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煙huā胡同,笙歌陣陣,燈火再冉,時不時傳出歡笑。這靡靡笑聲,教人骨頭都有些酥了。


    柳乘風帶著兩個校尉,到了雲霄閣,門口的夥計見了他,立即眉開眼笑,朝柳乘風又是打恭又是作揖,笑嘻嘻的道:“大人今個兒來的正巧,鄭掌櫃今日剛好物色了幾個絕色的好姑娘,是從江南請來的,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嘻嘻……”


    “嘻你妹,笑的跟太監一樣,還怎麽招攬生意,要不卑不吭,不卑不吭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出入這裏的都是什麽子弟?這種人你越對他笑,他越瞧不起,給他擺點臉色,他反而骨頭酥了,哎說了你也不明白,姑娘的事就罷了,我是清白人家,這種事,讓陳總旗來體驗最合適,對了,今日是不是來了個僧人,住在哪個房裏,快帶我去。”柳乘風嗬罵了這門子幾句,這門子立即聳拉了腦袋,乖乖的引著柳乘風上了樓。


    等到了那僧人的房,柳乘風推門而入,身後兩個校尉也不閑著,


    也要跟進去,柳乘風見這冉冉燈火之中隻有一個老僧,便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在門口候著。


    進了這廂房,僧人沒有動,他白發童顏,頗有幾分仙風佛骨,整個人如入定一樣,見了柳乘風進來也沒有驚詫,隻是微微抬抬眼皮,道:“大人請坐。”


    柳乘風不客氣的在這老僧麵前坐下,直勾勾的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老僧笑了,方才的無動於衷,隨即變得殷勤起來,從座上站起,隨即合掌道:“貧僧定弦,見過大人。


    柳乘風朝他笑了笑:“定弦?這名兒不好,你該叫定性才是。”定弦微笑:“大人何出此齜”


    柳乘風手隨手搭在桌上,笑嗬嗬的道:“佛門中人卻來這縱情聲色的場所,若是不定性這還了得?”定弦深看了柳乘風一眼不由莞爾笑道:“這卻未必,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貧僧身在紅塵,其實此刻卻置身在青燈之下,大千世界,皆是空又何必有這執念?”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和尚,柳乘風心裏腹誹了一番,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定弦道:“大人何故發笑?”


    柳乘風豪氣萬丈的道:“這麽說,柳某人也是佛了。”定弦道:“這又是為何?”


    柳乘風豪氣幹雲的道:“我身在大千世界,手握三尺劍鋒,至今為止,殺人無數,可是我仍是佛,我雖提著屠刀可是時刻也置身在青燈之下,香火環繞之中,卻不是佛又是什麽?”定弦嗬嗬一笑:“那麽想必大人一定是佛了,佛在心中,大人殺人之餘,還能想到置身於青燈之下,這是大徹也是大悟。”


    我了個去


    ……,


    柳乘風無語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和尚,柳乘風反倒一時啞然,隨即道:“爭辯這些徒然無疑,咱們還是開門見山吧,你運送金佛來京師,隻是為了在這迎春坊建寺?可是為何鴻臚寺不報批?”定弦道:“我佛慈悲僧俗弟子何止百萬,老僧到了這京師,發覺迎春坊風水極好,因此才起了這執念,隻是要鴻臚寺報批,卻並不容易,不過貧僧在這兒聽幾個施主曾說在這迎春坊若要建寺,非大人點頭不可。貧僧便擅自做了主,一麵請人趕製金佛運送入京,一麵懇請大人開恩,如此也算是功德一件。”


    柳乘風淡淡的道:“你那幅《定武蘭亭》的書貼呢?”定弦嗬嗬一笑,道:“這樣的寶物自然不敢隨身攜帶,大人若是急著看,不若隨貧僧去下榻處取來觀看如何?”


    柳乘風自然沒興致大半夜跟他四處閑逛,不禁有幾分興致闌珊,隨即道:“既然沒有帶來,又何必請我?你在信中說的事,還是從長再議吧。”定弦笑道:“這個……大人……”


    柳乘風眼睛落在了桌上的酒盞上,不由笑道:“和尚想說什麽?是嫌柳某人太薄情,隻顧著索要好處?哈哈好吧,既然你要談交情,柳某人就跟你談交情,和尚能吃酒嗎?”定弦臉色抽搐一下:“自然……”


    柳乘風道:“何不你我痛飲一杯?,…


    定弦猶豫了一下,隨即為柳乘風斟酒,二人各飲一杯,定弦的眼睛不由亮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也看著定弦,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喝酒是一門技術活,或者說,假裝喝酒也是一門技術活,這定弦雖然將酒置入了。中,可是喉結並不見滾動,柳乘風行醫這麽年,對人體構造清晰無比,他幾乎不需要用眼睛,隻需要聽聲音就知道定弦並沒有將酒喝下,而是將酒含入口中,隨即以極快的速度吐在了長袖裏。


    長袖藏在桌下,誰也看不清。


    而定弦,此時也覺得柳乘風有些古怪,這壺酒自然是毒酒,可是柳乘風到底喝沒有喝,他卻不敢確認,不過柳乘風杯中的酒水卻已經空了。


    柳乘風看著定弦,眼中閃過了一絲譏請:“和尚你看著我做什麽?莫非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將這毒酒喝下去了?”


    這一句話,一下子讓定弦大驚失色,想要幹笑敷衍,又覺得那柳乘風的眼神很是銳利,那眼眸中,透著殺氣和不屑,似乎已經一眼將定弦洞穿?


    “大人……此話何意?”柳乘風笑的更冷!”注酒你沒有喝,是因為有毒,你這和尚不老實。你難道不知道,柳某人略通一些醫術,在這兒,隻怕還有你的同黨吧?你們明教好大的膽子,我四處找你們不到,你們居然還敢送上門來。”


    柳乘風這明教二字,讓定弦不禁打了個冷戰。


    柳乘風朝他笑的更冷,他站起來,手已經不自覺的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道:“早在數日之前,我就已經偵知了你們活動的痕跡。不但是在昭明寺,還有寧王下榻的鴻臚寺,那一日我帶著人出去追擊寧王搜查他的車仗,並不是借故要搜尋什麽證據以你們行事的謹慎,又怎麽能讓我搜尋到想要的證物,隻不過,是故意打草驚蛇,讓你們對我生出忌憚,我也早已預料到你們這幾日,就會動柳某人動手,以絕後患。”“為此,我一直在等待,想看看你們到底用什麽辦法,誰知,卻是來請我吃酒,而且還將這地點選在雲霄閣,哈哈你這和尚果然有幾分手段為了麻痹我,打著《定武蘭亭》書貼的幌子不說,還刻意在百戶所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好教我不做防備。”“可是你卻忘了,柳某人看了你那書信,就覺得有些蹊蹺,一個和尚哪裏來的《定武蘭亭》書貼,又何必要故作神秘,你這般做,說穿了是吊我的胃口,其實在我眼裏,連雕蟲小技也算不上。


    你的同夥現在在哪裏,為何沒有出現今日索性,柳某人將你們一同打盡吧。”


    定弦的臉色已經驟變,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已經天衣無縫,誰知這柳乘風,早就打上了他們的主意,他打草驚蛇時,就預料到明教一定會動手可歎自己這般愚蠢,竟是以為自己螳螂,誰知人家卻是麻雀。


    定弦什麽也沒有說,立即抓起手中的杯盞狠狠的在地上摔下。


    這重重一摔,自然會讓他的同夥來自投羅網可是摔杯聲一響,隔壁的廂房已經有了響動而柳乘風也不禁將注意力放在了隔壁的廂房,就在這一刹那的功夫,定弦如箭一般朝窗戶飛奔而去。


    這廂房兩麵都有窗,一麵隔街,一麵卻是隔著迎春坊的運河,定弦的方向,自然是那運河那裏,毫不猶豫撞開窗來,朝那河中紮進去。


    與此同時,隔壁的廂房裏,摔杯聲一響,那道尊張靖似乎感覺到有些倉促,按道理,左護法摔得杯子,應當不會這般急躁,他的心頭,立即湧現出一絲不詳的預兆。坐在他身邊的七八個徒眾此時全部看向他,張靖的臉上沒有顯露出疑惑,咬咬牙:“去,殺了那柳賊!”七八個徒眾二話不說,立即抽出刀劍踴躍衝了出去,張靖提劍走在最後,趁著徒眾與守衛在門外的校尉拚殺的功夫,卻是一個閃身,衝入另一個廂房,這廂房是他早先以另外一個人的名義定下的,裏頭早有幾套換洗的衣衫,將自己的衣衫脫下,換了一件圓領員外衫,而外頭,因為這打鬥聲響起來,雲霄閣裏狎妓玩樂的貴人公子都已亂作了一團紛紛衝下樓去,與此同時,雲霄閣外四處傳出大吼:“奉柳百戶令,莫要走了賊人!”


    張靖心裏哆嗦了一下,混雜在客人之中下了樓……


    柳乘風並沒有急於出廂房,事實上他早已料定,這些明教的教徒既然選擇在雲霄閣動手,那麽勢必不會安排多少人手,這外頭的廂房過道狹窄,兩個校尉也都是柳乘風細選出來的人,身手不俗,至少可以抵擋一陣,而這雲霄閣外突然出現了一隊隊的人馬,這些人一起大吼:“計要放走了賊人……”


    這聲音一叫,外頭七八個死士都不禁微微一愣,頓時殺氣驟減。


    柳乘風提著劍,探出頭去看著窗外夜色之中湍急的運河河水,不禁有些無語,這和尚跑得倒是夠快的,兩層樓將近三丈這麽高說跳就跳,這老東西也不想一想,現在是什麽時候,既是深夜,又是初冬,這一跳還有命嗎?


    “傻叉!”柳乘風朝窗外吐了。口水。


    隨即,無數的校尉蜂擁衝上來,將死士團團圍住,這些死士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眼看沒有了生機,竟個個奮不顧身,與校尉們廖戰一起,足足用了一炷香,在損失了三個校尉的情況下,才將這些死士斬殺了四五個,其餘的全部活捉。


    柳乘風從廂房裏出來,看到這走廊處的一片狼藉,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倒是那陳泓宇站了出來,躬身道:“大人人拿住了,是不是現在就逼問口供?”


    柳乘風歎了口氣:“這些人都是小魚小蝦米,能問出什麽?隻是可惜,那和尚卻是跳了出去,立即命人征用一些船到河中搜檢,生要見人,活要見屍。”


    陳泓宇道:“是。不過還有一件事………”


    柳乘風道:“你說吧。”“方才樓下的夥計說,隨那和尚來的還有一個道人,這道人似乎是天一道的道尊天玄子,方才趁著混亂的時候,已經讓他溜了,弟兄們正在追趕。”


    柳乘風毫不猶豫的道:“隻怕這個人知道一些東西,多派些人手去追,來人,今夜所有的弟兄都不必休息了,隨我去天一道的窩點,誅殺賊人!”柳乘風拔出了劍,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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