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這邊早就收到了消息,說是那個柳乘風迴京會在這裏歇腳,巡撫陳鐮卻是覺得很是奇怪。


    對柳乘風這個人,陳鐮有點兒看不透,按理說,柳乘風應當是個很有心機的家夥才對,從他對付靖江王的手段,可謂步步為營,滴水不漏,可是偏偏在對安南的事上,柳乘風明擺著過於衝動。


    身在官場,有一個道理不得不明白,不能做的事萬萬不能做,能做的事也要盡量少做,非要做的事,不到迫不得已也萬萬不能去做。其實說穿了,就是做的事越少,錯的就越少,這是中庸之道,畢竟事情做得越多,錯誤就越多,被人抓住的把柄也就越多。


    這一次安南之戰也幸好是勝了,一旦失敗,可不是好玩的。


    偏偏柳乘風這家夥義無反顧地發兵,連招唿都沒有打一聲,把陳鐮嚇了個半死。


    所以對柳乘風,陳鐮看不透,他已打定了主意,對這個家夥還是少打交道的好,別看他現在風光得意,誰知道哪一天又犯了什麽渾,惹下什麽禍事。


    陳鐮不願和柳乘風打交道,可是偏偏柳乘風卻是來了,誰都知道,從廉州去京師,無論是水路、陸路,都不必途徑桂林,現在繞道過來,擺明了是有事來的。


    接到了奏報,陳鐮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好好地迎接一下,畢竟這個家夥聖眷在身,陳鐮身為巡撫,雖不必求到柳乘風的頭上,更不必巴結他,不過也不能得罪了這個小子,別人或許不知道,至少陳鐮知道,這個家夥的份量不低。


    柳乘風抵達桂林的時候已到了正午,此時烈日當空 桂林府格外的炎熱,在這官道上,兩邊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好在沿途的商賈不少,倒也不顯得荒涼,而桂林府的大小官員都出來迎接,倒也讓人不由猜測起來,什麽人需要桂林府這麽多人出來相迎?這倒是奇了。


    其實許多人都不想來隻是陳鐮願意做這個表率連巡撫大人都來了,你還能無動於衷?


    遠遠的,柳乘風的隊伍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其實早在一盞茶之前,就有快馬到了這十裏長亭,通報了一番 所有長亭裏的大小官員都打起了精神,唯獨陳鐮帶著幾個官員在驛站裏喝茶。


    巡撫大人迎接廉洲侯已經給足了麵子,讓他親自出來迎接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太掉價了因此到了這兒之後便在驛站中喝茶歇息。


    柳乘風抵達之後,桂林巡撫親自去接,隨即引著柳乘風直接到了驛站,柳乘風顯得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不過那一雙眼睛卻帶著一股攝人的銳氣。


    柳乘風按這劍快步進去,腰間別著的是欽賜禦劍,攜帶武器與人會麵,倒也不會讓人覺得失了禮數。柳乘風一露麵陳鐮才從椅上站起來,笑吟吟地對柳乘風道:“廉州侯 有失遠迎,恕罪。”


    原以為柳乘風這時候會皮笑肉不笑地和他寒暄客套一番,陳鐮甚至早已想好了該繼續客套下去的虛詞。誰知道柳乘風的臉拉了下來,瞥了陳鐮一眼,隨即按著劍,在這廳中踱了幾步,眼睛不時朝這廳中的幾個廣西重要人物逡巡,隨即正色道:“哪位是巡撫陳鐮?”


    雖說柳乘風和陳鐮二位素未謀麵,可是二人畢竟算是聞名已久,而且陳鐮身上穿著的是大紅官府,明顯是朝廷三品的大員,在這廳中,其他官員都眾星捧月似得圍著他,隻要是人,都瞧的出陳鐮就是巡撫。


    可是柳乘風這樣不客氣地相問,陳鐮那帶著幾分笑容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自己待柳乘風也算不薄,堂堂巡撫親自出城迎接他,誰知這個家夥居然如此的不識相,竟是刻意保持和他的疏遠,言辭也很是不客氣。


    其他的幾個屬官見狀也是目瞪口呆,不禁好奇地打量著柳乘風,隻覺得這個家夥簡直就是個傻子,就算你這廉州侯和巡撫大人關係不好,這表麵上的客套總還要維持一下,更別說巡撫大人也談不上讓你有什麽不滿的地方了,你這家夥言辭這麽不客氣,這不是打巡撫大人的臉嗎?


    陳鐮想發作,甚至想拂袖而去,不過略一沉吟,卻還是忍住了。倒不是真怕了柳乘風,隻是覺得這麽做難免顯得有點兒小家子氣,堂堂的巡撫大人,豈能讓人看輕?


    陳鐮莞爾一笑,淡淡然地道:“柳千戶,本官便是巡撫。”


    這句話表麵還是很客套的,可是用詞就講究了,沒有稱唿柳乘風為廉州侯,而是稱唿柳乘風的宮職,而自己則是自稱本官,這話中的意思是,你是小小六品武官,我卻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員,你這樣也太沒規矩了一些。


    不過柳乘風似乎是並沒有聽出陳鐮的話外音,非但沒有收斂那高高在上的態度,反而更加不客氣了,頜首點頭道:“原來你就是,這就好極了,本侯正要尋你!”


    陳鐮的肺都差點兒給氣炸了,這個家夥,當真是好大的口氣。


    柳乘風繼續道:“陳巡撫,你可知道,這一次本侯來這廉州,可是奉了密旨前來?”


    陳鐮很想不搭理柳乘風,心裏忍不住想,你是奉了密旨,難道我便不是奉了旨意嗎?不要忘了,這巡撫之職出自的是代天子‘巡行天下撫軍按民……”也就是說,幾乎每個巡撫出京赴任,就都是以欽差的身份。柳乘風說自己是奉了密旨,陳鐮當然也不怕什麽,大家都是代表著皇上,誰怕誰來著。


    陳鐮坐在椅上,一雙眼半張半合,手裏抱著茶盞,臉上掠過一絲冷笑,隨即道:“哦?是嗎?”


    這就表達了陳鐮並未聽說過此事,也是告訴柳乘風,少在這裏端架子。


    柳乘風看著陳鐮,道:“若是陳巡撫不信,自然可以看聖旨,今日本侯奉旨前來,便是請巡撫大人立即召集城中差役、軍戶人等,隨本侯前去拿人!”


    陳鐮呆了一下,方才還是一肚子火,現在聽到去拿人,這時候再也沒有興趣去計較了,不禁道:“拿的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鐮就有點兒後悔了,心裏不禁想,今個兒本官是怎麽了,為何性子這般毛躁?這一句話問出來,實在有點兒有失巡撫的風度,倒不是說不能問,隻是這個答案很容易就能猜測出來,而陳鐮問出來,就顯得有點兒過急了一些。


    能讓柳乘風親自跑來桂林府,同時還特意讓他巡撫跟隨著一起去拿的人,這桂林城裏除了靖江王還有誰?


    陳鐮深吸口氣,不禁有些懊惱。隻好借著喝茶的功夫掩飾尷尬。


    陳鐮隨後看了柳乘風一眼,這才恍然大悟,柳乘風這個家夥多半是要將那靖江王置於死地了,這個家夥的手段可夠狠的,連藩王都敢斬草除根。方才他的態度之所以對自己如此冷漠,分明是這個家夥給自己台階下,想想看,堂堂巡撫能跟著這廉州侯胡鬧嗎?柳乘風可以鬧,因為他是錦衣衛,可是巡撫不能。


    所以柳乘風態度冷淡,而且直接搬出密旨,對外來說,他陳鐮就是攝於密旨的壓力不得不屈從,至少給了別人一個交代。


    柳乘風是在演戲……


    陳鐮的腦中劃過了這個念頭,便不再多問,這些話當然是問得越少越好,省得牽連到自己的頭上。他連忙站起來,道:“既然是密旨要拿人,那本官自然要給予侯爺一點兒方便,不知侯爺要多少人手?”


    陳鐮一下子又麵不改色地稱唿柳乘風為侯爺了,這就是給柳乘風放出信號,柳乘風的意思,他明白。心裏頭,陳鐮對柳乘風不得不生出幾分敬佩,柳乘風這麽做,頗有點兒所有的責任全部自己扛的意思,而讓所鐮並不深陷進去,這個家夥居然還有幾分義氣。


    至於柳乘風去拿靖江王,陳鐮自然是雙手讚成的,這幾個月裏,陳鐮算是將靖江王得罪死了,斬草除根才能不留後患,現在柳乘風居然要動狠的,陳鐮求之不得。


    柳乘風道:“人越多越好,賊人的護衛人數不少,若是惹出了亂子,也好就地彈壓,事不宜遲,若是走漏了消息,難免會惹出事來,陳巡撫,一個時辰之內可以將事情辦好嗎?”


    陳鐮深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頜首點頭道:“應當不會出差錯。”


    隨後,陳鐮立即帶著廳中的官員出了驛站前去準備了。而柳乘風一屁股坐在驛站的廳裏,頗有些疲倦地喝了口茶,連續趕了兩天的路,他的體力有些透支,所以這時候抓住了機會便連忙小小地休息片刻。


    “這個陳鐮……” 整個人仰躺在椅上,柳乘風心裏想著:“此時想必恨不得自己來做這個出頭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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