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秦博士長吐了一口氣,悠悠然地醒轉,雙眸微微張開,隻感覺有人在不斷擠壓自己的胸口,接著有人驚喜地道:“先生醒了,醒了……”


    許多人擁簇過來,有人枕著秦博士的後腦將秦博士扶起,方才真是嚇了所有人一跳,秦博士突然不省人事,眾人之中又都不懂醫術,好在柳乘風及時救治,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博士由人扶著席地坐起,與柳乘風四目相對,秦博士一頭霧水,似乎在努力迴憶方才發生了什麽。


    “秦先生……是這位柳校尉救了你。”邊上的一名監生低聲道。


    秦博士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古怪了,深望了柳乘風一眼,掙紮著站起來,在眾人的攙扶下躬身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救命之恩,來日定湧泉相報。”


    誠心堂的氣氛漸漸冷靜下來,柳乘風道:“救命之恩當然要報,不過我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諸位可願意聽嗎?”


    所有人的麵色開始變得古怪起來,不太適應這種轉變。


    柳乘風看著他們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些讀書人一個個眼高於頂,讓他們聽自己一個校尉說話,他們的麵子能擱不下嗎?可是方才自己震懾住了他們,又救治了秦博士,於情於理,柳乘風這個小小的要求,他們也不好拒絕。


    也不管他們答不答應,柳乘風朗聲道:“朝廷的事與本校尉無關,這朝中的忠奸,我也分不清楚。不過當下萬國來朝,各國的藩臣使者齊聚京師,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諸位去鬧這一場固然是痛快淋漓,可是藩國們會怎麽想?我大明德澤四方,才有了今日的四夷歸心,若是讓藩國們知道連我大明的學子都不顧禮法擅自聚眾衝撞午門,豈不是平白讓藩人們笑話?再者說當今皇上聖明,海內皆知,各國仰慕已久心向往之,可是國子監這麽一鬧,皇上的顏麵又何在?隻怕到時候諸位非但不能懲辦奸臣,最後反而因此惹來天家滔天大怒,而誤了自己的前程。依我看來,諸位要陳情也有自家的道理,大義既在國子監這一邊,何不聯名上書送至內閣,先請諸位閣老定奪之後再做打算?”


    柳乘風頓了一下,隨即又道:“若是大家一定要一意孤行,那麽本校尉還是方才那句話,要出這門,先從我身上踏過去,否則柳某人職責所在,誰也別想出去。”


    監生們都垂頭不語,似乎都在考量柳乘風的話,想不到這個校尉居然能說出這麽一番道理,也不由高看了他幾分。更何況柳乘風的態度堅決,要出氣,先和他拚了命再說,人家現在是秦博士的救命恩人,豈能恩將仇報?


    秦博士歎了口氣,率先坐迴原位,道:“筆墨紙硯呢,拿筆墨紙硯來,老夫要寫奏疏,上呈內閣。”


    監生們聽了他的話,紛紛揚起袖子道:“先生上書,便加我一個名字。”那個道:“學生也要具名。”


    另一邊的柳乘風終於鬆了口氣,一場危機已經解除,隻要他們不出去鬧,其餘的事就和柳乘風沒有關係了,他迴過頭去看老霍,老霍渾身已被冷汗濕透,整個袖管裏都是幹涸的血跡,柳乘風走過去,撕下了一片袖子給老霍包紮,老霍也撕下袖子來在柳乘風的指導下包紮柳乘風的手臂。


    “老兄,你砍我做什麽?”老霍苦笑連連,平白被人砍了一刀,老霍肚子裏還是有一些怨氣的。


    柳乘風嗬嗬笑道:“若是不砍自己一刀,如何讓這些監生冷靜?又怎麽讓他們知道你我是敢拚命的?敢砍別人的未必是狠人,若是連自己都敢砍的,這才是真正的敢死之士,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老霍不忿道:“那為何先砍我。”


    “我試試痛不痛……”


    “……”


    秦博士已經拿出了紙筆,揮灑作書,監生們將他圍得水泄不通,興致高昂。正在這時候,一個國子監的胥吏卻是飛跑過來,大聲警告道:“不……不好了,好多錦衣校尉,把國子監圍了,說是聽到消息,要來彈壓……”


    那胥吏的話還沒說完,好不容易鬆弛下來的氣氛霎時又變得無比緊張起來,有人高唿道:“朝廷鷹犬安敢如此,大家衝出去,和他們拚了,看他們能奈何?”


    有人這麽一叫,已有不少人鼓噪起來,這些讀書人素來吃軟不吃硬,方才好不容易安撫下來,這時候聽到錦衣衛大隊人馬來了,立即又變得憤慨起來。


    “草!”柳乘風忍不住心裏大罵一句,雖然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錦衣衛人馬,可是現在出現得實在不是時候,自己做出的努力,隨時有可能被這些家夥引發出更大的亂子,一旦這些學生激憤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柳乘風連忙道:“諸位且先聽我說,錦衣衛不會入國子監,我柳乘風以人頭作保,你們在這裏呆著,我出去與他們交涉。”


    事到如今,錦衣衛是絕不能帶兵入國子監的,一旦如此,勢必會幹柴遇到烈火。


    柳乘風這時候已經做出了決定,無論如何,不管是誰都不能放進國子監來,他留下一句話,連忙讓老霍守住門口,自己則提著染血的錦春刀飛快地出了誠心堂,往國子監儀門那邊跑去。


    儀門外頭,果然已有一隊百人左右的人馬屏息待命,數十匹健馬暴躁的刨著青石地磚,校尉精神抖擻,殺氣騰騰。


    打馬帶頭的內西城錦衣千戶劉中夏臉色如一泓秋水,隻是眉宇之間閃露出稍許肅殺之氣,一雙眸子死死地打量著儀門,凝重地安撫著坐下的健馬。


    劉中夏聽到國子監鬧事,也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什麽時候不鬧偏偏這個時候鬧,到時候追究起來,他這千戶隻怕也擔待不起。


    於是劉中夏連忙召集了一隊校尉,馬不停蹄地趕到國子監。


    劉中夏翻身下了馬,看了國子監一眼,隨即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長刀,朝身後的校尉大喝道:“本千戶聽說國子監中竟有亂黨挑撥滋事,事情緊急,劉某人已經叫人給指揮使大人報備,現在諸位隨我進去,一起去拿住領頭的亂黨,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許妄動刀槍,隻辦賊首,其餘不問。”


    眾校尉一齊大喝一聲:“遵命!”


    劉中夏振臂一揮:“衝進去!”


    “且慢!”柳乘風已是飛快地趕到了儀門,大口地喘著粗氣,快步到劉中夏麵前,道:“千戶大人,監生們已經安撫住了,請千戶大人立即撤迴軍馬,以免刺激了學生。”


    校尉們正要衝進去,卻看到一個‘自己人’突然衝出來,不禁駐足朝柳乘風看過去。


    劉中夏打量柳乘風一眼,冷笑一聲,心中已是火冒三丈,這個家夥頂替了自己侄兒的缺不說,現在居然還敢當著眾人的麵反駁自己,憑他一個小校尉也能安撫住局麵?簡直就是笑話。


    劉中夏怒道:“讓開,本千戶的事,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柳乘風心裏也來了火,方才他已答應決不讓錦衣衛進來,豈能食言而肥?正色道:“千戶大人若是擅自帶兵入了國子監,若是鬧出了什麽後果,千戶大人吃罪得起嗎?”


    一個小小校尉居然敢這樣和劉中夏說話,劉中夏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氣極反笑,道:“本千戶吃不吃得起罪也是你能問的?小小校尉竟敢衝撞千戶,來人,將這不識相的東西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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