢,抽調最信得過的營合為一股,直接圍了商隊的營地,一個都不要放過,統統殺個幹淨,掠了他們的貨物,再囤入開泰商行去,到時候讓開泰商行去與瓦刺、鞋靶人貿易,如此一來,聚寶商隊第一次出關就這個樣子,柳乘風難辭其咎,而咱們大家也能狠狠地賺上一筆,範先生,這批貨價值多少,你來說吧。”範永淡淡地道:“聚寶商行為了這一次出關就已囤積了數十萬兩銀子的貨物,往大同這邊押來的貨物至少在三十萬兩銀子上下。大家也知道,什麽貨物到了關外,這價值至少也要翻個幾倍,依我看,隻要兜售出去,至少能換來紋銀兩百萬兩以上,趙公公,這可是巨利,隻要你點個頭,這一輩子就衣食無憂了。劫掠的事自有王總兵去吩咐,銷樁呢,咱們大同八姓來解決。王公公隻需下一個批文,調動一支軍馬出關巡邏即可。”


    趙公公這時候不得不動容了,兩百萬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往年的時候,朝廷一年也未必有這歲入,真要分下來,他能到手的至少四十萬,這還真足夠他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此時他不禁有些激動起來,手指頭都在顫抖,又想到那個姓陳的掌櫃毆打他的事兒,頓時一腔怒火升騰起來,冷笑道:“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真要動手,就得有信得過的人,得讓人閉口,還有,商隊的護衛不少,出了關,務求要做到一網打盡,這人手也不能少,既要這麽多人手,又不能走漏了消息,這可就難辦了。”


    見趙公公話語有了鬆動,王芬頓時打起精神,道:“這個放心,柳乘風在京師裏慫恿徹查造作局,實話和趙公公說了吧,這造作局和咱們宣府息息相關,不少將士都要請戰呢,我的意思是這樣,大同城裏的各營人馬,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所有和造作局有關係的軍將都得動手,再從他們各營中抽調教十上百人馬,湊個三五千人,再趁夜出城追上商隊,商隊見了咱們的人馬未必會有防備,等咱們一靠近,再突然發難,殺他們個人仰馬翻,趙公公,隻要聚寶商隊垮了,絕對是萬無一失的,這時候若是再猶豫,等到商隊深入了大漠,咱們就想追擊也遲了,大丈夫當斷則斷,萬萬不能猶豫,省得將來追悔莫及。”王芬一句大丈夫差點兒沒把一邊的範永嗆到,人家是大丈夫嗎?


    在一公公麵前說什麽大丈夫,你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嗎?


    不過趙公公顯然沒有察覺出話中令他難堪的地方,他猶豫再三,道:“雜家隻需批一道軍令即可?”


    邊鎮的軍事行動一般都是總兵先向巡撫衙門報備,再打到鎮守太監這邊來擬準,這才生效,因此這鎮守太監自然而然就有了監軍之名,隻要鎮守太監不合作,巡撫衙門和軍中便是再如何使勁,那也是假的。


    王芬道:“不錯,趙公公隻需在大同等消息就猝了。”


    趙公公歎了口氣道:“本來呢,雜家和聚寶商隊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可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雜家豈能再無動於衷?罷了,你先去巡撫衙門報備吧。”


    王芬微微一笑,不由鬆了口氣,隨即道:“公公,巡撫衙門已經報備了,這是軍令”他如變戲法似地從袖子裏抽出了一份軍令,呈到趙公公的手上。


    趙公公看了軍令,上頭有巡撫衙門的大印,眼睛眯起來,心裏忍不住想:“看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的,就瞞著雜家一個,隻怕那個巡撫左丘明就是這幕後的推手。”想到這裏,趙公公倒是沒什麽惱火的,反而覺得他們考慮得還算周全,於是便打起精神,道:“來人,去取了大印來。”


    有個仆役去取了趙公公的大印,蓋了封泥,隨即狠狠地壓在這軍令上,趙公公拿起這份同時蓋了巡撫衙門和自個兒大印的軍令,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來,他心裏頭清楚,這東西一旦交給了王芬,是榮華富貴還是抄家滅族就隻在一線之間了,他還不肯輕易將軍令交還王芬,忍不住問:“王總兵當真有十全的把握?”


    王芬盯著這軍令,眼睛熱切起來,隨即道:“公公,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再者說了,聚寶商隊得罪的不是咱們一兩個人,這大同城不知多少人巴望著它倒黴,現在萬事俱備,又是在那人煙稀少的大漠,就算是有人懷疑,又能如何?公公多慮了,末將今個兒夜裏就帶著人出城,從大同往北追個一夜,我們和商隊應該會在白溝遭遇,白溝那地方,公公想必也是知道的,那兒離大同已有上百裏了,而鞋靶和瓦刺的部族也極少在那裏出沒,那裏往北是一條河,向南就是鼻們大同,他們無處可逃……………”


    趙公公聽了信誓旦旦的話,才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可是手裏的軍令還是沒有伸過去,又向範永道:“那一批貨物……”範永連忙道:“公公放心,咱們就是再不懂事,公公的這一份也是會孝敬上的,將來還有許多事指著公公呢。”


    趙公公才將軍令交給王芬,扯著嗓子道:“好吧,雜家就在這兒等著,王總兵,雜家還有件事要拜托你,等你襲了那商隊,若是能尋到那個叫陳豐的掌櫃,務求要提了他的頭來見雜家,雜家和他”趙公公眼中殺機重重,咬牙切齒地道:“勢不兩立。”頓了一下,趙公公繼續道:“罷了,你們各自去準備吧,雜家有傷在身,就不遠送了,各自小心一些,出了差錯是要掉腦袋的。”


    王芬和範永此時都是渾身輕鬆,他們和謹慎的趙公公不同,對這一次奇襲,他們有著足夠的把握,隻要事情辦成就可以毀屍滅跡,誰也尋不到絲毫的證據,朝廷就算生疑,也不可能出關去搜尋什麽證據,到時候隻要報一個遭受馬匪襲擊就是了,反正這種事,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


    “那麽,末將告辭了。”王芬站起身來。


    範永也不禁道:“趙公公好好調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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